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介绍完了,林教授说:“咱们去餐馆用餐,由我与夫人做东,略表主人心意。”
赵济仁道:“我们空手而来,考察取经学习,给你添了麻烦,又要吃饭,实在过意不去!”
窦春芳、周菊英也重复了赵济仁的意思,“太麻烦了!”
林教授又道:“这是哪里话?我们去大陆,这里宴请,那里做客,都很热情的,你们不远万里来,是稀客,聚餐是应该的,不要推辞。”
赵济仁道:“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只好服从了!”
话未说完,林教授的夫人亲自开轿车迎送。赵济仁一看,教授夫人也是华人,中国式打扮,只是比林教授年轻些。互相介绍后上了车。林教授于车上继续介绍:“这是办公楼、那是经济学院等等。”又见一处停车场,停着一大片车,足有几百辆。林教授说:“这是学校的停车场。”
汽车行进在林荫大道上,运行了好长一段后,进入一片林区,茂密的森林遮天蔽日,一派幽静清爽,仿佛世外桃源,与城市截然是另一个世界。忽然前方呈现富丽堂皇、色彩鲜明的二层建筑。林教授指着道:“这就是我们要聚餐的地方,是一家中餐馆,中国人开的。”
窦春芳道:“开饭馆一般在热闹地方,黄金地段,顾客多,好赚钱,可这家餐馆却开在偏远的树林子里。”
林教授解释道:“这家餐馆虽开在偏僻的树林子里,生意却兴隆,按中国人的说法,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中国菜是有名气的,中国人在美国开餐馆的比较多,大大小小据说有好几万家,原因就是本钱少,挣辛苦钱,多在热闹处开。这家则与众不同,原因是档次高,名师主厨,菜的花样多,质量高,讲究多,加上环境清静,高档次的宴会、婚庆喜事等等都喜欢到这里办,仍然顾客盈门。”
介绍之际,汽车已开到餐馆门前。只见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林教授引他们到服务柜台前联系座位。柜台小姐笑道:“有些日子你未来了,今天你可来了!”
林教授指着赵济仁等说:“有中国大陆客人参观考察,故到贵饭馆,沾你的光!”
柜台小姐吩咐服务员引到柜台跟前通道旁,面对大门的一张餐桌周围坐定,且持着菜谱请点菜。林教授让赵济仁等点菜。赵济仁点了宫保鸡丁,周菊英点了糖醋里脊,窦春芳点了北京烤鸭、三鲜汤,主食要了煎饺、牛肉拉面。虽是在美国,几个中国人,吃的却是中国饭菜,说的是中国话,叙的是中国情,饭菜可口,说话投机,一派中国气息。
吃喝之际,却来了一群食客,簇拥着一对新郎新娘,进入餐馆,像是早有安排,径直去上二楼。不大工夫,又来了一批洋人,簇拥着新娘新郎,也是来赴新婚宴会的。
赵济仁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餐馆虽在郊外偏僻处,深深的树林中,食客却不少,而且都是办婚庆喜事的宴会,可见这个老板有经济头脑,会寻觅商机。”
林教授附和道:“就是,加上中国名菜,声誉好,生意不比市区差。最是办婚宴等喜庆宴会的,都往这儿来。”
赵济仁议论道:“美国人办婚礼与中国一样不一样?”
林教授道:“婚礼是人生大事,都很重视,但又不完全一样,讲究也不同。美国人的婚姻不讲究门当户对,也不依靠父母,不讲究有房子无房子,也不要彩礼,不计较有汽车无汽车,只要真心相爱,就可以结为夫妻。但有一样少不了,就是教堂举行婚礼仪式。至于婚庆宴会,可隆重,也可简单,量力而行。但是花费主要由女方承担,包括进教堂的费用、婚庆宴会费用等等。男方只承担新娘的戒指、婚纱。参加宴会的人也送礼,但不送现金,而是送礼券,新人持礼券去专门的商店购买所需的东西。”
窦春芳插话道:“这些确实不一样,中国人兴送现金,越多越好,因此,有人借婚礼敛财。”
林教授又道:“还要买婚礼保险,以应付不测事件发生……”还未说完,又一批食客拥来,分外耀眼、气派,引人注目,吸引了他们的眼球,新娘披白色婚纱,新郎西装革履,互相手挽手,缓缓而来。周菊英不经意间一顾,新郎正是她要找的男朋友,她大吃一惊,愣住,又疑惑,再定睛一看,一点不错,分明正是自己的男朋友。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突然相遇,她慌乱,不知所措,僵在餐桌旁,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呆若木人。这一切引林教授夫妇关注,一再劝她吃饭,她似乎未听见。
目睹周菊英的呆滞木讷,赵济仁也发现其有些异样,且提醒她:主人在劝她吃饭。她仍无动于衷。
窦春芳也看出来她的异常,且推她一把,又问:“你怎么了?”
