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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纪事九(1)

彭十风中柳阮亭尝戏谓彭十是艳情当家,骏孙辄怫然不受。一日,彭赋风中柳离别词云:“槐树阴浓,小院晚凉时节。别离可奈肠如结。歌喉轻转,听唱阳关彻。情脉脉,几回呜咽。细语叮咛,道且自、消停这歇。灯火高城更未绝。残妆重整,送向门前别。拚今宵、为伊啼血。”阮亭见之,谓曰:“试以此举似他人,得不云吾从众耶。”彭一笑谢之。[词苑丛谈]

吴永汝词虞山吴永汝,宇小法,母故某尚书姬也。七岁善琴筝,十岁工翰染,乐府诗歌,一见即能诠识,人有霍王小女之目。其母携之毗陵,十二而字邹大程村,后为雀角所阻。见其诀别词有云:“质如蒲柳,敢耦姬姜。年岂桑榆,忍甘驵僧。念一生其已矣,将九死以何之。”其如梦令一阕云:“帘外一枝花影。月到花梢阴冷。夜坐穗灯消,寂寂小窗寒寝。梦醒。梦醒。重把离愁细整。”又,蝶恋花半阕云:“伤心只怕天公远。好运何时,薄命应须转。西邻姊妹闲相劝。抽笺步入桐阴院。”馀俱楚楚可诵。邹大有惜分飞四十四阕,并制序以悼之。[同上]

邹谟惜分飞词名士悦倾城,由来佳话。才人误厮养,自昔同怜。程村惜分飞词凡四十馀阕,无不缠绵欲绝,动魄惊心。事既必传,人斯不朽。正使续新咏於玉台,不必贮阿娇於金屋也。[渔洋山人]

邹谟游广陵词忆十年前,邹子定斋游广陵,与余定交於谢太傅之法云寺。庭树婆娑,相对促膝。酒馀,示我诗馀一编,见其寄情绵邈,致语清扬,令人想见“风帘霜幕,素蟾初霁,玉杯,纤手破、橙橘香浓”时也。庚子秋,邹子复游广陵,则高车驷马,已属长卿得意后,然不减昔年布衣豪宕。与余步出西郊,登欧阳平山眺望,访萤苑、鸡台、九曲池、玉钩斜故址,憩旗亭小饮。有当炉伎,命歌高竹屋蝶恋花词,“记得来时,买酒朱桥畔。远树平芜空目断。乱山惟见斜阳半”。邹子怅然者久之,因就奚囊中复出诗馀示余,已梓成帙矣。[宗定九]

邹谟苏幕遮程村少年过南曲中,作苏幕遮词云:“沈真真,苏小小。旧日知名,今日馀多少。花史新编谁氏了。为问青衣,可有迦陵鸟。闭门羹,护门草。碧锁红桥,未许何郎到。流水无声长自绕。几朵芙蓉,独耐秋霜老。”迦陵,西方传言之鸟。闭门羹,唐伎史凤以却下等客。护门草,出常山,人过者则叱之。用事谲诞,亦词中之李长吉也。[丽农词]

王卓如梦令王丹麓少时,中表章进士欲妻以女,王父母以章将赴远任,议遂不谐。后章归籍,丹麓往省,见其女乃殊色也。因赋如梦令云:“记得那时相见。正似芙蓉初艳。生小两情浓,不料红丝错绾。谁怨。认怨。悔却当初一面。”[词苑丛谈]

王卓调笑令钱塘卢生爱婢姗姗,年十五,姿容韶秀,为嫡所嫉,不得已遣去。其友王丹麓卓赋调笑令第一体嘲之曰:“桃叶。桃叶。忽被风姨催别。抛残无限春光。枉对花枝断肠。肠断。肠断。小玉时常误唤。”[同上]

钱葆<;香分>;少好倚声钱葆<;香分>;总角即好倚声,酒肆粉墙,倡家团扇,每因兴会,即有斜行。[今世说]

顾贞观以词代书余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云:“季子平安否。便归来、生平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穷瘦。曾不减、夜郎亻孱亻愁。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兄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纟番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二词成容若见之,为泣下数行曰:“河阳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当以身任之,不俟兄再嘱也。”余曰:“人寿几何,请以五载为期。”恳之太傅,亦蒙见许。而汉槎果以辛酉入关矣。附书志感,兼志痛云。[弹指词]

成容若侧帽词金粟顾梁汾舍人,风神俊朗,大似过江人物。无锡严荪友诗:“晓日凤城开。才是仙郎下直回。绛蜡未消封诏罢,满身清露落宫槐。”其标格如许。画侧帽投壶图,长白成容若题贺新凉一阕於上,词旨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於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词苑丛谈]

成容若金缕曲纳兰性德金缕曲词云:“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痛饮狂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与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岁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予之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予题照,极感其意,而私讶他生再结语殊不祥,何意竟为乙丑五月之谶也。伤哉。[弹指词]

