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过去,这些来自宁夏南部山区的普通农民,在那岌岌可危的土坯房里、窑洞里,曾经过了一辈又一辈,几乎天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在老家时,他们面对的是恶劣的环境,贫困的煎熬,生活的艰难,几乎让他们透不过气来。
那时,他们的目光是呆滞的,他们的表情也是单调的,除了愁闷很难找出别的幸福感。
而今,他们却判若两人。我们从这些走出大山的农民脸上,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幸福、满足、感激、憧憬和信心。
走进宁夏美丽的黄河岸边,一个个新建的移民村庄已经悄然崛起,将成为“黄河金岸”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黄河金岸”,舞动了优美的旋律,也让移民们坐上了“幸福的动车”。
移民故事之一:大山深处的渴望
住在大山里的村民到底生活得怎样?
孩子在什么地方上学?
他们为什么渴望当移民搬迁?
……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有必要撷取西海固人的一些生活场景:
这是2011年的寒冬季节。
在宁夏海原县西安镇,有一个叫白吉行政村红沟梁自然村,乍看上去,红沟梁和外面的旱塬没有什么区别,仍然是一色的苍黄,干旱的泥土焦渴得生烟。唯一的不同是,这里有人家,有与土塬一色的土坯房。土坯房依山势而建,很自然地融入苍茫的山色中。
然而,当你真正走进这个村庄,你就会大吃一惊。
走向村民马忠才家的窑洞,掀开窑洞的门帘,眼前一黑,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门帘放下,片刻适应之后,窑洞里漆黑一片,浓重的气味冲鼻而入。借着打开门帘的一丝余光,这才看到,窑洞分为两部分:
前半部分盘着一拢土炕,炕头连着灶头,挨着墙放着三口大缸,分别盛水、粮和酸菜。
后面隔出小半间仓库,盛放着几袋子还没有磨过的粮食。这是这家人一年主要的粮食。
这个窑洞是马忠才从父亲手中继承过来的,使用了60多年。盖间土坯房,对于他来说是个奢侈的梦。他算过简单的一笔账,做土坯用水,水太缺。一块两毛钱的砖,拉上红沟梁变成5毛钱,虽然只是用来装点土坯房门面的少量砖,他也无力购买。
窑洞的一侧是羊圈,养着几只羊,看得出来,羊的眼神是饥渴的。马忠才的妻子说:“今年渴死了几只羊呢。”这些羊是老两口主要的生活来源之一。
村里人介绍说,对于每日饮食除了面条和咸菜,村民们已经别无所求。肉食和蔬菜长年与他们无缘。
马忠义开玩笑说,这里的庄户人提到肉,只能淌涎(xián)水!
马忠才已经年近古稀。连续10年的干旱,让这个家庭陷入赤贫,老两口仅靠政府每年补助的4000元退耕还林款度日。
老两口虽然也有三个儿子,但儿子的家境也只能勉强维生,接济老两口的任务常常不能持续。
窑洞的西侧三间砖面土坯房,居住着马忠财的小儿子一家5口。刚才在窑洞口探头的,是马忠财的儿媳妇李小兰。儿子身患重病,此时在外面放羊未归。从山外嫁入红沟梁的李小兰,在这里已经度过了20多个春秋,先后生育了4个儿女,大女儿刚刚19岁,已经嫁人。二女儿已经辍学,最小的儿子和女儿都在上学。
李小兰说,儿子女儿每天早晨6点就要起来,摸黑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山脚下的中心小学。中午不回家,吃自带的干粮,晚上还要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到家里。常常到家已是晚上6点多。
李小兰诉说着家庭的悲苦,反复地询问着外面进山的人:“搬迁真的能够成真吗?”
说着,她有些哽咽:“我们已经是半辈子过去了,不搬也就不搬了,孩子们咋办呢?”
