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梦玲要结婚的消息,也像这山间的风一样,传得很快。左梦玲在宝山县滴水岩村教了七年书,经她手送出去的学生有几百人了,学生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宝山县,宝山市都知道了,宝山乡政府、宝山公社教管办知道了,因为左梦玲要开结婚介绍信,要向县教育局、乡教办打申请报告,一个老师知道了,一个学校的老师就都知道了,教管办知道了,全乡老师学生几乎都知道了,乡教管办知道了,县教育局自然也就知道了,因此,才有了像黄义龙这样保外就医、监视居住的人也知道了,特别是宝山乡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尤其是滴水岩村,两千多口父老乡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左梦玲在宝山市的同学知道了,闺中女友知道了,因而她的大学同学、中学同学也都知道了。人们对左梦玲结婚的消息,与其说是祝福祝贺,倒不如说是好奇。因为所有熟悉左梦玲的人都知道,在这七年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岁月中,很多人关心左梦玲的个人问题,询问过她的对象情况,甚至有不少亲戚、朋友、同学、领导要给她介绍对象,要为她找男朋友,她永远都是微笑的那些话:“谢谢,我已经有对象了。”再催急了问急了,她会说:“我快要结婚了。”“什么时候结?”“快了。”“快了”永远是她应对所有人的回话,但是七年来,稍为好事的人,多留点心眼的人,对左梦玲感兴趣的人几乎都发现,七年来,没有一个人发现过,看见过左梦玲的对象,或者说男朋友,七年后的今天,左梦玲要结婚的消息像平静春夜的一声炸雷,像如镜水面投进的一块巨石,怎么不令人新奇,怎么不令人关心,怎么不让人兴奋。关心、热爱支持左梦玲的人自然是高兴、激动、奔走相告,而对左梦玲有过想法,或想把左梦玲介绍出去的人也自然要看个清楚,探个明白,看这左梦玲七年之许,七年之守,七年之约,对象是何方神圣,而这个人是有何等魅力,让左梦玲不离不弃,心无旁骛,寂寞等待,默然相守。因此,尽管路途遥远,山路不平,好在到滴水岩小学已经通了土公路,昨天刚架通了电话,所以,不断有人前来。
黄义龙来,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故事和已经走过的忧伤,以及充满悲剧色彩的觉醒。
市财政局的人来了,因为市财政局是梦玲父亲长期工作过的地方,很多人就是左贵山提拔培养起来的,甚至有些人是看着梦玲长大的,他们来,带来的是殷切的希望和由衷的祝福。
市教育局的人也来了,市委书记黄教仁出事以后,原来教育局长因为向市委书记行贿,被开除免职,接受法律制裁。新任局长是左贵山的朋友,听说左梦玲要结婚,不仅给左贵山打电话,要大包大揽承办结婚所需要的一切,而且真的从市教育局派出了一班人马,带着贺礼,带着物品,带着祝福,来看左梦玲,为左梦玲即将举行的婚礼,增添了几分官办的色彩。
市公安局长,应该说宝山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赵安修,也派人来了,赵市长或者说赵局长可真够意思,不仅送了彩礼,而且还派了三辆越野吉普车,还让县里派了七八个警察,以贺喜祝贺为名,为第七天后的婚礼保驾护航。虽然是左贵山主动给赵安修打的电话,但赵安修说得好:“老伙计,你不说,我也会派的,咱闺女为人好哇,每次去宝山县宝山乡,没有不夸咱闺女的,我们都老了,为下一代办点好事,还不是应该的。”
最让人想不到的,不是宝山县委县政府派人来了,不是宝山乡的领导来了,而是宝山县教育局的那位曾经骚扰、冒犯过左梦玲的局长倪千城也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而且带来了局领导班子大部分成员,还带来了自己新婚不久,比他小十多岁的妻子。倪千城的到来,让左梦玲有点意外,但局长来了,接待还是正常的,倒是倪千城满脸堆笑,十分谦恭地对梦玲说:“左老师,贺喜贺喜,我今天带着局领导班子全体成员还有我新婚妻子来这里,首要是庆贺,庆贺左老师新婚大喜,其次是向你学习的,你是全县,甚至是全市优秀教师的先进代表,是名副其实的为人师表,做人楷模,你扎根深山,教书育人,服务人民,你的优良品质和作风是我们,是全县教育工作者的精神财富,我们一定要发扬光大,认真学习,永远传承。其三是道歉来,我为七年前对你的不敬之举,不当行为,深深地道歉,对不起。”说完向左梦玲深深地鞠了一躬。
倪千城来就够意外了,但又道歉又学习的更让梦玲意外了,她只能从心里叹息,现在的世界变化真快呀!
来得最多的还是学生,学生拉着学生,学生带着学生,认识的学生拉带着不认识的学生,他们来看他们敬仰,他们佩服,他们喜欢的漂亮女老师,更多的是被老师传奇的爱情故事所感染所吸引赶来的,而且越来越多的来人,不仅是看望左老师,还有一个心愿,一个要求,就是要参加第七天在宝山山头合欢树下举行的奇特婚礼。
人来得太多了,要去的人太多了,这让梦玲担心,也让这边筹备婚礼的丁香、琳琅、余水灵担心,更让有着丰富人生经历的老支书担心,于是,以老支书、乡长和丁香、琳琅为主的筹备会议也必须召开了。
左梦玲这边,不像远方的林场,有着严密的组织系统,左梦玲担心,着急只能通过来看的人,耐心真诚地劝告:“我只是一个山村教师,我结婚纯属个人私事,感谢大家的美意,路太远、山太陡,大家一定不要去,千万不要去,如果乡亲们,尤其是孩子们有个三长两短,摔着了或碰着了,我良心不安,办喜事我心里也不轻松,拜托大家了。”
会议实际上没几个人参加,只有滴水岩村的几个干部和陆续赶过来的得过左梦玲接济的几位村民组组长、乡长来了,坐了一会,提提要求就走了。乡长说:“乡里肯定会有人去,还会让派出所的警察全部去,既是贺喜,也帮维持秩序,其他人我回去做工作,可去可不去的都不上山,这上山需要三个多小时呢,虽然有一部分土路通车,但爬上山顶,也要一个多小时。放心吧,左老师,我们一定安排好,既要对得起你七年来对我们山乡培养学生所做出的贡献,也要对得起你父亲左总多年来一直对我们的扶持和帮助。”
乡长走后,左梦玲和老支书、丁香、水灵、琳琅一齐商量,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学生,怕学生上山不安全,怕学生出问题。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学生来自四面八方,即使是在校的学生,也离小学校十里二十里地,要挨个通知根本来不及。
“贴个布告。”已经从学校毕业,在县城上高中的山猴子放假赶了回来。
“这个主意好。”琳琅说。
“左老师,恭喜老师,你看看,那班老同学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