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维敏风尘仆仆地赶到老地方一一同欧阳芳菁前次约会的欧雅尔那个6号茶室,两颊泛着红晕,显得分外美丽。她一进入茶室,见茶桌上照样摆着两碗老鸭烧粉干和一壶茶水。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的,显得内心有些激动。她端起茶桌上的欧阳芳菁已斟好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把茶放到桌上,到了窗前,拉起窗帘,然后把两扇玻璃窗打开,并扣上了两个窗钩。见窗外红蕉蔽窗,一股清风吹来,吹拂着她的脸,这一切都使她很满意。她笑吟吟地坐到欧阳芳菁的对面,问一大早约我,是否同章韵枧讲好了?说吧!”欧阳芳菁说:“我们都没吃早饭,吃吧!咱们边吃边聊。”裴维敏又问怎么说?”欧阳芳菁挤出一句话我对章韵楓开口不了。”裴维敏略微顿了一下,说你已说过,只要你提出来,章韵枫是会同意的。你不开口,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欧阳芳菁深沉地点了点头。裴维敏站将起来,用双手按住欧阳芳菁的双肩说:“你是为明年你的党员转正问题考虑吧?”说完,双眼直视着欧阳芳菁的脸庞。欧阳芳菁说你把我看得太轻飘了,人党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我如果还没有达到中共党员的思想标准,而为了入党,在人们面前摆出一种正人君子的姿势,那么,便成了一个投机分子。我父亲是老党员,他二十岁人的党,在这和平年代,我认为自己四十岁前人党也不迟。况且,我离四十岁还有好几年。一个党员,在言行上没达到党员的标准,以我看来,还是不入的好,以免玷污了中共党员的光荣称号。”裴维敏站了起来,问欧阳芳菁你究竟为什么不向章韵枧提出分手,是中国传统婚姻思想在你头脑中作怪,还是你嫌我是个寡妇?”欧阳芳菁摇了摇头,说中国传统婚姻思想不能一概而论,有正确的方面需要继承,也有阵腐的方面需要摈弃。对于一位女人,人们不能光以是否是寡妇的标准去品评她,在我国现代史上,不是有多位伟大的女性是寡妇吗?”裴维敏开始觉得茶室内的空气令人憋闷,她叫欧阳芳菁开了空调后,说欧阳芳菁,只这几天,你就变卦得这么快!到底章韵枫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章韵枫给你发了多少财?”欧阳芳菁听了,心中有些生气,他却以平心静气的语调说我不否认一个家庭的建立和发展需要一定的经济收人作为支柱。裴维敏,你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显然是不妥当的嘛:我从来也没有在你面前表示要同你结婚。我总不能在你同章韵枫面前打个哭哄个笑,在我对你同章韵枫的较深入的了解和比较后,发现章韵枫虽然没有你的外表有魅力,但是,容我直言,她对我有一种真心的爱,她也比你成熟,她在家庭操持方面有独挡一面的能力,虽然至今为止她仍给家庭亏了钱,但是,你要成熟到她这种程度,需要十几年甚而需要更多的时间。我相信她今后得到了这宝贵的家庭理财的失败经验后,我同她继续共同生活下去,会觉得较安全些。况且,我儿子小草的学业的完成需要我的帮助。”裴维敏的胸脯起伏得更加剧烈了,脸上呈现出绯红色,说欧阳芳菁,原来你这样绕了一大圈,在向我显示一种明了的信息:我不如章韵枫。”欧阳芳菁说:“应该这么说,我不值得你爱,因为我没钱。我不适合你,你完全可以嫁给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经济条件比我好的人。你如果有可能嫁给我的话,那必定会成为你的失着,是一种必定失败的赌注,因为你得不到幸福,只能给你带来失望和不满。原因是我不想、也无能力成为一部生产金钱的机器,我习惯于生活在一种清苦的环境中,过一种平静的生活。请你不要浪费岁月,要扩大视野,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如意郎君。”
