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天空阳光灿烂，海上风平浪静，正是游泳的好时候。但见大海里人头攒动，人们在中流击水，不时传来愉快的笑声；沙滩上，有很多人躺在沙子上进行日光浴。令我吃惊的是，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幼，上身全部赤裸着，下身仅仅穿一条游泳裤。女儿可能看见我和她妈妈的惊异之态，随笑着对我们说：德国人有这样的习俗，到海里游泳认为是回归大自然，所以穿的衣服很少甚至不穿衣服，你们不必惊讶。女婿接着说：有的地方还专门开辟“天然浴场”，全部游泳的人都不穿衣服呢！经他们这么一说，我也就释然了。正说话间，又见一个妙龄少女从海边娉娉婷婷走了过来，长长的发丝垂在胸前，还滴着水珠儿，显然是刚刚从海水里出来。她同样是裸着上身，两只雪白的乳房，丰盈地耸挺着，旁若无人地走向自己的帐篷，大大方方，自自然然，毫无任何羞怯的情态。稍后，又有一群年纪大致相同的姑娘（我估计她们是高中的学生），和那个少女一样的行状，响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迤逦而过，在海滩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哦，这就是人家西方人的生活方式！
由于水温不高，老伴和女儿都没有下海。女婿斯特番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他的儿子脱光，抱入水中。开始时，我对那冰冷的海水还有点畏怯，但转而一想，来此游泳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失去体验的时机，于是，也便紧随女婿父子后边，投入大海的怀抱。乍一接触海水，确实感到浑身冰冷冰冷的，皮肤上顿时充满了鸡皮疙瘩；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心想：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将心一横，把身子全部浸入水中。此时，小利奥被海水冰得“嗷嗷”直叫唤，可丝毫也没有引起他爸爸的“同情”，反而让他在深水里扑腾。这也是德国人对孩子的教育方法之一：从小就锻炼他们不怕风浪和寒冷，敢于冒险，敢于攀登，培养成一种勇往直前的意志和性格。这一点，是很可取的，值得我们中国人借鉴。我们对孩子总是娇生惯养，爱得像一株株温室中的花草，禁不起风吹雨打，以致影响我们整个国民体质的提高。
在海水中泡了一会儿，觉得凉意逐渐隐退了，因此，我便进入深水区，舒展四肢，痛快地游了起来。有时用自由式，破浪而行；有时仰卧在波峰上，任其漂游；由于今天是天晴日朗，风平浪静，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非常惬意。也许因为我在这里成了“老外”，引起周围游泳者——特别是那些少男少女们的兴趣，他们故意游到我的身边，摆出各种姿势，水下波上，你来我往，嬉游竞逐，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们那雪白的皮肤，矫健的游姿，像是无数条美人鱼在那里随波逐浪，令人赏心悦目。
游了一个多小时，斯特潘怕我太疲劳了，便招呼我上岸休息；可是，我的那个小外孙还游兴未尽，不愿意离开水面；他的爸爸只好采取“强制”措施，抱他上岸。之后，我们这老少三代，便一齐坐在帐篷旁边那柔软的气垫上。而一直在岸上“观潮”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不失时机地送过来鸡蛋、面包等食品和饮料，于是，一家五口席地而坐，共进野餐。在波罗的海之滨，祖孙三代人融于浓浓的天伦之乐中。
于吃饱喝足之后，我们也学着周围的海浴者那样，全身放松，躺在暖融融的沙滩上，尽情享受着日光浴。将细细的沙子覆盖在身上，让天上的阳光充分地照耀着，迎着凉洇洇的海风，身心都无比的舒畅。直到夕阳西下，我们才收拾行装依依地和大海告别。
波罗的海之游，是幸福的，愉快的，它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
德国外孙的假期
