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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开元中,忽相传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因墓崩,僵人复生,不食五谷,饮水吸风而已。时人呼为地仙者,或有呼为妄者。或多知地下金玉积聚焉,好行吴、楚、齐、鲁间。有二贼乘僵人言,乃结凶徒十辈,于濠、寿开发墓,至盛唐县界。发一冢,时呼为白茅冢。发一丈,其冢有四房阁。东房皆兵器,弓矢枪刃之类悉备。南房皆缯彩,中奁隔皆锦绮,上有牌云:“周夷王所赐锦三百端。”下一隔皆金玉器物。西房皆漆器,其新如昨。北房有玉棺,中有玉女,俨然如生。绿发稠直,皓齿编贝,纤修短中度,若素画焉。衣紫帔,绣鞋珠履,新香可爱。以手循之,体如暖焉。玉棺之前,有一银樽满。凶徒竞饮之,甘芳如人间上樽之味。各取其锦彩宝物。玉女左手无名指有玉,贼争脱之。一贼杨知春者曰:“何必取此!诸宝已不少。”久不可脱,竞以刀断其指。指中出血,如赤豆汁。知春曰:“大不仁!有物不能赎,卒断其指,痛哉!”众贼出冢,以知春为诈,共欲杀之。一时举刀,皆不相识,九人自相斫俱死,知春获存。遂却送所掠物于冢中,粗以土瘗之而去。知春诣官,自陈其状。官以军人二十余辈修复。复寻讨铭志,终不能得。(《太平广记》卷三八九)

苏遏

天室中,长安永乐里有一凶宅,居者皆破,后无复人住。暂至,亦不过宿而卒,遂至废破。其舍宇唯堂厅存,因生草树甚多。有扶风苏遏,忄空忄空遽苦贫穷,知之,乃以贱价于本主质之,才立契书,未有一钱归主。至夕,乃自携一榻,当堂铺设而寝。一更已后,未寝,出于堂,彷徨而行。忽见东墙下有一赤物,如人形,无手足,表里通彻光明,而叫曰:“咄!”遏视之不动,良久,又按声呼曰:“烂木!咄!”西墙下有物应曰:“诺。”问曰:“甚没人?”曰:“不知。”又曰:“大硬锵。”烂木对曰:“可畏。”良久,乃失赤物所在。遏下阶,中庭呼烂木曰:“金精合属我。缘没敢叫唤?”对曰:“不知。”遏又问:“承前杀害人者在何处?”烂木曰:“更无别物,只是金精,人福自薄,不合居之,遂丧逝,亦不曾杀伤耳。”至明,更无事,遏乃自假锹锸之具,先于西墙下掘。入地三尺,见一朽柱,当心木如血色,其坚如石。后又于东墙下掘两日,近一丈,方见一方石,阔一丈四寸,长一丈八寸,上以篆书曰:“夏天子紫金三十斤,赐有德者。”遏乃自思:“我何以为德?”又自为计曰:“我得此宝,然修德亦可禳之。”沉吟未决。至夜,又叹息不定,其烂木忽语曰:“何不改名为有德,即可矣。”遏曰:“善。”遂称“有德”。烂木曰:“君子倘能送某于昆明池中,自是不复挠吾人矣。”有德许之。明辰,更掘丈余,得一铁瓮,开之,得紫金三十斤。有德乃还宅价修葺,送烂木于昆明池,遂闭户读书。三年,为范阳请入幕。七年内,获冀州刺史,其宅更无事。(《太平广记》卷四)

