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更糊涂了，这究竟是哪门子事？
死党拍了明人一肩膀：“怎么做大领导了，就不承认当时做过的事了？我不与你争辩，瞧，人家已经来了，看你怎么解释吧。”
校友大会刚散，会场还是人声鼎沸的，大家还是依恋不舍，毕竟是多少年不见了，那份感情是与日俱增的。就是在这一氛围中，一个盘着髻，脸庞标致端庄的女人向明人走来。
此人走近些了，明人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女人倒挺大方，到了明人面前，像对久别的老友一样，无拘无束：“哈哈，你不记得我了吧。不过，你总记得这个字迹吧。”她狡黠地一笑，那眼角牵出的鱼尾纹似乎更衬托了她的魅力。明人愈加吃惊。死党及几个同窗也看戏一般，诡笑着期待着下一幕的到来。
女校友从挎包里真取出了一张纸，那纸折叠得方方正正。女人把它打开，递给了明人。明人却不敢接，仿佛那是烫手的火炉。但那上面的字迹，明人是看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那确实是他自己的笔迹，龙飞凤舞，有点洒脱不羁，是当时的做派。关键是那一行字，让明人心跳骤然加剧了：希望与你在一起。死党们已经龇牙咧嘴了，明人也一时缓不过神来。倒是女校友咯咯地笑起来，笑得纯净而透亮：“大领导，二十年了，今天我终于见着你了，总该吃请一顿吧。”死党和几位同学也借机起哄：“请客，请客。”死党还故意逗了一句：“相见时难吃请不难，我们也有份儿呀。”
女校友又朗声笑了起来，手背很漂亮地遮掩了一下嘴，说：“你们真是瞎起哄，我说的是我请他吃饭，是要感谢他给了我这一纸条，给了我力量。”众人一下子困惑起来。目光都聚拢在了这女校友依然秀丽的脸庞上。这，究竟蕴藏着什么耐人寻味的故事呢？
女校友说道：“这是我们学生干部活动时收到的礼物。”就这一句，蓦地让明人想起来了。那次全校学生干部都聚集在阶梯大教室联欢。有一个游戏，让每个人在一张纸上写一句话，然后留下自己的姓名，折叠好了，把它放在礼物盒里，摇匀了，再让参加者每人摸取一张，并且还要当场朗诵。
明人对当时的情景有些朦胧了，但很明晰的记得，当一位低一届的女生当场说出了这句话时，全场一片笑声，并都向明人投去了目光。明人有点不知所以，感觉自己做的真没什么好笑的呀。
女校友的话打断了明人的回忆。她直言不讳地说：明人这句话真给了我不少动力，当时我的期末成绩考得都很差，这话无疑给了我自信与力量。
明人眼睛一亮：“真的吗？不过，这句话……”明人欲言又止。
女校友笑得很真诚：是真的，我当然明白你这句话的含义，这二十年，我只要想到这句话，就很快能从情绪的低洼地自己走出来！
是的，希望与你在一起。这希望是名词，永远怀有希望的人，是不会沮丧或沉沦的。就像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一样。
明人笑了，死党笑了，女校友也笑得更美丽了……
90后女孩
这天明人多喝了点酒，同事拽着到他家品尝金骏眉，刚上市的好茶。
同事家大客厅灯光明亮，里面一阵喧闹，原来他90后的儿子，把他的十来个男女同学邀请了来“party”。同事皱了皱眉，明人见状连忙推了推他：“由他们去吧，我们就坐一边聊聊，不碍事。”
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见大人进门，先是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热闹起来。
同事与明人咬耳朵：“你不知道，这些孩子多么闹腾。我那个儿子，原名叫张国福的，多好的一个名字，俗是俗了点，但叫得顺，又吉利。可这孩子偏要改名，改成了张唯唯一，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中不中，洋不洋的。”
一个小伙子正吼着嗓子唱“卡拉OK”，他这时回过头来：“爸爸，你别损人呀，我这名字可是大师给起的啊！”
“什么大师呀，都是唬人的！”同事吐了嘴里的茶末，狠狠说了一句。明人尚有点清醒，使了一个眼色，让同事别说下去了。“改个名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改出生日期的也大有人在，见怪不怪！”他是想打圆场，故意打哈哈。
同事儿子一听，眼睛亮了：“还是叔叔通情达理，我们这儿还有改属相的呢！”他叫来一位腼腆的女孩。“她原本属蛇的，现改属鼠了。”
啊！真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女孩轻声细语，蚊子嗡嗡叫似的：“我怕蛇，想到蛇就恶心。我胆子小，干脆就改属鼠了，反正，反正法律又没明令禁止。”那轻缓的语调里，还透着一股执拗，明人和同事已目瞪口呆了。
那女孩又轻声说道：“这又没什么的呀，我说不定哪天还要去改性，做一个男子汉那多爽！”
