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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当二百多只不同毛色的大狼聚到一起时,那只被铁蛋击毙的母野鹿就离不远,狼们见了非常眼馋,但头领没发话,它们谁也不去看,谁也不去嗅,谁也不去抢。就是立在母野鹿身边的狼,也不为所动,都仰起头瞅向树上,嘴里不停地“呜呜”,向黑公熊进行威胁。

来增援的群狼中,对人孩铁蛋最在意最关心的,当属小花脸。

小花脸现在应该是老花脸了,它比铁蛋小两岁,但铁蛋才是个少年,小花脸却已经是花甲之年了,在生命的长河中最多还有三四年的光景。当然,与小花脸相比,长脸狼王、三眼狼王已经到了老年,它们和狼王后一样,都是一副龙钟老态。

但狼和人不一样。人到了老年,行走都吃力,别说奔跑了;而狼到了老年,不但能奔跑,还能捕捉猎物,甚至还具有生育能力。这除了本身条件,也是与特定环境有关系,人老了不能动弹,有儿女们伺候,而狼老了,它的儿女都没有赡养义务,老狼只要有口气,就得自己寻找食物,自食其力。

“呜噢,呜噢。”在群狼一片“呜呜”声中,小花脸高叫两声,它是在跟铁蛋说话,鼓励他不要害怕,让他从树上跳下来,不用担心下面的狼,下面的狼都是来救他的。

树上的铁蛋听出是小花脸在跟他说话,但他手忙脚乱已顾不上说话了,因为黑公熊的尖嘴巴就要触到他的屁股了。

狼王后在树下看了很着急,也“呜噢”一声,让铁蛋按小花脸说的往树下跳。

铁蛋在树上听见了小花脸和狼王后跟他说话,何尝不想跳下去甩开这个大黑熊?可是他刚才已经见识过黑公熊往树下跳的本领,知道自己往下跳没有黑公熊的速度快,不等自己落地了,黑公熊已经先落地了。能看出来,铁蛋的心神已经乱了,他似乎忘了树下面有来救他的群狼,黑公熊绝不会像先前那样跳下去的。只要它落地,群狼就会立刻把它撕得粉碎。好虎都架不住一群狼,何况一只熊,更何况这不止是一个群狼,而是由多个狼群组成的强大的阵营。

黑公熊看着憨傻,可它傻中精,憨有憨道,远比铁蛋老练多了。此时,它看到树下已摆好狼阵,但它仍然没感到紧张。黑公熊了解狼,知道狼不会上树,它心里有底,只要它不从树上下去,来了多少狼也是白搭,只能在树下面瞅着干瞪眼。

铁蛋继续往树上面爬,他怕黑公熊追上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不仅看见黑公熊离自己仅有一身子远,而且还看见了树下黑压压的一群狼。看见了好多狼在下面,铁蛋一下镇定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心慌意乱了。这时候,铁蛋才感觉到小花脸说得对,自己应该从树上跳下去,下面狼多,黑公熊有天大的胆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跳下去的。铁蛋开始准备往下跳,四肢一用力越到一棵树支干上,他本可以借树枝下垂的力道顺势跳下来,但他没有跳,他觉得这样跳下去不体面,会被那些狼小看了,以后在它们跟前说话不硬气。铁蛋想露两手,在众狼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他快速地从腰上拔出了盒子枪,心里已经有打算,即便开枪打不死这个大笨熊,也要在它身上多打几个眼,让它往外淌血,等血流干了,它慢慢就死了,也就从树上掉下去了。

黑公熊看铁蛋又跳到了树支干上,也迫不及待地跃上了那个树干,伸出一只前爪就向铁蛋抓去。黑公熊怕人孩像刚才那样再从树上掉下去,下面有狼自己不能往下跳,让这个眼看到手的小人儿给逃掉了。

“呜噢!”“呜噢!”狼王后和小花脸在树下见了,急得尖声嗥叫。

“叭!”“叭!”“叭!”就在黑公熊的那只前爪伸出来的那一瞬间,铁蛋对着黑公熊的脑袋和胸部连开了数枪。他也不管是不是要害部位,只要能打中就行,只要它流血就行。

狼王后小花脸的嗥声与铁蛋的枪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人的枪声盖过了狼的嗥声。

可能是距离太近,铁蛋这几枪打个正着,射出的子弹都击中了黑公熊的脑袋和胸膛。他不知道黑公熊已经死了,怕它扑过来,开了几枪就跃到了另一个树支干上。

“扑通”一声,黑公熊像个大肉球一样从树上滚落下来,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群狼听到树上枪响,受到了惊吓,正往四下逃散,忽见一只大黑熊落在地上,又都前呼后拥地围了过来,眨眼工夫就把黑公熊给五马分尸了。

狼王后见黑公熊从树上掉了下来,人孩两手抓住树枝还在空中晃悠,终于松了口气,望着铁蛋“呜噢”一声。

小花脸也松了一口气,跑到铁蛋下面,仰头望着铁蛋“噢噢”叫:“妈呀,吓死我了!黑熊的爪子差一点就把你抓着了,多危险呐!你逞什么能?让你下来干吗不下来?”

