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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阅沧桑(2)

韩克深解妻子的心情,她是好不容易来的,所以参观得仔细。凡是轮椅能通过的景点,就让她坐着轮椅看,一起参观,互相切磋、评品、欣赏;轮椅达不到的景点,就扶着她,甚至背着她去看。待别人从七楼返回来时,他们才上到五楼。即使这样,他们仍要坚持上到最顶层,每层不遗漏。腰痛算什么,腿疼不在话下,他们互相鼓励、帮扶,终于爬到顶层七楼,长长地吐了口气,居高临下看外面。参观完北面,又拐到西面。下午的阳光依然灿烂,照得江面波光粼粼,江水或白浪滚滚,或碧波荡漾。江面上的船只,或逆水行舟,或顺水滑行,互相竞逐,一派生机勃勃,繁华热闹景色。他们再返回到北面又看,似乎看不够,欣赏不足。忽然一座大桥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宏伟的桥体横跨在宽阔的江面上,下面是东西往来的船只,从桥孔中进进出出;大桥上的上层,双向行驶的汽车一闪而过,大桥的下层又是火车,风驰电掣般轰隆而行。南来北往的汽车、火车,东来西往的舟船络绎不绝,构成一幅美丽壮观的场面,奏出震撼人心的交响乐。这一切令胡艳丽精神振奋、意气昂扬,久久不能平静。他们换个方位,把目光投向南面山体,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碧绿景象,让他们赏心悦目、悠闲自在;再将目光投向远方,则是蜘蛛网般的林荫路、鳞次栉比的楼宇、隐隐约约的行人,又一派繁华热闹的城市景象。远眺很久,目力所及,望断视线。这时,直到这时,他们才感觉到该下楼了。于是急急忙忙下楼梯,兴奋、匆忙之际,竟忘了腰痛腿疼,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走。

韩克扛着轮椅,望着她不快不慢地下台阶的姿势,喜在心中,笑在脸上,也不搀扶,任其下行,跟上了落在后面的赵济仁,一块儿从容不迫地一层又一层,下行到第一层。当周菊英、任沛看到自个下楼的胡艳丽蹒跚而行的赵济仁、扛着轮椅的韩克,都高兴地迎上来,边握手边夸赞:“厉害,真厉害!”“竟然自己走下来!老领导真行。我们都累了,你竟然上上下下,看个没完,精神可嘉!”

赵济仁高兴道:“有看头,大有看头。只顾参观忘了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张导游领大家来到一处地方停下,韩克环顾四周,并不见房屋,也无树木花草,仅仅是一个土坎,奇怪地问:“在这里看什么?”

张导游指着土坎说:“你看这些土!”

韩克再看一遍,仍然未看出什么,很茫然。

“莫不是看土的颜色?”胡艳丽道,“这些土一层一层各不相同。”

“这就对了。”张导游道,“就是让你们看五色土,你们看,红、黄、黑、白、紫五个颜色,金黄、鲜红、黑白分明、紫的透紫,每一层一种颜色,初步挖掘的这块五色土约五十平方米,纯系自然分布。”

“五色土又怎样?”韩克不屑地说,“不就是一些五颜六色的土么!”

张导游解释说:“这你就不懂了,它有象征意义,象征吉祥,在过去的封建社会,被视为帝王统一天下的吉祥。南京是六朝故都,五色土可象征‘帝王之州’的意义。”

胡艳丽道:“中国国土辽阔,东北是黑土,西北是黄土,江南有红土、白土,个别地方有紫土,这是地球演变、地壳运动,历经沧桑,天然形成,并不奇怪,而这里的五色土,奇就奇在五色土聚在一起,且每一层十分清楚,岂不奇怪?”

赵济仁笑道:“五色土是自然现象,它的形成自有其道理,并无灵性,问题在于人怎样解释它。五色土吉祥意义显然是人赋予的。说白了,是封建皇帝为了表明自己当皇帝的正统性,是天意,以此来说服人,承认他做皇帝是天意,是正统的。”

韩克赞同道:“这还差不多,土虽无灵性,而有灵性的人给它赋予了灵性,因而就有了象征意义。”

张导游笑着点了点头,又领大家去看别的景点。顺路途中遇到一尊大铜鼎,因司空见惯,别人继续前行,而赵济仁则驻足细看,且对张导游说:“中原有大铜鼎,为什么这里又是一尊大铜鼎?”