同事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明人的酒却已醒了大半！
美好印象
一个大包房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召集人说，还有一个同学将到，你们猜猜是谁。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都有点迷茫。毕竟，三十多年以后的初中同学聚会，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谁来。
召集人说：是班上最漂亮的那位女生，大眼睛，翘鼻子，白皙的皮肤。大家脑子里拼命搜索开了。明人脑海里，也闪过几个人像，最后还是无法聚焦。
看大家有点急了，就漏了一点口风：是在初二就迁校了。真的是好漂亮的一个女孩！召集人憋不住，又透露了她的姓氏。
明人恍然想起了一个女孩。坐在自己侧位的。真的挺漂亮，现在想来，这种美丽还让人心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一潭湖泊呀。明人虽然欣赏她的美，但真未暗恋过她。记忆中，明人似乎与她一句话都没聊过！但她真的是很美丽的。她迁校后就再也没见过！明人也在想象她的美丽。同学们短暂的沉默，也意味着一种回忆在美丽地发生。
连几位女生也都哇哇地叫嚷开了。多少年没见到她了，要见见这个美女。她现在一定还很漂亮吧。
这些女生当年也都清秀或端庄，美丽又可爱。但岁月不留情，三十多年过去了，她们已明显见老，脸上皱褶无法掩饰，赘肉也多有增生。40多岁的女人比男人显老，这让明人心生一丝怜悯和悲哀。
有一个手机响了。召集人赶忙接听。不一会儿，带着遗憾告诉大家：她说有事不能来了，劝她也不来。她向大家问好。
又是短暂的沉默。明人似有失落，心怅惘地飘向远方。但很快被几个吵吵嚷嚷的妇人们的高强度的劝酒声拉回了。大家全无当年的拘谨，男女不分，不一会儿就闹腾开了。
这一聚，过了半夜才散席，当初几位娴淑文静的女孩（现在当然是中年妇女了）大杯喝酒，唠唠叨叨，好几次把明人的胳膊都拽疼了。那些男孩（现在当然是中年男人了），也酒胆大增，也许岁月还磨去了青春年轻的羞涩，他们和那些女生频频举杯，还兴高采烈地喝起了交杯酒。
明人到了第二天，还备感这次聚会劳神伤身，喝了太多的酒。有些无聊。
这时想起那位大眼睛女生。幸亏她没来。至少还有一丝美丽可以想象。
有限美好
明人不知怎么的，最近老想起初中那一年，曾经暗暗喜欢过的同班的一位女生。女孩秀美的脸庞和上面的一双闪亮的眼睛，让情窦初开的明人时时心神荡漾。
初中之后的好多年，他和她一直没再见过，但他心里有她。而她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他不是没机会，却缺乏勇气表白。有一次，那女孩的姐姐曾特意来明人家，与明人聊天，这让明人很稀罕，也很惊奇。他颇费猜测，不知她姐姐此行的目的。她是替她妹妹来探底的呢，还是只是随意串门？交谈之中，她也多次提及她妹妹，说她很勤快，家务事都她包揽了，还不许别人插手。他听得很真切，却又似乎很木讷，没敢往那儿多想。之后，他后悔了，当初为何不胆大一些呢？也许她姐姐真是为她而来，可能见他毫无反应，因此作罢了。自己还真是太傻呀！
二十多年后，同学聚会。他见到她了。有趣的是，他们一见面，就聊起了她的姐姐，似乎她姐姐才是共同的话题。而其他，自然什么都没涉及。当然明人感觉原来他们还是很谈得来的。
这一见，又数年未遇。明人不知怎的，最近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那张秀美的脸庞和一双闪亮的眼睛。其实，上次同学聚会，女孩已变成一个妇人了，美丽自然也褪色不少。但那份记忆，还是十分美好的。他甚至萌动了一个心念，想与她聊聊，当然绝不会为了什么结果。他与她都有了各自的家。异想天开的事，明人是断不会做的。但他确实想与她聊聊当年的心情，想了解她的真实想法，还有她姐姐上门踏访的真正目的。这样的年纪，来追述当年的青春和爱情的朦胧和激情，应该是挺美好的。
他这么想象着，这种美好也云遮雾绕一般，变得生动起来。
那天，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她打来的！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与她攀谈。她说她有事想找他。她说想想只有他可以帮忙。明人嘴上没说，心里却在说：你应该找我呀！早些找我呀！她说同学中只有你最出息，你一定可以帮我。说得明人心旌摇荡。她又说，我真不好意思，儿子学校毕业了，一直找不着工作，想请你帮助，找一个稳定点的工作。那样，她一家人都会感激。
明人明白了，心有点凉。人家可是很实际的，哪有自己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呀。
过了两天，明人又收到了她的短信，短信说：拜托老同学了，千万帮帮自己这个忙。知道你办这事，需要一些费用，我一定会给你。
