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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康熙间,郭雍、张远、林豫吉、张崙为四大家。雍弱不胜衣,六月披裘,工书法,自号书禅。苍得其手录《诗经》,朱墨皆蝇头细字所批点,悉中窽窍,可为学诗之助。郭仲穆、张超然、林松址诗,美不胜收。张崙字苍,嵋,一字文园,侯官人。康熙间监生,授河间府中河通判,所著《晚香堂集》,世无传本。《拟古》云:“渔阳游侠客,本是并州儿。珠袍系玉玦,白马络青丝。朝挟韩嫣弹,暮读要离碑。十五秦舞阳,杀人辄如饴。鼓刀屠豺虎,没矢谢熊罴。膂力非不赡,功成安可期。神龙有时蛰,威凤不常仪。子推及鲁连,绵山海东湄。所以骅骝姿,伏枥甘羈维。一朝沙漠外,长鸣谢所知。策马咸阳桥,从戎玉关西。遥望阴山雪,月明风凄凄。长旗蔽原野,宝剑干云霓。于役从兹去,三男路亦齐。大男戍渔阳,中男戍合黎。三男交河北,隔绝两相窥。室家久荡析,匍匐一寡妻。沈痛摧肺肝,日夕长酸嘶。间行归乡里,四望乌空啼。荒村且豺虎,茅屋但蒿藜。虽有骨肉爱,相顾面目黧。远梦连烽火,征魂厌鼓鼙。人生每穷蹙,不如委沟溪。何时舞干羽,父子得相携。”《江上行》云:“江上之水何漫漫,江上之峰何盘盘。岫隐轻云闲出入,浪翻孤月增波澜。白云飞来百草寒,红霜照日万枫残。翱翔羽客乘黄鹤,彷佛仙人下紫鸾。吴钩一曲起长叹,雁鸣欲度关山难。不见贾生旧词赋,空闻优孟昔衣冠。可惜流光疾如电,烟尘再老春风面。滴尽潇湘斑竹泪,武陵销灭桃花片。相逢何处楚王孙,知已由来胜感恩。剑士三千争入赵,侯赢七十去夷门。”《苏台咏古》云:“春到姑苏台,吴王安在哉?馆娃歌舞歇,但愧百花开。花开采莲众,持向西湖閧。归卧洗妆楼,欲续浣花梦。梦起未灰百和香,青烟绿篆绕空廊。欲迎苎萝山下女,江山尽入越归装。归去稽山陌,月在镜湖白。回谢太宰嚭,可怜范少伯。但有灵岩一片云,看尽吴越往来军。不须亡国留遗恨,尚有深宫与俱焚。”《金陵行》云:“石头城上烟如织,天堑雄图限南北。三山半入去来云,八水递变朝昏色。万顷波涛倏浅深,九霄日月互盈昃。长松秀竹风雨垂,高岩削石雷霆迫。莫言虎踞与龙蟠,自古江山归有德。金陵壮丽属名区,大江之左今昔殊。禾黍故宫虚夜月,龙蛇遗殿老楸梧。飞鸣有鸟知兴废,开落无花识菀枯。白鹭之洲空白草,长干里巷但秋芜。六桥旧恨宜歌哭,五季深愁续战图。桃叶渡,莫愁湖,卢王之家今有无?景阳钟,台城柳,梁陈之亡谁与守,前人不哀后人哀,怅望河山难回首。”《村居薄暮》云:“远岫衔残照,高楼俯暮花。牧童喧在背,渔父水为家。宠辱安时命,悲欢阅岁华。门无车马辙,早晚此桑麻。”《仙潭口号》云:“桑列平畴下,沙明一水中。鱼龙吞夜月,猿鹤卧秋风。震泽苕溪北,升山顾渚东。河桥闻铁笛,此地有仙翁。”《大别山》云:“江湖沿地阔,晴雨各天分。水面鱼吞月,山间犬吠云。陆随原不武,绛灌岂知文。自古疏儒术,相将笔砚焚。”《西泠桥》云:“载酒平桥畔,衔杯笑独醒。浙潮连夜白,吴岫傍春青。飘泊怜双鬓,艰难老一经。群乌啼夕照,凄切不堪听。”《鄂城怀古》云:“摇落连荒塞,悲凉带故宫。暮云龙盖雨,秋笛鹤楼风。复楚三秦隔,吞吴一垒空。从来忠愤气,还在汨罗中。”《和李筠庵楚游吟》云:“江楼聊纵目,清啸绕天长。日月随渔父,乾坤寄楚狂。