这一提问,引得大伙都返回来欲弄个明白。

张导游解释说:“这个大铜鼎是复制的,重四吨,它是仿西周司母戊大铜鼎铸造的,其特别之处在于上面的文字,你们仔细看,‘狮梦觉兮鬣张,子孙骄以炎黄,山为挺其脊梁,阅万古之长江,江赴海而浩汤。楼排云而慨慷,鼎永铸兹堂堂。’”

“如何欣赏?”周菊英疑问。

张导游介绍道:“这是为阅江楼而铸造的,其意义也一样。欣赏这首诗,不仅要纵向看,而且要横向看,妙处就在横向看,即把七句话中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念,就念成‘狮子山阅江楼鼎’。”

韩克长长地呼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周菊英笑道:“你是老生常谈,又一句口头禅。话又说回来,该诗确实精妙,若不巧动脑筋,如何解得妙处。”

赵济仁笑道:“别说是韩克,我也才明白横向连起来念的意思,原来,这个铜鼎是专门为阅江楼复制的。”

张导游笑道:“那是自然。鼎在中国历史上,既是绝无仅有的工艺品,更是皇权的象征。复制的‘狮子山阅江楼鼎’,当然也是这象征意义。”

大伙又跟随张导游拐到一处地方,一座寺庙呈现眼前,四根白色石柱并排而立,构成三孔大门。上面是两头小中间大的碧瓦红檐翘角大屋顶,门楣中间自右至左镌刻着“静海沧桑”横额,通过门楼,是纵横相连的碧瓦红檐黄墙的寺院,一面墙上写着静海寺旧址;另一面墙上写着“古静海寺”。他们进到寺里面,见殿堂林立,大小高低错落有致,分别坐落于院中,更有松柏等各种树木,植于殿旁、路边。翠绿与红黄互相映衬,相得益彰,更显一派钟灵毓秀、庄严宁静气氛。

张导游环指着寺院说:“该寺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是明成祖为褒奖郑和下西洋的功绩而建的,赐额‘静海’,取‘四海平静天下太平’之意。然而,颇具讽刺意味,正是在这里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

“这是怎么回事?”韩克不解地问。

张导游并不直接回答,却说:“跟我来。”来到叫东配殿的厅子里,见在一组屏风前放着一张精雕细刻的黑色长桌,桌子两头及两边,摆着同样风格的靠背椅,长桌上摆着白底彩色花纹的八件茶具。整个厅子里面,一派古朴典雅、幽暗宁静的气氛。

张导游介绍道:“这就是签订《南京条约》的地方。1840年6月,鸦片战争失败后,到1842年8月,英军兵临南京城下,胁迫清政府,在静海寺的这个东配殿里,议论了四次,最终签订了不平等的中英《南京条约》,紧接着又签订了《望厦条约》、《黄埔条约》,拉开了中国近代史的帷幕,使中国由独立国逐步走向半殖民地国家。这些条约规定:对外贸易自由,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五口通商,割让香港,赔款两千一百万元,以及关税不能自主,外国人在中国犯罪,不受中国管理,英国人可以在中国自由居住,外国军舰可以自由进入中国领海及内河等等特权。这些本应由中国自主决定的权益,却要按英国的利益来决定。与英国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其他帝国主义国家纷至沓来,美国、法国等国都要依此不平等条约勒索中国,要求与英国一样的特权对待他们,这样一来,大大小小的帝国主义国家,比如葡萄牙这样的小国,都参与对中国的侵略瓜分。

“静海寺本寓意四海平静天下太平,在帝国主义列强当道的世界,恰恰在这里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哪里谈得上四海平静,天下太平,有的是船坚炮利,横冲直撞,侵略瓜分,杀人放火,掠夺抢劫,无恶不作。从此,中国四海不宁,举国不太平了。”

听到这些介绍,韩克等一个个纷纷不平,“简直是无法无天的强盗行为,毫无公理的混乱世道。”

赵济仁解释说:“落后就要挨打,贫穷必受欺负,这是一条铁则,这是必然的。”

张导游又领他们来到另一个景点——天妃宫,于院中看到一块大石碑,碑上刻着“御制弘仁普济天妃宫之碑”。

张导游指着碑说:“这是郑和第四次下西洋回来后,地方奏请明成祖敕立的,是目前国内最大的郑和下西洋记事石刻。”

赵济仁等把目光移向周围,又见大殿的门楣上刻着“弘仁普济天妃宫”七个金色大字,大殿四周由白色大理石护栏拱围着。张导游指着大殿说:“这是公元1407年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回来后,以海上平安无事为天妃圣母灵感保佑所致,奏请朝廷建筑的。郑和在以后的六次下西洋出发前和回来后,都要到天妃宫祭奠。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日天妃诞辰之日,四方民众也都来此祭奠。”

他们又进天妃殿里,只见在层层帷幔里,一根根由黄绸裹着的立柱之后的供台上,坐着一尊慈眉善目、仪表端庄的女佛像。张导游指着说:“这就是天妃,也叫妈祖,是我国东南沿海中的海神。相传,她是宋朝时莆田湄洲屿人,原名默娘,死后成仙,常常显灵,保佑人们航海平安。历代皇帝不断对她加封,直加至‘天上圣母’,使妈祖圣母得到广泛的传播和信仰。我国沿海一带和东南亚各国,皆建有规模不同的妈祖庙,塑有妈祖像,供当地民众朝拜、祭奠。”

此时已到夕阳西下时分,张导游心想:这帮游客上午一下火车,就看狮子山,看了那么多景点,别说年老体弱的、腰腿疼的,就是年纪轻些的也够累的了,也该回旅馆了,可又想:晚餐在哪里吃?便征求大家的意见:是回旅馆吃?还是上夫子庙吃?

