欧阳芳菁随贾敏捷走到求子洞前，见洞门旁贴着一张青山镇人民法院的封条。贾敏捷说这封条就封对了。前些年寺里的那些野和尚们，同上山求子的妇女们在这洞里肆无忌惮地野合。野合够了，野和尚们还从女人身上骗些钞票去补身。芳菁你在这里等等，我进洞去看看，算不定洞中还有那些狗男女们野合的证据。”说罢，钻进恰巧能容一个人进去的洞口。不一会儿，贾敏捷撮着一条女人的红肚兜出来，说芳菁你看看，这不是那些狗男女野合的罪证？那些村姑到这个洞里脱光衣裳与野和尚野合后，怀上野和尚的种，生下来为和尚接宗传代，还在丈夫面前倨功自傲，这不是在亵渎神灵吗？还要这寺里的泥塑女流来庇护这种肮脏勾当干吗？你也进去看看这个洞就明白了。”欧阳芳菁爬进石洞，见这个石洞可容六七个人睡觉。石洞稍呈上倾，四周的石壁把洞内遮连得严实，是个不怕刮风下雨的所在。他细看洞面，遍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洞面中央的稻草层上还另垫了一条棉胎。欧阳芳菁看罢，顿觉污秽不堪。不禁嗓门一堵，只想恶心，赶忙钻出洞口。连吐了几口，才稍稍缓过气来。这时贾敏捷向欧阳芳菁要了个打火机，又进洞内把洞口稍里的稻草点着，顿时几缕火焰朝洞外窜出。两人转身走下山来，见云门寺前院浓烟滚滚，许是送子洞里的稻草连同那条破棉败絮烧着了。
欧阳芳菁和贾敏捷下山后，时已傍晚，便到青山镇街道上买了一个箬笠般大的麦饼，两人把它掰开，各拿着半个，边走边啃，找到镇汽车站，乘上了去霞市的汽车。
欧阳芳菁回校后，第二天一早，时任文（1）班主任的蔡杏琴老师在教室中对他说：“你和贾敏捷同学这次现代文学课考不好。没关系，今天下午第三节后我带你们去补考。你看一看是哪一处不小心了。”从随身的挎包里递给他两张巳改试卷。这是欧阳芳菁所始料不及的，他接过试卷，见一张是58分，另一张是57分。试卷末尾两条题目共占40分，分数被扣光。最后那条误导题占30分。欧阳芳菁细看最后那题，果然是自己审题时因疏忽了一个字，意思审反了。看看贾敏捷的，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欧阳芳菁看罢，问蔡老师：“全班还有别的同学不及格吗？”蔡老师微微地摇了摇头。她看同学们陆续进教室来，就再无别话，出去了。
一会儿，贾敏捷拎着个当书包的黑皮袋走进教室，欧阳芳菁把贾敏捷的那张试卷交给他，悄声对他说侯老师对我俩说他瘦不拉叽的坏话进行报复了。全班只有你我两人不及格。”贾敏捷瞭了一下试卷，立时把它塞到黑皮袋中，说别理他。咱俩都不去补考。”
下午第三节课后，蔡老师等同学们走了，才对欧阳芳菁和贾敏捷说要领他俩去补考。贾敏捷笑着说：“蔡老师，你去转告一声侯先生，补考就免了吧，我俩今后上课时留心听就是了。”蔡老师无奈，笑着说：“我去请示一下，你们在这儿等一等。”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蔡老师又笑嘻嘻地来了，说：“补考不能免。要不，这不及格的分数要人档案的。”欧阳芳菁苦笑着说蔡老师，最好是找个偏僻点的办公室去补考，以免丢人现眼的。”蔡老师竭力止住笑，然后正色说：“这个你俩放心。”她一直把欧阳芳菁两人领到门框旁标有“语文大词典编写室”小牌子的一个教室前，推门进去。欧阳芳菁两人随后跟进，见里头漆黑一片。当蔡老师拉亮电灯时，欧阳芳菁见里头格外明亮，才发现里头装的是日光灯。教室也比一般教室大，地上铺着红地毯，连教室里的条条长桌上都铺着厚厚的红色桌布，教室的两侧地毯上还摆放着尚且鲜艳的花丼。这时的欧阳芳菁才发现这个教室的窗户都被拉严了特厚且低垂到地面的帷幔。这种布置，好像有一个隆重的会议刚在这个教室中不事张扬地刚落幕，又似乎在暗喻着欧阳芳菁和贾敏捷两位同学的“荣归”。