这里人吃的窖水是从山下拉上来的,一方水56元,不够一家8口人半个月饮用。马忠义说,村里人用水“细详”着呢,衣服尽量不洗,洗脸把毛巾沾湿抹抹就行。牛羊牲畜用苦泉的水饮。窖里的水主要用来做饭。
搬迁,现在是这个家庭走出贫困的唯一希望,马忠才老少三代人共同渴盼着。
42岁的村民马风强,属于村里第三代“风”字辈的,也是家中的顶梁柱,家有两儿一女,年迈的岳母也随他过。马风强一家有6口人。两年前,马风强被查出患有乙肝,失去劳动能力,不能出去打工,一时间全家陷入生活困境。现在,家里养着十几只羊,马风强治病需要吃药的时候,就卖掉一只羊,换些药回来吃。
2011年1月11日,夕阳西下。
马风强正守在村里那口苦泉边,等待着苦泉能够再多渗出点泉水,家里的媳妇等着泉水开锅做饭。这是马风强每日的功课。
马风强取水的泉眼,是在一片冰面中心,这个黑洞仅有一个10多厘米的直径。从洞眼看,里面黑黢黢的,看不出来有多大的肚子。马风强把一个直径10厘米小铁皮桶用绳子吊进泉眼,轻轻放倒小桶,然后提起,小心翼翼地打上来一桶略显浑浊的水,水里漂着几片干草叶。马风强将小桶的水,倒进驴背驮着的大桶里。他原计划能够取够两桶水,但是装满一桶后,小桶躺在泉眼底也喝不饱了,马风强只得收拾家什,驮着一桶水回家。
不过,马风强不再像以往那么焦虑和悲伤。因为“黄河金岸”的打造,让他所在的村被列入宁夏“十二五”生态移民搬迁之列。
他相信一年之内,在距离红沟梁100多公里之外的中宁移民新村,将会有他一套带院的红砖瓦房,那里有“哗哗哗”流淌的自来水,有黄河水灌溉的耕地,还有举步就可到达的学校。
……
在红沟梁,最让村民们望穿秋水的事情,就是移民搬迁。
这些年来,村里的领头人马忠义的主要工作,就是跑镇上,询问红沟梁什么时候移民搬迁?
老实说,这个问题马队长已经问8年了。但这8年间,他面对的多是沉默。
2011年年初,镇领导终于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复,红沟梁已经列入移民搬迁规划,迁入地也已经初步圈定,且是整村搬迁。
马忠义像喜鹊一样,将这个好消息迅速传回村里。听到这一消息,村民们岂能不高兴?
在距固原市原州区近40公里的深山之中,有一个彭堡镇清水湾村马东山自然村。它是原州区有名的贫困村,由于没有公路,只有一条山沟是出入村子的唯一通道。
2012年4月29日,一场席卷西部多省的沙尘暴在固原市原州区卷起阵阵沙尘。
然而,位于大山深处的马东山自然村内却风平浪静,花开满山坡。
不过,不知多少年来,这里却始终被贫困的恶魔统治着,村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清水湾村共有600多户村民,其中有100多户住在马东山。这条沟里有两眼泉水,一眼泉水是苦的,一眼是甜水。苦水泉比甜水泉出水多,流出山沟的水基本是苦咸水,且苦水泉的水还有一股臭味。过去,人们将这条沟叫作臭水沟。由于苦咸水不能吃,也不能用于生产,所以村民们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只能靠天吃饭。
村子贫穷,不仅让村民们日子过得紧巴巴,而且也没有姑娘愿意嫁进这个村子。眼看着娃娃们大了娶不上媳妇,许多村民自发地向山外移民。几年前,没有移出去的人觉得臭水沟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把臭水沟改名为清水湾。
为什么呢?村民们说:“乡亲们希望有个好听点的名字,能够吸引姑娘们嫁到山里来。”
名字虽然改了,山沟里依然流着苦咸的臭水,山里的大小伙子们依然娶不上媳妇,山里的姑娘却都嫁到了山外。
由于长时间没有出过山,村里的许多老人只能听得懂山里话,根本听不懂外来人讲话。
因为没有路通往外界,最苦的还是上学的孩子。由于这里三年级以后都要到外村上小学,又不能住校,孩子们每天不得不走20多里山路去上学。
村民们心疼地说:“娃娃上学都要跑死了。每天凌晨四五点就得起来,晚上天黑了才能回来。夏天我们怕山洪淹着孩子,冬天我们怕孩子被冻坏了。”
没有路,村民们还可以克服。可是,没有水却让这里的人们只能靠天吃饭,数十年来一直生活在贫困之中。
整个马东山村民生活用水,只有一眼距离山村几公里远的泉水。以前,村民吃水要走很远的路挑水吃,后来政府为村民铺设了输水管道,将水引到了村子里。
然而,甜水泉出水不多,远远不能满足村民生活用水,在铺设输水管道时不得不加入了部分苦咸水。
没有水,庄稼只能靠雨水了。但十年九旱的天气,并不给马东山村民面子。
村民马幸福家一共有7口人,种有冬小麦、马铃薯、胡麻等。“这些年,也就是冬小麦一亩地还能打个二三百斤,其他的都不行。”虽然种着50多亩地,可马幸福一家人一年的收入才有6000多元,人均不足1000元。“一年四季我们很少吃新鲜菜,基本上都是洋芋。”
贫困的马东山村民们,渴望着搬迁移民,且越快越好。
2012年的一个冬日。
宁夏同心县的田老庄乡阴庄湾,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被笼罩在一片茫茫无际的苍黄之中,被车轮碾过的路面浮土,不时会扬起一片片浓烟蔽日的尘埃。进庄子的黄土路,只有两米多宽,路面崎岖不平,遍布沟坎。干旱,令这个寒潮笼罩的山村,几乎窒息得没有一点生机。走进这个村庄,你就会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苍凉扑面而来。
阴庄湾,位于同心县窑山乡和田老庄乡之间。
阴庄湾原有73户人家,因为自1994年以来连续遭遇干旱,大部分人家都已自发搬迁出去,有的人家搬走时,顺带着也把房子给拆了,整个庄子变成了整一块,破一块,几乎没有“囫囵”的地方。留在庄子里的只有16户人家,大多是经济条件特别差的,想搬迁,却没有能力搬迁。
村民白玉才,全家5口人,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其中白玉才两口子都是残疾人。白玉才家几辈人都生活在这个山沟里,因为连年遭遇大旱,之前已经连续7年没有收成了,全家的收入来源全依赖于几亩薄地。2010年算是罕见的好收成,打了2000斤麦子,其他都要靠政府来救济。
白玉才的家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在他家的一个土炕上,仅有一床缝了又补、补了又缝的薄棉被,基本的生活用具都不齐全。
一进入冬天,白玉才家里每天基本就吃咸菜喝稀饭,一年四季的主菜是土豆(也兼作粮食),一年洗不下几回澡,水实在太金贵了。一般每年只能去一回县城,因为往返一次路费要16元。家里最值钱的,就是一头牛了。白玉才说:“牛比人值钱!”