她才回过神来,沉思片刻,悄悄对着赵济仁脸旁,耳语了几句,非常勉强地看了一眼主人,点了点头,应付着喝了口饮料。
此时,他们的聚餐已近尾声。趁主人去结账之际,赵济仁对着周菊英道:“事到如今无法挽回,不明不白地走了也不妥当,他可能未发现你。你应当前去告诉他:你正在此处,专门来相会的,打了多少次电话,未联系上,不明原因。最好表示祝贺,祝他们幸福,也显示你非一般见识,而宽宏大度。”
周菊英听了赵济仁的话,且由他陪同,来到新郎面前,双眼盯着对方说:“多次打电话找不着你,原来在此相遇,不知你婚庆喜事,未准备礼物,谨表祝贺,祝你幸福!”
新郎突见周菊英,也觉愕然,吃了一惊,一怔,一愣,手足无措,不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半晌才问:“你住何处?我专程拜访。”
周菊英道:“不用了,我已买了去旧金山的飞机票,明天一大早就走了。”边说边头也不回地向自己餐桌走去。
此时,林教授夫妇已结完账,在等待他们,且把所剩北京烤鸭打包,让窦春芳提着,窦春芳推辞。主人道:“你必须带上,此是该餐馆的规矩,吃不完的要带走。”窦春芳只好带走。
赵济仁三人上了车,新郎从后面追来,意欲送别,周菊英则不理不睬,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胡艳丽在房间正等她。她也一声不吭,扑到床上大哭起来,且把给男朋友买的小礼物扔到地上。
胡艳丽问她:“你怎么了?”她不回答,一个劲地抽泣。
胡艳丽无奈,来到赵济仁处问原因,赵济仁便把当天餐馆吃饭时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胡艳丽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这样,别说是周菊英,我都受不了,太突然,太意外!”
韩克道:“原来如此!真是的,搂着新娘笑,哪知旧人哭!”
窦春芳听着这些弦外之音,想起自己的不良行为,亦觉尴尬,不便张口,只低头不语。
此时此刻,面对此景此情,赵济仁明白,周菊英的悲痛可想而知——耐着性子,提出要求争取了这趟考察,抱着希望来,却梦断纽约,一腔悲愤、遗憾,如何消解、排遣?痛苦至极,难以自制,无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越是痴情、执着,愈难以醒悟、听劝,唯一的希望就是盼她挺过去,别弄出病来,并吩咐胡艳丽好好关照她。
胡艳丽回到她身旁劝道:“你哭吧,放声哭吧,我们都是同病相怜,我最理解你,同情你。你不要憋,别忍耐,放开哭,让大哭排解悲痛,让泪水稀释悲愤。”胡艳丽与周菊英本是好朋友,共同的遭遇更使她俩同喜同忧,同乐同悲,此时此刻更是如此。胡艳丽边劝边把周菊英扶起来,搂到自己怀里,让她放开大哭,帮她分担悲愤,缓解她难受。同呼吸共命运地共度这艰难时刻。
周菊英放声痛哭良久,又是抽泣,身子一缩一缩地抽泣着,直到哭累了,无力了,才稍稍平静下来。
胡艳丽又端来一盆热水,为她洗脸、搓脖子、擦手、烫脚,陪她坐着,进而扶她入睡。
第二天天亮,周菊英因入睡迟,醒得晚。该用早餐了却不见她们,韩克便过来催她们。
用餐间,为了让周菊英避开难言的思绪,胡艳丽便换了个话题引导道:“你猜,我们去银行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周菊英无精打采,漫不经心道:“你们发生什么事,我哪里知道。”
胡艳丽这才说:“我们遭抢劫了!”
“啊!遭抢劫了?”周菊英吃惊道。
胡艳丽便把被三个黑人青年拦路行抢,自个儿与韩克一再忍让,给钱,无效,韩克不得不奋起自卫,将他们制服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这一招倒灵验,把周菊英的注意力和情绪引到另一个方向,把她情绪消沉、沉默寡言激活了,且关心起他们,并为他们在遭到抢劫之后,仍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照料自己,更觉亲切、温暖,且用感激的眼神望着胡艳丽,以表谢意。
用过早餐,他们便打的去机场,由纽约飞到了旧金山。一下飞机,又恍若另一个世界:城市不大,楼房远没有纽约密集高大,人口也稀得多,且行人中总能见到黑头发、黄皮肤的人,最令他们惊奇的是,一尊眼熟的塑像——巨型的孔子雕像,吸引了他们的眼球。赵济仁一行,围着孔子像边转圈,边欣赏,似是神秘,又似亲切。
韩克奇道:“中国的孔子怎么会塑造在美国的旧金山?”