铁蛋攀到树支干上,回头往下瞅瞅小花脸,“哈哈”笑着,显得非常轻松。

狼王后看小花脸在人孩下面,知道它会保护好人孩,就没有走过去,见到群狼都在争抢黑公熊的残骸,狼多肉少,有的吃着了,有的没吃着。狼王后心里感激群狼从大老远跑来帮助自己,不想让它们空着肚子回去,便来到母野鹿跟前,“呜噢”一声,招呼群狼过来吃。

群狼先头得到各自头领的警告,不许动老狼王后好不容易捕获的那只鹿,所以那只母野鹿摆在那儿,没有一只狼敢上前去吃。现在见狼王后发话了,头领默许了,那些没有抢吃到黑公熊的狼都纷纷跑了过来,把地上的母野鹿给解体了。狼们知道这不属于自己捕获的猎物,不分这个狼群那个狼群,在场的狼都可以上前来吃,没有你争我夺,互不相让,为争夺吃的打起来。

这工夫,所有的狼都在吃黑公熊和母野鹿的肉或是啃骨头,除了小花脸在树下跟铁蛋说话,狼王后忙活招待群狼,只有三眼狼王、长脸狼王和黑公狼、大青狼等头狼站在原地没有动。它们是各自狼群的头领,在这样的场合得有样儿。当然它们这也是在互相戒备,注意动向,防止发生意外。

小花脸脖子仰累了,“呜噢”轻叫一声,催促铁蛋赶紧从树上下来。

树林子里很沉静,只听到狼“吧唧吧唧”吃肉和“咔哧咔哧”咬骨头的声音,所以小花脸和铁蛋说的话周围的狼都能听得到。

铁蛋还是没有下来,他在山里待了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狼。虽然他是被狼养大的,但见到这么多狼也感到有些恐惧。上次在沟口外面的荒草地里遭到狼群围攻,如果不是狼妈妈及时赶到,自己和姑姑还有那个教自己打枪的人都得被狼给咬死。一想起当时那种情景,铁蛋就感到后怕。可能是被那次吓怕了,铁蛋看见树下的狼把他打死的黑公熊给吃了,把他打死的母野鹿也给吃了,怕狼吃红眼睛了,自己下去了把自己也给吃了。铁蛋知道小花脸是白云沟狼群的王后,有能力保护自己,但这里有好几支狼群,小花脸发号施令,别的狼群不一定听它的。一旦有哪支狼群向自己发起攻击,小花脸的狼群没保护了,自己死了岂不冤枉?

小花脸见铁蛋坐在树上不下来,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就又小声呜呜:“你放心吧,这些狼都是来帮助你的,它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再说有我在这儿,你不用害怕。”小花脸不是在说大话,它带来了十多支狼群,在这里占有绝对优势,只要它发话了,别的狼群得给它面子,就是野狼谷的狼群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三眼狼王是它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不会跟它过不去。

铁蛋听小花脸这么说,就不再犹豫,“嗖”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上前搂住小花脸的脖子好个亲。他非常谨慎,在亲小花脸的时候,眼睛还留意着周围的狼群。

群狼里有不少以前见过铁蛋,有的还和铁蛋在一起生活过,它们对狼群里有个人孩不以为然,而那些听说过但没有见过人孩的狼,冷不丁见到人孩却感到非常的惊奇。铁蛋从树上跳下来那一刻,无论是以前见过人孩的狼还是以前没见过人孩的狼,它们都停止了吃,抬头望着铁蛋,默默地注视着。

这时候,狼王后陪着三眼狼王、长脸狼王走了过来,冲铁蛋“呜呜”一声,让他拜见和谢谢两只狼王。

铁蛋松开小花脸,起身向三眼狼王、长脸狼王拜谢。

长脸狼王与铁蛋没有什么过节,冲着小花脸和狼王后它已经把这个人孩当作了好朋友,每次人孩遇到危险呼救它都首当其冲。所以它来到铁蛋跟前很随便,摇头晃尾的,显得很亲近。

三眼狼王就不同了,它以前不认识人孩铁蛋,上次如果不是狼王后及时出现,它差一点就下令把人孩和那两个人给咬死了。现在见到了人孩,三眼狼王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地就满不在乎了。它毕竟是野狼谷的狼王,野狼谷与人类有着深仇大恨,尽管眼前这个人孩与狼王后有着特殊关系,可他终究是人,作为野狼谷的狼王是对绝不会向一个人的孩子表示歉意的。它今天能带着狼群赶来救援,完全是冲着狼王后,与人孩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此刻,三眼狼王看黑熊已经死了,人孩也脱离了危险,不想在此久留,就跟狼王后、小花脸和长脸狼王道个别,“呜噢”一声,带领野狼谷的狼群走了。