蔡老师递给欧阳芳菁和贾敏捷补考卷后，就坐到讲台上一语不发了。当欧阳芳菁静下心来做着补考试卷蓦然抬头时，发现侯君文老师远远地坐在教室尽里头的一个座位上，他的头上没开日光灯，却在戴着那副杏黄色镜框的眼镜，在一声不吭地看着一本书。至于他是怎么进来的，几时进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补考结束时，欧阳芳菁和贾敏捷都觉得不便于向侯老师打句招呼，几乎同时把试卷交给蔡老师，出了语文大词典编写室后，贾敏捷问考得怎么样？”欧阳芳菁点了下头。贾敏捷说经过这次补考，我愈加反证了你我是当今的风流才子。侯老师早就看出我们俩是班级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了。他很赏识我们，连我们要补考时也殚精竭虑，巧设试场。我到现在才真正领会到他在看重和爱护我俩。他虽然看起来是位文弱老教师，在教学方法方面确实有一套。”欧阳芳菁说我们今后要尊重他，要不，就对不起他了。”贾敏捷说芳菁，可惜你在部队度过了那黄金季节，如果把在部队中的时光用到读书上，那就不至于考个师专了。如果那段时间你在社会上，你必定成为古代柳永级的人物，也不知有多少女子要跟随你。”欧阳芳菁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什么，说说起柳永，他这个人的最大毛病是作践自己，显摆自己，后果是招来一些人对他的嫉恨，他其实是个一辈子不得意的人。只不过是有几个歌女同情他的遭遇罢了。这使我想起这个霞市有一名媛，她叫裴丽琴，我同她分别巳多年了。如果把她同我校的老数、老洪之类人物作对比，除去文化程度和大学招牌不说，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她长得风姿昭绝、人高马大的，如果她在这霞市大街上顾盼神飞地走过，恐怕把整条街道都照耀亮丽起来。”贾敏捷顿时显出关注的神情，说既然有此等人物，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也好去拜访拜访她，也好让我领略一下她的风采。”欧阳芳菁说我对她的评价毫无夸张之处。怪只怪我们前些日子考试的门类过多了些，使我差点忘了她。”贾敏捷说：“你是怎样认识她的？”欧阳芳菁说说来话长。按我同她的社会关系说，她得叫一声我作表哥。我的在箬竹溪嶂屏村当村支书的夫姨，在村中当了数十年的书记，连在‘文革’中也安然无恙。他有一个表哥，现在是这霞市的副市长。这个裴副市长的弟弟却是在箬竹江码头当搬运工。我刚才说的那个裴丽琴，就是这个搬运工人的女儿。也就是说，裴丽琴的伯伯是这个〗卩的副市长。“文化大革命”中，裴丽珍初中毕业，响应毛主席号召得上山下乡，她伯伯便同我夫姨商量，把她上山下乡到嶂屏村去。因有亲戚关系，以好对侄女有个照顾。裴丽珍到嶂屏村不到半年，便在她伯伯的帮助下进了嘉庭县纺织厂当了纺织工。当时我村有个叫欧阳云扬的人，与我同龄，长得既神气清爽，又英俊潇洒。在黑龙江当汽车兵，曾在东北全军区运动会上一百米短跑跑第一。当时的东北军区一军长看中他，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当小车驾驶员。他比我早一年退伍，正遇文化大革命。好在他一家只有父子两人，父亲是县城里卖咸菜的，还负担得起他。他整日在县城里找工作，结识了县城里的许多女子。就这样，他也认识了裴丽琴。欧阳云扬告诉已退伍的我说，纺织厂有个媛闺儿，长得象天仙下凡似的。纪念章什么的往胸脯上一别，斯斯文文的象个标准的女大学生。她看人是飞快地从头瞭到脚，既文雅又大方。我说既然她这般优秀，你为什么不对她争取争取，他嘿然笑说她是城底人，下乡到县里来，因此对她有难度，只得介绍了在县机械厂当工人的宁建城同她认识：宁建城他父亲‘文革’中在市里当工商局局长。我同欧阳云扬曾到裴丽琴的租房里拜访过她一次，那晚县城刚好停电，她同她的女伴点了好几支红烛来照明。她还向我借书看，我同云扬一起，好几次送书给她看，又把她已看好的书拿回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直到我考上大学后，我俩便失去了联系，很可能她被调回霞市来了。”贾敏捷说：“你到那个叫云扬的朋友那里问一下，他很可能知道裴丽琴家住址。