“就是。”胡艳丽附和说,“出乎我的意料。”
赵济仁说:“似乎意外,其实不怪。孔子是中国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他的精神深植在中国人的心中,凡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孔子的影响。旧金山是华人较多的地方,据说,这里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个华人,因此,有孔子塑像并不奇怪。”
胡艳丽又道:“论起来也有道理,孔子的仁爱思想,从某种意义上讲,与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是一致的,这里塑孔子像,虽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
他们又抽空去看金门大桥,远远望见灰黄相间光秃秃的山峰矗立天地之间。来到海边,一座拱形巨桥横跨海湾。一股股钢索把桥体吊着,而钢索又由粗大的钢管套着,钢管直径近一米粗。虽是钢索吊桥,却是双向道,中间还有隔离带,众多的车辆来来往往,畅通无阻。
赵济仁一行从右边的人行道自这边往对面走去,俯视桥下,海浪滚滚,三三两两的冲浪者,一会儿被推到浪尖,一会儿被冲到谷底,伴随一波又一波的波涛,仍在顽强地搏击着,可谓名副其实的弄潮儿。面对宽阔的海面、汹涌的波涛、巨大的吊桥、勇敢的弄潮儿,胡艳丽等惊叹不已。
窦春芳激将道:“韩克,怎么样?人家在冲浪、弄潮,我们别的人都没有这个本事,唯有你有这个能耐,敢不敢跳下去冲一冲!”
赵济仁道:“你别挑逗了,人家有人家的爱好,我们有我们的使命,别胡来,别上当。”
胡艳丽望着韩克直摆手,直摇头,坚决地反对他冲浪。
闷闷不乐的周菊英亦向着胡艳丽道:“别在这不知深浅的海中冒险。”
韩克赞同道:“我既无冲浪器材,也不识此海水的水性,不愿凑这个热闹。”
赵济仁肯定道:“看来韩克有进步,少了些憨劲儿。”
他们边走边观大桥的壮景,走到那头,瞅空穿过两股车道,又从那头往回返。返到出发点,一个个选准位置,留了影。
经过短暂的停留,于傍晚登上了中国民航的班机,呼啸升空,向北京飞去。
伴随飞机的翱翔,韩克的脑子里浮想联翩,在美国旅行的情景,如电视屏幕,一个个镜头在脑际显示:航天馆里的风筝与阿波罗飞船的模型,巍峨的华盛顿纪念碑,宏大的林肯纪念堂,连天盈尺的世贸大厦,彩旗如林的联合国大厦,艺术馆里的绘画、雕塑等,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悬殊的贫富差距,黑白分明的种族歧视,络绎不绝的旅游人流,不时出现的游行示威队伍,以及令人不安的暴力抢劫等。
胡艳丽则想:我们的白天正是美国的夜晚,而美国的夜晚却是中国的白天,我们处在地球的这一半,而他们生活在地球的那一半。我们的头发又黑又亮,他们的头发有红有黄,一个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一个是最大的发达国家,我们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好主张,他们则有他们的价值观……
追梦男朋友的周菊英,仍笼罩在团团迷雾之中。一门心思欲会面男朋友,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何曾有丝毫松懈,眼看着在美国的旅程行将结束,未料到,男朋友却出现在婚庆宴会上与其新娘结伴而行,这一切都出乎意料,难以接受。由甜蜜的梦境坠入茫茫苦海,事情竟然是如此扑朔迷幻,如此无情!
窦春芳则遗憾着一件事:凑了钱本想买些纪念品送给好友,却送到了妓女院中,懊丧与后悔挥之不去。
赵济仁毕竟阅历丰富,思路广阔。他想:美国与中国是多么的不一样,国情大不相同,价值观也截然相反。可是,毕竟住在同一个星球上,是地球村的邻居,晒的是一个太阳,享的是一个月亮,一样是春夏秋冬四季,过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一样酷暑严寒,炎凉温暖。你们幸福,我们安康;你们有难,我们不安。都是现代文明的伙伴,都命运与共,发展进步同盼,有一万个理由共处合作,无丝毫道理拳脚相向。
飞机于高空中飞行,他们度过夜晚和白天,思绪使他们困倦,摇晃致他们昏昏欲睡,终于进入梦境。突然间,马达轰鸣,机身剧烈颠簸,广播响起:“北京到了!”机舱里一阵骚动。韩克霎时清醒,飞机着陆了!
赵济仁感慨道:“落下即实地,终于落地了。”
周菊英蓦地,一股气流从肺腑之中冲出:“还是祖国好啊!”
新鲜、好奇、飘荡、不安一直在胡艳丽脑际萦绕,伴随飞机着陆,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