赵齐嵩

贞元十二年,赵齐嵩选授成都县尉,收拾行李,兼及仆从,负以行,欲以赴任。然栈道甚险而狭,常以马鞭拂小树枝,遂被鞭梢缴树,猝不可脱,马又不住,遂坠马。枝柔叶软,不能碍挽,直至谷底,而无所损。视上直千余仞,旁无他路,分死而已。所从仆辈无计,遂闻于官而归。赵子进退无路。坠之翌日,忽闻雷声殷殷,乃知天欲雨。须臾,石窟中云气相旋而出,俄而随云有巨赤斑蛇,粗合拱,鳞甲焕然,摆头而双角出,蜿身而四足生,奋迅鬣,摇动首尾,乃知龙也。赵生自念曰:“我住亦死,乘龙出亦死,宁出而死。”攀龙尾而附其身。龙乘云直上,不知几千仞,赵尽死而攀之。既而至中天,施体而行,赵生方得跨之,必死于泉矣。南视见云水一色,乃南海也。生又叹曰:“今日不葬于山,卒于泉矣。”而龙将到海,飞行渐低。去海一二百步,舍龙而投诸地。海岸素有芦苇,虽堕而靡有所损。半日,乃行路逢人,问之,曰:“清远县也。”然至于县,且无伴从凭据,人不之信,不得缱绻。赵生当门而长安。月余日,达舍,家内始作三七斋,僧徒大集,忽见赵生至,皆惊恐奔曰:“魂来归。”赵生当门而坐,妻孥辈亦恐其有复生,云:“请于日行,看有影否?”赵生怒其家人之诈恐,不肯于日行,疏亲曰:“若不肯日中行,必是鬼也。”见赵生言,犹云:“乃鬼语耳。”良久,自叙其事,方大喜。行于危险,乘骑者可以为戒也。(明钞本《太平广记》卷四二一)

韦思恭

元和六年,京兆韦思恭与董生、王生三人结友,于嵩山岳寺肄业。寺东北百余步,有取水盆在岩下,围丈余,而深可容十斛,旋取旋增,终无耗,一寺所汲也。三人者自春居此,至七月中,三人乘暇欲取水,路臻于石盆,见一大蛇长数丈,黑若纯漆,而有白花,似锦,蜿蜒盆中。三子见而骇,视之良久,王与董议曰:“彼可取而食之。”韦曰:“不可。昔葛陂之竹,渔父之梭,雷氏之剑,尚皆为龙,安知此名山大镇,岂非龙潜其身耶?况此蛇鳞甲尤异于常者,是可戒也。”二子不纳所言,乃投石而扣蛇且死,萦而归烹之。二子皆咄韦生之诈洁。俄而报盆所又有蛇者,二子之盆所,又欲击。韦生谏而不允。二子方举石欲投,蛇腾空而去。及三子归院,烹蛇未熟,忽闻山中有声,殷然地动。觇之,则此山间风云暴起,飞沙走石,不瞬息至寺,天地晦暝,对面相失。寺中人闻风云暴起中云:“莫错击。”须臾,雷火中半下,书生之宇,并焚荡且尽。王与董皆不知所在,韦子于寺廊下无事。故神化之理,亦甚昭然:不能全为善,但吐少善言,则蛟龙之祸不及矣,而况于常行善道哉。其二子尸,迨两日于寺门南隅下方索得。斯乃韦自说,至于好杀者足以为戒矣。(《太平广记》卷四二二)

李黄

元和二年,陇西李黄,盐铁使逊之犹子也。因调选次,乘暇于长安东市,瞥见一犊车,侍婢数人于车中货易。李潜目车中,因见白衣之姝,绰约有绝代之色。李子求问,侍者曰:“娘子孀居,袁氏之女,前事李家,今身依李之服。方除服,所以市此耳。”又询:“可能再从人乎?”乃笑曰:“不知。”李子乃出与钱帛,货诸锦绣。婢辈遂传言云:“且贷钱买之,请随到庄严寺左侧宅中,相还不负。”李子悦。时已晚,遂逐犊车而行,碍夜方至所止。犊车入中门,白衣姝一人下车,侍者以帷拥之而入。李下马,俄见一使者将榻而出,云:“且坐。”坐毕,侍者云:“今夜郎君岂暇领钱乎?不然,此有主人否?且归主人,明晨不晚也。”李子曰:“乃今无交钱之志,然此亦无主人,何见隔之甚也!”侍者入,复出曰:“若无主人,此岂不可。但勿以疏漏为诮也。”俄而侍者云:“屈郎君。”李子整衣而入,见青服老女郎立于庭,相见曰:“白衣之姨也。”中庭坐。少顷,白衣方出,素裙粲然,凝质姣若,辞气闲雅,神仙不殊。略序款曲,翻然却入。姨坐谢曰:“垂情与货诸彩色,比日来市者,皆不如之。然所假如何?深忧愧。”李子曰:“彩帛粗缪,不足以奉佳人服饰,何敢指价乎?”答曰:“渠浅陋,不足侍君子巾栉,然贫居有三十千债负,郎君倘不弃,则愿侍左右矣。”李子悦,拜于侍侧,俯而图之。李子有货易所先在近,遂命所使取钱三十千,须臾而至。堂西间门豁然而开,饭食毕备,皆在西间。姨遂延李子入坐,转ツ炫焕。女郎旋至,命坐,拜姨而坐。六七人具饭,食毕,命酒欢饮。一住三日,饮乐无所不至。第四日,姨云:“李郎君且归,恐尚书怪迟,后往来亦何难也。”李亦有归志,承命拜辞而出。上马,仆人觉李子有腥臊气异常。遂归宅。问:“何处?许日不见。”以他语对,遂觉身重头旋,命被而寝。先是,婚郑氏女,在侧云:“足下调官已成,昨日过官,觅公不得,某二兄替过官,已了。“李答以愧佩之辞。俄而郑兄至,责以所往行。李已渐觉恍惚,祗对失次,谓妻曰:“吾不起矣。”口虽语,但觉被底身渐消尽。揭被而视,空注水而已,唯有头存。家大惊慑,呼从出之仆考之,具言其事。及去寻旧宅所,乃空园,有一皂荚树,树上有十五千,树下有十五千,余了无所见。问彼处人云,往往有巨白蛇在树下,便无别物。姓袁者,盖以空园为姓耳。