自始至终,黑公狼的狼群一直守在外围,有野狼谷、白云沟两个大狼群在这儿,黑公狼的小狼群显得微不足道。不管怎样,黑公狼能带着狼群来就好,狼王后感到非常满意。黑公狼虽然来了,但心里一直惶恐不安,它见人孩开枪把黑公熊打死了,很怕人孩再向它开枪,把它也给打死。黑公狼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就打算带狼群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看野狼谷和白云沟的狼群都没走,它就没敢先走。现在看三眼狼王带着野狼谷的狼群走了,这才领着狼群悄悄撤走。

铁蛋开始不知道黑公狼也来了,现在看见了黑公狼,怒火一下就蹿上来了,从腰上拔出盒子枪就冲了过去。小花脸急忙上前拦住了铁蛋,说这些狼都是冲着妈妈来救你的,你怎么能对它们动枪呢?铁蛋气得“哇哇”大叫,说出了黑公狼夺走狼群的事,自己要打死黑公狼,替狼妈妈夺回狼群。

长脸狼王在一旁听说是黑公狼把狼王后的狼群夺走了,不由来气,没等小花脸发话,它“噢”一声带领狼群已经冲上去了,把黑公狼的狼群团团围住。

来增援的一些小狼群吓得退到了一边,有的观战,有的撤离。大青狼怕牵涉到自己,没有跟狼王后打招呼,就携着黄母狼悄悄溜走了。

黑公狼见白云沟的狼群把自己的狼群围得水泄不通,知道寡不敌众,它的十几只狼难以抵挡上百只狼的攻击,便主动妥协,同意交出狼群,条件是放它一条生路。长脸狼王痛恨黑公狼,岂能放过它?“呜噢”一声,发出了诛杀黑公狼的命令。

“呜噢——”就在群狼扑向黑公狼,展开进攻的时候,狼王后突然嗥叫一声,快速地冲了过去,用身子护着黑公狼,阻止群狼的围攻。

群狼看狼王后上前阻拦,只好停了下来。狼王后虽然不是它们的头领,但它是它们王后的母亲,也是它们的姥姥,都有所顾忌。

长脸狼王见狼王后护着黑公狼,感到不解:“这个黑杂种欺负你老了,趁你不在夺走了你的狼群,应该把它碎尸万段,你干吗还要护着它?”

狼王后叹了口气:“唉,算了,虽然它夺走了我的狼群,但看在它能来救助我和人孩的份上,放它们走吧。”

长脸狼王有点儿不甘心:“老王后你的心太软了,对这种狼不能讲仁慈。”

狼王后发一声感叹:“唉,人都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狼为什么不能‘得饶狼处且饶狼’呢!我已经想开了,让它们走吧。”

这时候,小花脸跑了过来,大声呜呜:“放它走可以,但得把狼群留下!”

狼王后斜睖小花脸一眼:“不要阻拦,让它带狼群走!”

小花脸可能是与吃了人的乳汁的关系,知道孝心,它虽然身居王后的高位,但对自己的母亲仍然敬重和服从,见母亲坚持要放走黑公狼,不想违拗它,对长脸狼王说:“就按母亲说的,放它们走吧。这些没良心的东西,留下来也没有用,让它们快滚!”

长脸狼王“呜噢”一声,让自己的狼群闪开一条道,放黑公狼和它的狼群走。

黑公狼瞅瞅狼王后,“呜噢”低叫一声,带领狼群迅速离开。

铁蛋看黑公狼逃走了,急得“呀呀”大叫,拔出盒子枪朝黑公狼瞄准,正要开枪射击,狼王后生气了,“呜”一声,上去叼住了铁蛋握枪的手腕……

群狼望着铁蛋手里的枪,仿佛闻到了火药味,忽地散开,离铁蛋远远的。

小花脸和长脸狼王也向后退了几步,有点惊嘘嘘的。直到铁蛋把枪收起来别在腰上,它们才凑上前来跟狼王后和铁蛋话别,带着群狼走了。

一时间,所有来增援的狼群都撤离了,树林里只剩下了狼王后和铁蛋。方才轰轰烈烈的场面,瞬间变得冷冷清清了。狼王后立在那儿,望着黑公狼带狼群走的方向,呆愣愣的,显得很失落。

铁蛋看见狼王后那种孤独的神情,心里很难受。他心里明白,狼王后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与收养他有直接关系。由于狼王后平时过于偏爱他,护着他,引起了它的儿女们的反感,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嫉妒和怨恨。头些年,小狼们长大了纷纷离家出走,现在跟在它身边的这群狼又轻易地背叛了它,这一切,多多少少都是因为他才造成的。

“狼妈妈,噢噢……”铁蛋默默陪狼王后站了一会儿,突然安慰狼王后说,“狼妈妈您别难过,我会永远守在您身边,好好孝敬您的。”

狼王后瞅了瞅铁蛋,伸出舌头舔一下他的手。

在狼王后伸出舌头的时候,铁蛋猛然发现狼王后下面的牙床上露出两个血洞,龇出的长虎牙不见了。他急忙抱住狼王后的头,用手扒开它的嘴,发现它上面的两颗虎牙也不见了。心一痛,脸贴在狼王后的脸上哭了起来。

“呜,呜。”狼王后用头轻轻推开铁蛋,放开四蹄向母野鹿的残骸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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