明人的心像掉进冰窟窿里了。他想，自己幸亏没有找她聊及当年的爱意，如果这时候说及，那实在是太不合时宜呀！
原来有些美好，真是有限的！如果，真谈开了，就一文不值了。就把这些美好留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吧！明人无奈地安慰自己。
看着我的眼睛
美丽可爱的岚飘散了有半年多了，那温柔的目光从此熄灭了。尹还心灰如死，欲念全无。
这一天，他又踽踽行走在海边，喃喃自语。他是在念叨着岚。他和她曾经在海边相识相爱，并无数次地在海边依偎着前行。而现在，由于岚的离世，成为永远的痛。尹痛不欲生。没有了岚，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岚在弥留之际，再三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他早就跳入海中，追随她而去了。
但世界对他已无生气。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察到了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不远不近，若即若离。这人已经跟着他好多时候了！
是家人？好友？同事？抑或是他们雇来的看护他的人？不像是坏人。他目光呆滞，一身单衣，没有人会对他下什么狠手。
他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他置之不理，他现在脑袋空空的，聚不起一点神来。他盲目地往前走着。
那人亦步亦趋。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尹心烦了。毕竟这么多天了！这无聊之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尹突然就停步了。转身，向那人飞快走去。
那人显然不知尹会有这么一招，凝滞了步伐，一动不动。
尹走近了，那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不无厌恶地盯视了他一眼，目光里透露着一种恼怒和愤懑。
然而，那男子的目光毫无一点退缩，静静地迎候着他，凝视着他，仿佛尹早就是一个自己的熟人，不，一个特别熟悉的人。
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脚步也凝滞了。
那位陌生男子，走到了他面前。他说，你不能这样活着！
尹嘴唇牵扯了一下，那意思，这与你有关吗？
那位男子仍定定地注视着尹。稍顷，他又说了一句。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那是一部前苏联老电影的一句著名台词。他，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看着我的眼睛。陌生男子又低沉地说了一句。
尹不屑一顾地抬眼看了看他。他忽然感觉那只右眼的目光温柔地一闪，是他久违的那种目光，它是那么刻骨铭心。他这些天都在思念这一目光。
他是谁？陌生男子开口了：“你的岚，在临走前关照我，一定要看着你，关心你。她最担心你走不出来，不好好活着。”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但是她把眼角膜捐献给了我。让我看着你好好地活着，是她唯一的条件……”
我好像见过你
明人应邀参加一个宴请。主人向他介绍了几位座客。
一位女导演，名字是陌生的。握了手，明人觉得脸熟，就说：“我好像见过你。”女导演吃惊，转瞬莞尔一笑：“也许吧。”明人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们生活在南北两个不同的城市，见到的可能性很小。但明人对她的一笑一颦真有熟悉之感。
又介绍了女导演的助理，一位更年轻的大学毕业生，自然靓丽姣好，据说刚随女导演不久。明人见了，又觉似曾相识。握着手就脱口而出了：“我好像也见过你！”人家的眼光飘了过来，里面完全是平淡和陌生的滋味。女孩刚从学校毕业，而学校所在的那个城市，明人根本也没落过脚。大家的目光也有点迷雾了。明人真不自在了。
类似的故事还在不时发生。
这就令明人奇怪纳闷了，分明是熟悉的脸容，怎就真没见过呢？
有人哂笑了：“你不懂呀，你说好像见过人家，就当人家为梦中情人或者前世恋人呀！”坊间，还真流传这么一说的。明人发觉自己真是傻到家了，这话还真不能随便说。可就是梦中情人或前世恋人，也不应该这么多呀？而好像见过，也是明人真实的感觉呀。
明人一时没想明白。后来又有好多次，明人又撞见了这样的情状，不过，有女的，也有男的。人家真想不起在哪见过了。场面难免有点尴尬。一次，一位中年汉子倒能解嘲，也替明人解了围：“我就是一张大众脸，到处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