复一说:元和中,凤翔节度李听从子,任金吾参军。自永宁里出游,及安化门外,乃遇一车子,通以银装,颇极鲜丽,驾以白牛,从二女奴,皆乘白马,衣服皆素,而姿容婉媚。贵家子,不知检束,即随之,将暮焉。二女奴曰:“郎君贵人,所见莫非丽质,某皆贱质,又粗陋,不敢当公子厚意。然车中幸有妹丽,诚可留意也。”遂求女奴,乃驰马傍车,笑而回曰:“郎君但随行,勿舍去,某适已言矣。”既随之,闻其异香盈路。日暮,及奉诚园,二女奴曰:“娘子住此之东,今先去矣。郎君且此回翔,某即出奉迎耳。”车子既入,乃驻马于路侧。良久,见一婢出门招手。乃下马,入座于厅中。但闻名香入鼻,似非人世所有。遂令人马入安邑里寄宿。黄昏后,方见一女子,素衣,年十六七,姿艳若神仙。自喜之心,所不能谕。及出,已见人马在门外,遂别而归。才及家,便觉脑疼,斯须益甚,至辰巳间,脑裂而卒。其家询问奴仆昨夜所历之处,从者具述其事,云:“郎君颇闻异香,某辈所闻,但蛇臊不可近。”举家冤骇。遽命仆人于昨夜所止之处覆验之。但见枯槐树中,有大蛇蟠屈之迹。乃伐其树,发掘,已失大蛇,但有小蛇数条,尽白,皆杀之而归。(《太平广记》卷四五八)

木师古

游子木师古,贞元初行于金陵界村落。日暮,投古精舍宿,见主人僧,主人僧乃送一陋室内安止,其本客厅乃封闭不开。师古怒,遂诘责主人僧。僧曰:“诚非吝惜于此,而卑吾人于彼。俱以承前客宿于此者,未尝不大渐于斯。自某到,已三十余载,殆伤三十人矣。闭止已周岁,再不敢令人止宿。”师古不允,其词愈生猜责。僧不得已,令启户洒扫,乃实年深朽室矣。师古存心信,而口貌犹怒。及入寝,亦不免有备预之志,遂取箧中便手刀子一口,于床头席下,用壮其胆耳。寝至二更,忽觉增寒,惊觉,乃漂沸风冷,如有扇焉。良久,其扇复来。师古乃潜抽刀子于幄中,以刀子一挥,如中物,乃闻堕于床左,亦更无他。师古复刀子于故处,乃安寝。至四更已来,前扇又至,师古亦依前法,挥刀中物,又如堕于地。握刀更候,了无余事。须臾天曙,寺僧及侧近人,同来扣户。师古乃朗言问之为谁,僧徒皆惊师古之犹存,询其来由。师古具述其状,徐徐拂衣而起。诸人遂于床右,见蝙蝠二枚,皆中刀狼籍而死,每翅长一尺八寸,珠眼圆大如瓜,银色。按《神异秘经法》云:“百岁蝙蝠,于人口上,服人精气,以求长生。至三百岁,能化形为人,飞游诸天。”据斯未及三百岁耳,神力犹劣,是为师古所制。师古因之亦知有服练术,遂入赤城山,不知所终。宿在古舍下者,亦足防矣。(《太平广记》卷四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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