那个裴丽琴的男朋友外表怎么样？”欧阳芳菁说你说的是那个宁建城吗？个子倒挺长的。怎么说呢？总的形象是不文不武，平常穿着件白衬衫，把白衬衫努在裤腰带前凸作一团在县城的街道上走，前胸却凹露着一大另。皮肤呈灰白色，面容象文方相。”贾敏捷问什么叫文方相，就是站在佛殿中与黑脸武判相对应的捏书的泥塑吗？”欧阳芳菁说正是。”贾敏捷忽地改变主意说你找到裴丽琴的住址后，一个人去吧，我不去了。”欧阳芳菁不解，问：“干么？”贾敏捷说看来那个叫什么宁的长得不丑，再加上他是市里人，他爸又是有地位的人。即使他爸现在不当局长了，恐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个裴丽琴十有八九是同那个方相作合了。你的优势是什么？只不过是比那个方相多几个字识罢了。你别看城里的男子表面显得大方爽朗，可最忌恨别人找他的女朋友嬉嬉。”欧阳芳菁听罢有些气恼，但又觉得无奈，说广你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独自去好了。听说云扬现在在到裴丽琴了。拜访拜访自己的亲戚，还怕被那个方相煺了！”
星期六下午，欧阳芳菁想回家看一下母亲，顺便到邻屋向云扬父亲问一下云扬在霞市的地址。刚走到霞市靠江边的大街那端，真是十分凑巧，见裴丽琴着一袭大红长裙，穿一双红色厚底拖鞋，从大街那头浪送云湧而来，竟与数年前的容貌依然，春色未减。欲知这时的裴丽琴是怎么的一种风姿，有欧阳芳菁在家乡县城的长堤上初次遇到她的印象诗为证：
杨抹清湖，柳拂春阳，鸟儿栖荫噤住，剩几朵蝶儿翩翩。
姗挪而来，莫非自圣殿初归？
斜波送盼，休提这神魂眩荡。
眼似秋水，鼻何玲瑰；
唇鍵；樓颗，番呈微红。
说什么梅蕊初续，怎比得冰清玉润？
道什么霞映澄塘，怎描得风姿曼浪？
欧阳芳菁一眼认出了她，叫道丽琴，你还认得我吗？”裴丽琴嫣然一笑，立时走到站在街边的欧阳芳菁面前，看了看芳菁胸前的校徽说怎么不认得？你就是考上大学的芳菁啊。”欧阳芳菁说我想到你家去看一下，你把自己的住址写给我。”从裤衣口袋里摸出纸笔，递给裴丽琴。裴丽琴立即写了自己的住址，把纸笔递给欧阳芳菁后，说：“我也想到你校去看看你，你住在哪里？”欧阳芳菁用手指戳了一下胸前的校徽，说：“我下个星期都在学校里，你到我校传达室问一下就知道了。”就这样，两人匆匆而别。
欧阳芳菁回到家中，母亲见他戴着一付眼镜，说：“你又没近视，戴眼镜干什么，赶快摘下。”欧阳芳菁即时摘了眼镜。第二天下午告别母亲，趁轮船赶往霞市，按照裴丽琴给他写的她家地址，找到她家。
这是一间靠箬竹江边的平房，五六个人挤在其中。欧阳芳菁站在门外，朝房内问：“丽琴家在这里吗？”房内裴丽琴母亲说：“她刚才出去。人客是谁呀？进来坐吧。”欧阳芳菁说：“不了。她回来时，请告诉她一声有个在师专读书的同学找过她。”一个个子较小、性情温和的女人说你进房等一等嘛，她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看样子，是裴丽琴的嫂子。欧阳芳菁向房子里的人们招了招手，走了。
下个星期六下午，裴丽珍和宁建城突然走进欧阳芳菁的寝室。裴丽琴坐在欧阳芳菁床铺旁的一张小凳上，同他聊些欧阳云扬的有关近况，宁建城则一直站着，显得十分不耐烦，频频向裴丽琴使眼色要她走。裴丽琴只得起身，向欧阳芳菁告别，同宁建城走出寝室。
一天下午，欧阳芳菁凭学校下发的每月六块补助金，到离校很近的一条巷弄里想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突然一辆摩托车嗡嗡开来，直冲他的肋部，幸亏他躲闪得快，摩托车从他身边擦过。那开摩托车的人朝后一看，欧阳芳菁见是穿着工装的那个方相宁建城，正欲发火，见侧坐在宁建城身后的裴丽琴频频向他招手，并生气地对宁建城说你再这么开，我要下去了。”欧阳芳菁才忍住了心中的怒火。
从此，欧阳芳菁再也没到裴丽琴家去过。欲知端的，且看下章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