阴庄湾村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离,交通出行极为不便,非常闭塞。这里的村民们喝的是又苦又涩的窖水,如果外出吃甜水,那吃上一方水得花几十元钱,一年只能吃一两回肉。村庄的学校已经撤掉12年了,娃娃们上学要走近10里的山路。
外村的女子找对象,一听说阴庄湾村的,都不愿嫁到这里,村里近亲通婚的现象非常严重,残疾人的比例达到8%,社会救助的面最大。
村里人均占有耕地不足3亩,大部分是山坡地。即使像2012年这样的丰收年,一亩地的产量也超不过100斤,单靠种地,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早几年搞退耕还林,说是要连片,这里无法做到,就一亩也没有退。现在,全村吃不到一斤退耕还林的补助粮,领不到一分钱补助款。这些年连年干旱,村上有不少人家就想办法往外走,有到红寺堡的,有到同心的。前年搞生态移民,能够想上办法交上钱的,又搬迁走了十几户,现在就落这十几户穷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守在这里。
像阴庄湾村这样列入搬迁规划,但还没有实施搬迁的极度贫困的自然村,在同心还有78个,有的比阴庄湾村更偏僻、更贫困。住在这些村子里的人,从长远看,除了搬出来,没有根本摆脱困境的办法。
据有关部门统计,从2000年至2007年年底,国家向同心县马高庄、张家垣、田老庄、窑山等乡镇投入的各类资金达7.2亿元。但是,限于恶劣的自然条件,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条件仍然没有得到大的改善。
天,依旧是旱;
地,依旧是不长粮;
山,依旧是荒着;
水,依旧是缺;
人,还是那样贫穷。
……
西海固人啊,不盼望搬迁不渴望移民,何时才能摆脱贫困?何时才能走出苦海?
移民故事之二:致富的新天地
移民,破浪扬帆;致富,风正济时。
新环境,新生活,给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移民带来了许多致富梦。
“在老家,出了门全是大山,交通不便,生活条件艰苦。这里就在黄河边上,环境好,致富的路子多。”青铜峡同兴村移民白再福感慨地说。
2012年的7月16日12时许,十多辆摩托车呼啸着开进青铜峡市广武移民安置点同兴村,绕过村部,在一台挖掘机前戛然熄火。
“快,把零件拿出来。”村委会主任白吉贤边说边跳下摩托车,疾步走向挖掘机。
村民白再福抱着刚买回来的零件,擦着汗一路小跑。
十多个男人围着变形金刚似的铁家伙,拿着图纸边讨论边更换零件。半个多小时后,白再福坐进驾驶室,手起脚落,挖掘机的长臂缓缓抬起,正常运转。
“成功了!”男人们用沾满油污的手抹着脸上的汗水,兴奋地喊了起来。
“俺就说嘛,十多个臭皮匠还修不好个铁玩意了。”白再福说着,跳下了挖掘机。
在场的村委会主任白吉贤发现,说话的白再福眼里显示着从未有过的自信。
白再福的老家是在同心县田老庄乡白家湾村。这年的4月11日,白再福带着全家移民到了青铜峡市的同兴村。
终于搬出大山了!
一时间,白再福激动不已。然而,在兴奋之余,浓浓的担忧和无奈却又不免笼罩了他心头:“俺就是块搬砖拉灰的料,到哪里都是受苦的命。”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