我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丹梅北京大学毕业后，分配在首都某大报做记者，因笔头来得快，工作也努力，很为领导和同事所器重，在京城也曾名噪一时。但是，因为她和一位来自德国汉堡同时也在北大求学的青年斯特番相爱，又很快结了婚；这位女婿毕业后即行回国谋职，女儿不得不辞职随同丈夫去德国生活。她虽是我们的娇女，也无法阻拦。所幸的是，她去了德国很快地在一所大学里，谋得了职位——教授汉语，也算得其所了。更为令人高兴的是，去德国不久，又给我们生了个小外孙，取名利奥（德语leo，狮子的意思）。小家伙生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聪明伶俐，深受他们家族的宠爱。不到三岁时，随他妈妈回到中国探亲，满口标准的普通话，说得像他们的母语德语同样流利。街邻四舍，亲戚朋友，人见人爱；当时，我的老母还健在，百岁老人看见这样可爱的曾孙，乐得简直合不上口，全家备享“四世同堂”之乐。那些幸福的日子，我和老伴带着他看天安门，游天坛，逛颐和园，去北海划船，登万里长城，小家伙装满了北京城美好的情景，居然学会唱《我爱北京天安门》了。
不久，他们母子回国了，我们当然依依不舍。但女儿假期已到，我们也难以挽留。好在现在通讯方便，他们回国后，两边电话往来不断，也减少了许多思念之苦。
一晃十余年过去了。去年女儿给我们来电话，说：趁现在身体还可以，希望我们再去德国一趟，一来是探亲，二来散散心；时间仍然选择在夏天，因为这是德国气候最宜人的季节。她还特别强调：利奥非常想念外祖父、外祖母，现在快放假了，也有时间陪陪二老。我们当然也非常想念他们，特别是利奥。多年未见，现在是什么样儿了？于是，就按女儿约定的时间，飞赴德国汉堡与女儿一家团聚。
是女婿开车并带着利奥去机场迎接我们的。利奥看见我们，立刻扑进我和他姥姥的怀里，紧紧地拥抱。分手几年，小外孙变成大小伙了，看见他那高大健康的身躯，我们打内心感到高兴。
到了女儿家里之后，女儿准备了满桌酒菜为我们“接风洗尘”。老伴顾不上吃饭，眼睛仍然紧紧盯着外孙，问长问短。女儿只好停下碗筷，回答妈妈的询问。她告诉我们：利奥已经是八年级的中学生了（德国的学制是：中小学连着上，一共要上十三年级）。相当于我国的初中一年级。这孩子品学兼优，每门功课都名列前茅。课余还学习钢琴，参加全省少年钢琴比赛，获得第一名。老伴听到这里，立刻又把外孙拥进怀里，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这顿饭吃了两小时，但是，话题几乎没有离开利奥。人们常说：隔代人更亲，我现在是深有体会了。
过了三天，利奥和他的妈妈都放暑假了，我们的时差也找回来了，于是，女儿便筹划我们外出参观游览的事。我提出一个问题：咱们都出去了，孩子爸爸还得上班，利奥怎么办？女儿毫不犹豫地回答：和咱们一同出去。我摇摇头说：这样不妥。我们来了不能影响孩子的功课，应该让孩子留在家里做作业，不要一同外出了。我很清楚：按照我国的惯例，一个中学生放假时老师肯定会留下不少的家庭作业的。我们晚出早归吧！
女儿听罢我的话，哈哈笑了起来，说：爸爸，你看的还是咱们中国的老皇历，在德国可行不通了。她向我解释：德国的中小学放假时，是不给学生留任何作业的，其目的就是让孩子痛痛快快地玩上一个假期，开学时健健康康地回到学校上课。我有点不大相信，转头问利奥：真是这样吗？小家伙立刻回答我：是的！
果然，整个暑假没有见利奥做任何功课。但是，他却没有闲着。除了陪同我们参观旅游外，他就是练钢琴，打篮球、踢足球，画彩色图画，找同学去河里划船、到海里游泳。为了体验外孙的假期生活，我们夫妇也好奇地陪他几次。
一次是参加那个地区的少年钢琴音乐会。这是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城的一位音乐教师举办的。参加音乐会的乐手，都是住在这里的中小学生。那天，利奥打扮得非常漂亮，换上一身黑色西服，雪白的衬衫还打上领结，活脱脱一个帅小伙。音乐会是在音乐教师的家里举行的，来的十多位小演员，其中有三个女孩子。他们个个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举止彬彬有礼。观众都是小乐手们的家长和亲友，济济一堂。音乐会的主持人是那位音乐教师，像正式音乐会那样，她一一介绍着小乐手的简单情况并报告其今天演奏的曲目。
利奥是第三个出场的。他先向听众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然后便端坐在钢琴旁认真弹奏起来。他弹的是一首贝多芬著名的钢琴曲——《月光奏鸣曲》。过去我虽然多次听过这个曲子，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全神贯注，用心去体会，因为这是我的外孙在演奏。只觉得从琴键里发出来的声音流畅而奔放，如水银般的月光流泻在无垠的大地，令人心旷神怡。一曲终了，小家伙鞠躬谢幕，博得热烈的掌声。我的夫人竟激动地站了起来，迎上前去，紧紧地拥抱着他，为他的成功演出而骄傲。