裴维敏连一口老鸭烧粉干也没吃,站起身来,“呼”地声带上茶房门,走了。
第二年,裴维敏嫁给了一个中年丧偶的工商行政管理局的袁科长。过了一年,生了个眼梢会瞟着瞧人的小女孩。
结尾的话至今为止,我的两位大学同窗在各自出版的书中都引用了《论语》中这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如果古代大思想家孔子的“逝者如斯夫”可以理解为“事物的进程象这流水一样的呀”的话,我这本书结尾的话就有的写了。因为我认为,万事万物的演进过程,是在矛盾的不断产生和不断解决之中,其中,任何一个演进过程中的横断面,残局是自然的、绝对的、永恒的。圆局是人为的、相对的、暂时的。
这里的圆局,当然指的是大团圆的结局。一本书也好,一阕戏也好,一场歌舞也好,结尾人物齐上台来亮相,闹个大团圆的结局,可给观众一饱眼福,落得个皆大满足、皆大欢喜,收场也方便,不亦乐乎?但现实生活中的大团圆现象,往往是短暂而且是人为的。
比如文(1)班第四届同学会依然在霞市五星级酒店香格里拉大酒店中举行,企业家黄荣云同学欣然作东,他又请来了另一文科班级的老师们和同学们来聚会。宴席上鹅白蟹黄,热炙腾熏,茅台清冽,谈笑风生,笑声零乱。根据同学会行事历的安排,大家在香格里拉过夜后,第二天文门)班同学开交流会、联欢会,第三天还要到洞头岛去吃海鲜。这一切费用,都由黄荣云同学掏腰包。这不能不说是五年一聚的大学同学的大团圆。
但是,这大团圆的场面也只能说是相对的。在法国巴黎定居的杨维平同学没有来,在美国的潘苹苹同学忙着出版了一本《微风细雨话天涯》大作赶来了。她丈夫温剑美身有微恙不能来。这是在晚宴后在香格里拉中开联欢会的概况。还有两个同窗,一个是在省委工作的史可飞同学、同省委书记到中央开十八大去了,自然来不了;另一位是洪阳葵副市长,她到省里开会去了,看样子也来不了。正在这个当儿,忽然厅门开处,女服务员引领着一位身穿紫红旗袍的大美人来了。她径直走到欧阳芳菁身旁的一张皮靠椅上坐下,欧阳芳菁见洪阳葵赶到了,问:“你不是在省里开会吗,今晚还赶回去不?”洪阳葵没作回答,只举起一个手指,放在自己唇前,说听”,欧阳芳菁见是平阳作协之席陈桂新同学在唱俄国《山楂树》,用男低音把这支歌唱得音域辽阔、饱满而多情。欧阳芳菁听罢,对洪阳葵说咱们科班出身的同一般社会上的人卡啦起来,自然水准不同。”洪阳葵笑道对,是各有特色的。”这时,隐约传来天上轰轰的雷声,许是外面下起雨来了。突然欧阳芳菁手机响起,传来章韵枫的声音:“芳菁,窗台外面放着一个水晶座的印有共产党员誓言的标牌,是你放着的吧,我要拿进去了。”欧阳芳菁说学期已结束了,我自己把这块共产党员示范岗从学校里拿到家中洗刷了一下,再放到窗台上凉凉燥的。”说完这话,他把手机关上。