叶舒崇浣溪沙叶元礼舒崇客西泠,遇云儿于宋观察席上,一见留情,时尚未破瓜也。云儿居孤山别墅,密简相邀,订终身焉。别五年,复至湖头,则如彩云飞散,不可踪迹矣。元礼抚今追昔,情不自禁。援笔赋浣溪沙四阕云:“仿佛清溪似若耶。底须惆怅怨天涯。青骢系处是侬家。生小画眉分细茧,近来绾髻学灵蛇。妆成不耐合欢花。”又,“柳暖花寒懊恼时。春情脉脉倩谁知。帘纤香雨正如丝。团就镜台乌墨,寄来江上鲤鱼词。此生有分是相思。”又,“潜背红窗解迟。销魂尔许月明时。罗裙消息落花知。蝶粉蜂黄扌弃付与,浅颦淡笑总难期。教人何处忏情痴。”又,“斗帐脂香夜半侵。几番絮语梦难寻。清波一样泪痕深。南浦莺花新别恨,西陵松柏旧同心。一番生受到而今。”[词苑丛谈]

曹叔方乐府李如官武昌郡守,荆州曹叔方以所编乐府投之。会李坐黄堂上,立取梁州序亲自度曲,以扇代拍,时隶役百十辈皆屏息而听,寂若无人。歌罢,即出千金赠曹。[今世说]

尤侗渔家傲杨卯君字云和,沈君善之侧室,工于秀佛,名流多题咏之作。君善辑针史行世。其女关关,字宫音,尤能出新意,所秀山水人物,无不精绝。尝墨秀顾茂伦濯足图。尤悔庵题渔家傲一阕。其词云:“我梦吴江烟水皱。纶竿拟挂垂虹口。不道逋翁濯足久。枕且氵敕。沧浪一曲天如斗。深院玉人闲谱秀。粉香妙写溪山友。宛转彩丝盘素手。林下秀。小名独占毛诗首。”[西堂杂俎]

陈其年满江红曲中陈九,老教师也。其子陈郎,亦善歌,以扇索杨羡生书。生为题满江红一阕云:“铁笛钿筝,还记得、白头陈九。曾消受、伎堂丝管,球场花酒。籍福无双丞相客,善才第一琵琶手。叹今朝、寒食草青青,人何有。弱息在,佳儿又。玉山皎,琼枝秀。喜门风不坠,家声依旧。生子何须李亚子,少年当学王昙首。对君家两世湿青衫,吾衰丑。”[伽陵词]

陈其年摸鱼儿白生,名珏,字璧双,通州人,琵琶第一手。吴梅村为作琵琶行。阳羡生诗“玉熙宫外缭垣平。卢女门前野草生。一曲红盐数行泪,江南祭酒不胜情。”正为璧双作也。一日,抱琵琶至冒巢民水绘园,拨弦按拍,宛转作陈隋数弄。阳羡生赋摸鱼儿一阕,倚弦歌之,听者皆凄然泣下。其词云:“是谁家、本师绝艺、檀槽ソ得如许。半湾迟ュ无情物,惹我伤今吊古。君何苦。君不见、青衫已是人迟暮。江东烟树。纵不听琵琶,也应难觅,珠泪曾干处。凄然也,恰似秋宵掩泣,灯前一对儿女。忽然凉瓦飒然飞,千岁老狐人语。浑无据。君不见、澄心结绮皆尘土。两家后主。为一两三声,也曾听得,撇却家山去。”[同上]

董文友愁春未醒青儿者,杨中丞家伎也。毗陵董氏为青衣妇,嗟哉憔悴矣,犹记亭旧曲。一日,文友宴客,因索青歌,青儿掩抑自伤,迁延一出,促之至再,始发声。其音瑟瑟,似在浔阳江上时。文友赋愁春未醒一阕以伤之。词云:“千金不惜,歌舞教成。似燕离巢后,呢喃犹作画梁声。自分年逾,弦索笙箫让后生。今宵何事,重闻呼唤,几度如酲。欲奏清音,花檀乍指,泪已盈盈。我幸非牙郎买绢,不受伊轻。但觉歌馀,芦花枫叶满中庭。不知可似,白家老妪,旧日闻名。”阳羡生和青儿曲云:“檀槽尚拨,仙帔初成。似沙场老将,醉来偏喜楚歌声。隔著屏风,旧恨新愁指下生。当年此际,额黄娇晕,红粉羞酲。乐府娇娆,从来属董,何必盈盈。但越公朱门何在,玉瘦花轻。分付歌奴,休将临本笑黄庭。须知一样,误卿绝世,老我虚名。”二词成,座客闻之都不乐。罗江东云:“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红粉飘零,才人老大,安能无杜秋之悲,江州之泣也。[词苑丛谈]

朱彝尊步蟾宫朱锡鬯彝尊在代州,与伎小字白狗者狎。一日晚,往访之不值,戏投一词云:“疏篱日影才铺地。却早被、金铃唤起。朝云不片出巫山,盼不到黄牛峡里。仙源乍入重门闭。任闲杀、桃花春水。刘郎自去阮郎归,算只有、相如伴你。”盖步蟾宫调也。[同上]