大伙一听夫子庙,劲头就来了,异口同声道:“夫子庙,夫子庙!”最是胡艳丽、周菊英叫得响:“尝小吃,尝小吃!”没有一个不同意见。于是她领大家朝夫子庙一条街走。

他们拐弯抹角来到秦淮河一带,虽未到夜晚,却已灯火通明,路灯、店铺的灯、广告灯、霓虹灯,应有尽有,五光十色。河水中也灯影串串,河中轻舟往来,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河沿岸虽然房舍不高,却店铺林立,一家紧挨一家,各种招牌、广告,五光十色,引人注目。街上游人如织,人声鼎沸,男女老少,各种肤色,各种打扮,千姿百态,摩肩擦背,接蹱而行。

赵济仁几个初来乍到,面对异域的繁华热闹,风土人情,处处感到新鲜好奇,令他们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更兼兴趣各异,步调不一,于人群里穿插行进中拉开了距离。任沛、周菊英毕竟岁数小些,虽非有意快走,到底步履轻快,走到了前面,赵济仁毕竟年迈力衰,步履蹒跚,自然落在后面。最是胡艳丽、韩克夫妻俩,一个坐着轮椅,一个推着,难以在人群中拐弯抹角穿插,当然快不了。刹那间错了位,不断有人插到他们前面,三插两插,就把他们一行隔开了。他们虽然紧追快赶,而窜行的人越来越多,间隔的距离越大,前面同伴的人影都不见了,进而失散了。

胡艳丽催韩克快追,哪里能够追得上,与他们一起落在后面的赵济仁道:“如此人山人海的地方,慢一步,错百步,怎么追得上,再追也是白费劲。”

韩克道:“追上了怎样?追不上又怎样?还不是一样逛大街,览风景!”

胡艳丽才省悟道:“说起来,追不上也不要紧,都是大人,反正丢不了;万一丢掉了也无人要,大不了顺着原路返回旅馆。”这样一议论,反而轻松了,不追不赶,心态也自然了,随意悠闲自在地走着,欣赏秦淮河美丽夜景,览夫子庙一条街风光。他们三人于河旁进入中华门,过河沿河岸前行,经聚星亭、得月楼、夫子庙、魁星阁,再过桥沿河岸往回走,亦是商店林立、处处铺面,人流滚滚,人声嘈杂喧闹,河岸边林木丛丛,鲜花朵朵,河水中倒影绰约,黄顶盖的旅游船往来滑行,波光粼粼,与绿树、鲜花、黄船互相映衬,有动有静,相得益彰,一派月色、浪花、桨声、灯影和谐相映的盛世风光。悠闲自在地走着,漫无目标地欣赏着,忽然间,“鸭血粉丝汤”的广告映入眼帘,也觉得该用晚餐了,因未吃过,都觉新鲜、好奇。韩克问:“吃不吃?鸭血粉丝汤。”

胡艳丽看了一眼赵济仁,意在征求他的意见。赵济仁道:“未吃过,不知怎样,少买点,尝尝再说。”于是三个人都进了小吃店坐了下来。一位长相秀气、双眼水灵、身材窈窕、动作勤快的姑娘忙过来接待,要了三碗鸭血粉丝汤,一笼包子。

也许是饿了、渴了,也许是小吃可口,不一会儿,三个人都吃了个一干二净,仍不满足。尤其韩克远未满足,说:“没想到碗这么小,量这么少,没怎么吃就吃完了。”

胡艳丽笑道:“不是碗太小,而是你肚子太大,满足不了。”每人又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外加四笼包子,韩克一个人就吃了三笼包子,又吃了个一干二净。

赵济仁望着韩克笑道:“怎么样?若未吃够就再要点!”

“还要?”韩克回应道,“我一个人吃的比你们两个人吃的还多,真正吃饱喝足了。”这才顺着夫子一条街往回返。

却说周菊英、任沛、万健华及张导游在人群中左绕右弯穿行,走到一处驻足回头一看,却不见了胡艳丽等三人,以为落在了后面,便停下来等他们,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的人影。于是一边逛街,一边留心找,仍不见人影。周菊英着急道:“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是好,一个年纪大,一个坐着轮椅,韩克扶老推妻,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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