一次是去易北河畔看他和同学们划船并游泳。易北河是条国际河流，它流经欧洲多个国家，最后从德国流入波罗的海。在汉堡，易北河从城市中心穿流而过，给这座欧洲名城增添了无限风光。河水波平如镜，清澈见底，是人们划船游泳的绝好去处。利奥和他的同学经常到这里戏水耍玩。那天，他引导我们到一处绿荫蔽日的河畔，先把我们安排坐下，然后便换上游泳衣，扛起小舢板，“扑通”一声跳进河水中去。只见他随着水波的流荡，让小舢板不断地上下起伏，他也不断地和小舢板一同起伏，像一条白色的游鱼在戏波逐浪，显得非常惬意。在水里酣畅淋漓地整整玩耍了近两个小时，最后在他的妈妈再三召唤下，才依依离开河水登上岸来。
不久，女儿又带着我们远去波罗的海，看利奥在大海深处冲浪。
此行是利奥倡议的。他多次对妈妈说，应该让姥爷、姥姥见识一下波罗的海。难得孩子有此心意，妈妈当然深表同意。于是，我们就在一天早晨乘车前往。
德国紧靠着波罗的海。那里的海湾曲折蜿蜒，那里的海水波浪起伏，那里的海滩温柔如毯，海风徐徐，凉爽宜人。美丽的风光，舒适的气温，招徕了如织的游人。德国人经常在炎夏时带领全家来到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日。
我们来到海滨后，这里已经满是度假的游人，他们或躺在沙滩上，或坐在海水旁，更多的人则是在海浪中遨游。利奥看见这个情景，迫不及待地立即换上游泳衣，便冲向大海。女儿连忙催促他的先生，要他快点下海保护儿子。女婿笑着说：甭害怕，他不会有事的！但是，还是很快地尾随其后，也跳入海水中。不一会儿，父子俩便冲到大海深处，与风浪搏击，远远看去，只能瞅见他们露在海水上的脑袋，在那里一沉一浮、一上一下地游动，直到很远的地方，我们都看不到他们的影儿了，我的夫人不禁担心地向女儿说：他还这么小，这样太危险了吧？女儿连忙安慰妈妈：有他爸爸在旁边，没事的！德国的孩子都这样，打小就让他们到大海里去闯，锻炼他们的意志。事实果然如此，在我们的眼帘下，有好多的孩子都正在大海里中流击水呢！于是，我们也便释然了。
今天小家伙游兴很浓，几次上岸休息一会儿又下到海里去了，后来，他的爸爸没有跟随他一块儿游，而是让他自己随波逐浪，看样子他们是很放心的。
游罢大海，小利奥仍然没有在家好好休息，次日，又去参加他们学校的足球赛了。他所在的这个队大胜而归，利奥回家来谈起他们球场上角逐的情景，乐得抿不上嘴。紧接着又和他的伙伴们一同去赛篮球，而他们这个篮球队并不是一个学校的同学组成，而是由多个学校的小伙伴们凑起来的。他们凭着相同的志趣走到一起了，经常出去“远征”，不管是胜负，小家伙总是乐呵呵的。
利奥的假期就是这样度过的。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很少看见他拿起课本去做什么作业，有时候，他也会抽空看看书，我凑过去一瞅，他看的竟是原版的英文小说。他的妈妈告诉我：这孩子对外语特别感兴趣，现在不仅在学英语，同时还在学法语，加上他的母语德语和另外的母语汉语，他已经学会四种语言了。我听了感觉格外高兴。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掌握一门外语，想不到由他给我补偿了。
一个多月的假期，小家伙的脸晒得红红的，身子骨显得棒棒的，高高兴兴地迎来了新的学年。
新的学年，我以为利奥现在应该忙碌起来了吧。谁知他仍然和往日一样轻松愉快。早晨，自己骑了自行车去学校，下午及早便放学回家。晚上，我以为他应该做作业了，便想避开他。可是，他只是练了一会儿钢琴，看了半小时电视新闻，随后捧上一本厚厚的小说，自得其乐地在客厅的角落读了起来。刚到九点钟，他便告诉妈妈：他自己要回去睡觉了，同时，和我们招招手道过晚安即行走开。
见他如此轻闲，我不禁有点好奇地问女儿：怎么没见利奥做家庭作业呀？
女儿告诉我：爸爸，他们的作业在课堂上都做完了，一般不带回家里来。
我不禁又担心地问：他们总是这样轻松能够学好功课吗？
女儿笑了，说：别担心，爸爸，利奥的功课学得很好，不仅门门优秀，还名列前茅呢。另外，利奥的兴趣很广泛，不仅喜欢外语，他还偏爱哲学，现在，他不但知道黑格尔和马克思，还知道孔子和庄子。日前，我把咱们老祖宗“二程”（宋朝理学家程颐和程颢）事迹告诉了他，又引起他的好奇，每天缠着我给他讲解理学的渊源哩。这个孩子的思想很广阔。
我忍不住又问：德国的中学生都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