毛奇龄善填词毛奇龄一名,萧山人。官翰林,少与兄万齐名,人呼小毛子。性瑰奇,负才任达,与人坦然无所忤,贤者多爱其才,昵就之。善诗歌乐府填词,所为大率之美人香草,以写其骚激之意。缠绵绮丽,按节而歌,使人凄惋。又能吹箫度曲。[同上]

毛奇龄鹧鹕天杭州女教场,在凤凰山麓,宋南渡妃嫔演武於此。萧山毛大可奇龄过之,赋鹧鸪天云:“银甲雕戈小队工。内家宣敕教从戎。山萝覆镞萦金细,野火攻旗闪幔红。宫月静,阵云空。凤凰山下抱龙弓。珠兜玉韧围营路,小雨寒花何处逢。”[西湖志馀]

毛大可拒冯氏毛大可游靖江,当垆冯氏者悦其词,欲私就之。毛谢曰:“彼美不知我,直以我为狂夫也。”径去。[今世说]

陆次云满庭芳倒喇,金元戏剧名也,似俗而雅。钱塘陆云士次云赋满庭芳词云:“左抱琵琶,右持琥珀,胡琴中倚秦筝。冰弦忽奏,玉指一时鸣。唱到繁音入破,龟兹曲、尽作边声。倾耳际、忽悲忽喜,忽又恨难平。舞人矜舞态,金瓯分顶,顶上然灯。更口噙湘竹,击节堪听。旋复回涛滚雪,摇绛蜡、故使人惊。哀艳极,色飞心戒,四座不胜情。”徐华隐嘉炎云:“此等题极宜留咏,以补风俗通之所未载。”[词苑丛谈]

机江渔父图题词余旧属谢彬画枫江渔父图,王阮亭题云:“十载吴江狎钓丝。笔床茶具似天随。朝来宜赐蓬池,却忆鲈乡亭畔时。”施愚山云:“秋云漠漠水漫漫。一色芙蓉十里宽。不向长安饥索米,那知回音忆渔竿。”彭羡门云:“手结夫须上钓舟。霜黄初落潦初收。凭谁剪取吴江水,并作枫林一派愁。”严荪友云:“瑟瑟波中一棹回。凫雏相趁小惊猜。等闲莫道持竿手,消得珊瑚架笔来。”关中李劬庵云:“休沐归来把芰荷。丝纶聊复试清波。得鱼换酒凭酣卧,不畏花砖日影过。”益都凭相国云:“枫江一棹五湖湾。秋月芦花亦等闲。谁使金门饥索米,更牵魂梦到吴山。”皆能极道江湖之乐。长白成容若为余作渔父词云:“收却纶竿落照红。秋风宁为剪芙蓉。人淡淡,水。吹入芦花短笛中。”同人以为可与张志和并传。浦滨叶苍岩映榴因为余题一绝於后云:“身随鸥鹭狎烟波。十里南湖一棹过。月下樵青携半酒,饮酣吹笛撰渔歌。”以志和善击鼓吹笛,尝撰渔歌也。[同上]

周在浚水调歌头王子季夏,余同曹掌公、宋人远、卓永瞻、叶元礼、周雪客、宋楚鸿、王季友集周鹰垂寓斋。时掌公初至都门,雪客及予将南还。雪客赋水调歌头云:“帘外雨初霁,六月喜新凉。一时座上佳客,大半是江乡。子建恰当初至,孝穆何堪远别,赌酒兴飞扬。我亦欲分手,归去卧沧浪。看滚滚,登紫阁,赋长杨。浑如鸾凤,云中接翅下高冈。何用徵歌击钵,且共藏钩射覆,一饮罄千觞。羸马醉驰去,高柳挂斜阳。”一时同人皆有和词。[同上]

西湖唱和词乙卯五月泛舟,午风酣畅,画舫笙歌,湖山环绕。冶湄使君载酒放鹤亭边。其弟中溪子,偶寻小青墓不得,微吟“消魂一半是孤山”之句。余信口足成之云:“青青芳草瘗红颜。愁对双峰似翠鬟。多少西陵松柏路,销魂一半是孤山。”相与拍浮叫绝,酒痕墨渖,几污衫袖。酒半,小憩处士祠中,分韵赋渔家傲一阕。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去。逋仙有灵,亦应呼梅妻鹤子共伴香魂于暮烟衰草之际也。冶湄词云:“面面涟漪吴秀。晚蒲小荇分新绿。何处闲情声际续。人急逐。画桡龙笛吹寒玉。几负芳辰空鹿鹿。五丝谁倩春织束。寂寞香魂遗恨触。寻芳躅。一阡荒草销金屋。”中溪词云:“湖面晴分锦带绕。午风谡谡笙歌袅。画艇飞来闻语笑。恣远眺。蒲樽催动红颜早。凉起孤山停晚棹。梅销鹤去青苔老。一任闲云笼翠筱。人懊恼。蛾眉碣蚀香魂杳。”余词云:“艾虎钗符悬百结。兰桡重泛菖蒲节。影漾湖心清又彻。无休歇。子规枝上声声血。瘗玉埋香魂断绝。银涛江上空呜咽。莫把灵均闲话说。春纤捏。半湾逻ュ沉檀屑。”[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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