这时,同窗们个个都成了年轻人,各各点了一首拿手的歌曲来亮一下噪门。欧阳芳菁点了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上场唱得正投人时,同县同窗、时任嘉庭县少体校校长的刘一忠忽地跑上前去,抱住他,激动地说:“咱们箬竹溪人也会卡啦呢,咱们箬竹溪人也会卡啦呢!”欧阳芳菁初觉突兀,即时随遇而安地同刘一忠一起唱完了这首歌。说起同窗刘一忠,当天姜家扬老师曾数落过他你当校长,比别人要辛苦。我看连你校的公共场地,你也要新手拿起扫帚扫的。”谁料这次同学会,竟成了刘一忠同学的永别会:三年之后,他死于肝病。临死时,嘱咐他的儿子叫欧阳芳菁去参加他的葬礼。直到那个时候,欧阳芳菁才感到同窗情真。
忽然欧阳芳菁想到,上午同学们在作近年来的工作介绍时,马会泳同学说自己在投资一个金矿。当欧阳芳菁见自己手机卡住了,要借一下马会泳的手机打一下家中电话时,马会泳脸露难色,便对洪阳葵说:“你问问马会泳,很可能他生活遇到了危机,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工作。”洪阳葵当即问身旁坐在皮椅上的马会泳,马会泳才告诉她,他原来在平阳矶矿子弟学校任教,两年前矾矿采完,这个学校便散了。现在自己呆在家中闲着,工资也没着落。洪阳葵听罢,说一个老大学生莫名其妙地没了工作,这怎么行?我可是管教育的。会泳同学,等我在省里开好会后,把你的事向平阳县教育局反映一下。”马会泳经过多年的生活磨炼,少了几多浪漫,多了几分老成,连说多谢洪阳葵,多谢洪市长。”
接下来是抓阄儿的游戏,恰巧是马会泳抓了一个阄儿,上面写着“张一彪和洪阳葵合唱一个《枉凝眉》歌曲。”顿时XIV厅中掌声雷动。欧阳芳菁忽见洪阳葵不在大厅中,忙打手机给洪阳葵。洪阳葵说我已在出租车上,现在要开往动车站到杭州去。”现任新华社驻霞市记者站站长的张一彪是个须眉不让巾帼的人,本想借机露一手自己的演唱水平,怎奈洪阳葵已离去,只得作罢。同学们怅然了一会儿,都说从来没听过洪阳葵唱歌,实在可惜,就这样感叹了一会儿,继而做抓阄儿的游戏。
联欢会散会后,欧阳芳菁送走了现任霞市《远望》杂志社主编贾敏捷,因敏捷想回家睡觉。欧阳芳菁独自一人站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里三十层楼的宾馆卧室外的楼台上,见霞市高楼大厦林立,三面环山的市郊,因众山上多缀有灯光,灯光便灿烂成一片,是山是楼哪能分得清,便想起一本古书上记载:东晋时,一位风水大师受霞市地方官的邀请,到大罗山上看建城地形。风水大师看罢地形,对随身官员说霞市这个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江,是个建城的风水宝地。若以山内筑城,城内将来定富得流油,若以依山建城墙,此地必易守难改,固若金汤。”后来地方官员选择了依山建城。果不其然,历朝历代至今,霞市从无被异族攻破过。就是在解放时,扎驻霞市的国民将领同中共组织进行协议后,决定率部起义。在一个夜晚让人民解放军部队悄然进城。根据起义协定,国民党军队据霞市中大街以南,人民解放军部队据中大街以北。深夜,这个古城中只开了几声寥落的枪声,第二天一大早,全城挨家挨户都插上了小红旗,代表着全霞市的和平解放。
欧阳芳菁向箬竹江对岸自己的家乡霞北镇望去,那散落着的对面涂滩工地上桔黄色的灯火,可是在倾述着人世间的情愫么?那流溢着的天蓝色的霓光,可是少女们的横波修黛么?那崇轮巍奂上乳黄色灯光映照着的宫阙式顶盖,可是海市蜃楼的浮现么?远处的箬竹溪,缥渺在黑魆魆的群山间,溪水两岸又被黑蒙蒙的老树槎枝们遮蔽着,显得既静寂又幽邃。只有远处跨溪大桥上的灯光,有如仙女随手撒出的一条珠链,向广漠的傍江原野上甩去。箬竹溪在浪波闪光处同箬竹江融为一体,朝东海方向静静地流去,流得是那么静谧,流得是那么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