浮云堪赠别,落雁助思乡。望断长干妇,风波稳囗樯。”《过洞庭》云:“岸远催鸣桨,峰遥列画屏。岳云随鸟白,湖草背人青。螟色追林舶,斜阳迫驿亭。苍苍天一水,无处吊湘灵。”《秋日寄武昌同事》云:“楚塞寒偏早,荆门水乱流。月添苍竹露,风送白蘋秋。戎马生多难,衣冠笑薄游。期君一尊酒,更上仲宣楼。”《移家柘浦》云:“孤舟远度万峰遥,聊作躬耕半学樵。三载齐门空挟瑟,一朝吴市罢吹箫。蒹葭人散西江月,杨柳家居南浦桥。愁见东山犹不起,碧云秋水怨迢迢。”《钱塘过雨》云:“匹马孤行入翠微,秋风飘泊冷裳衣。细听村雨随花落,远出江云傍鸟飞。旅梦三更愁木叶,壮心十载到渔矶。歌传虞夏人何处,悔别西山老蕨薇。”《送叶解凡》云:“春寒有梦到章华,一路苍茛映水斜。乱后交游多在客,愁中烽火各无家。服虔已老谈经罢,牧叟能文作赋夸。回首故人应感别,蓟门晴树自啼鸦。”《季秋旅次书怀》云:“霜寒日暮雁双飞,短榻幽窗独掩扉。淮浦月明无客醉,秣陵秋尽几人归。清江锦浪孤蓬鬓,落叶空山一钓矶。五十余生歌舞歇,少年时事老来非。”《怀林榕友》云:“岭畔烽烟赤羽旗,山川犹是故宫非。兵戈兄弟愁何处,风雨田园梦未归。芦荻洲前还浩淼,芙蓉江上转稀微。故人白社如相忆,秋水衡门一布衣。”《楚望》云:“江城笳吹晚风凉,紫雾沈沈望渺茫。夏口云偷江汉月,衡阳雁阻洞庭霜。黄牛峡水连潮落,白鹤峰烟带岳长。夜听猿声双下泪,故山何日不回肠。”《和李筠庵楚中杂咏》云:“皮陆妻孥在鹿门,年年芳草看王孙。黄陵人去空祠庙,青冢魂归尚野村。岳麓烟飞无雁过,洞庭月落有龙吞。千林怅望苍梧远,云母峰前日色昏。”《淮阴春暮送陈皋羽黄鲁参》云:“东风驻马百花前,酌酒临歧欲暮天。积雨湖增双涧水,平原日落几家烟。二陵客去崤函远,三晋云归潞泽连。折柳西行啼鸟外,淮南春思故人怜。”《秦州杂咏》云:“咸阳西出贺兰东,百二关河在眼中。碧水有心分渭汭,青山无恙老崆峒。营前铁马秦城渺,棘里铜驼汉苑空。昔日攀髯龙已老,春阴寂寂鼎湖宫。甘泉太乙削芙蓉,西望层峦隔万重。碧柳长门迷辇路,黄榆古戍渡卢龙。春深不见祁连草,雪积长寒太白峰。羽檄频传青海箭,三城高处是秦封。飞燕轻风太液寒,未央花柳倚阑干。天回逆雪深三月,地涌秦关度六盘。岂有豳岐今俎豆,莫言韦杜昔衣冠。行年八十磻溪叟,依旧春秋一钓竿。昔年大将度胡庐,左右贤王宴玉壶。帐下紫骝移苜蓿,楼前火树贡珊瑚。风过榆塞千军肃,雪满天山片月孤。会见七城皆属国,黄花古戍出伊吾。汉家骠骑拥霓旌,符节登坛在远征。天子雄威过九塞,将军降敌筑三城。秋风吹断环河水,夜月高悬细柳营。极目平原堪吊古,玉关西望不胜情。琱戈宝剑旧登坛,独上龙堆立马看。水入黄河流不返,草连青冢梦犹寒。楼前砧杵鸿声断,笛里关山月色残。昔日嫖姚征战地,长旌万里卷皋兰。十年鼙鼓拥前旌,迢递青山堠火明。仗剑经秋回北斗,挥戈落日恋西征。筑宫未就无秦帝,出塞为家老汉兵。纵使蒙恬身不死,犹能饮马过长城。金风玉帐斗牛间,沙碛无人两鬓还。破敌先过张掖郡,歌铙初徙贺兰山。孤臣白雪看持节,戍妇青灯照卜环。几处秋声吹夜角,月明飞渡穆陵关。”《孱陵道中》云:“荆门策马拂云过,一路归鸿向晚多。龙盖寒烟连瀼树,鹿溪阴雨接漳沱。高楼香梦传鹦鹉,古驿秋风散骆驼。关塞萧条垂老别,谁知人事日蹉跎。”崙子鹤年,字兴五,诸生,性疏放,耽酒,工书,四海飘零,竟以贫老,有《张后槎随见录》。《杨白花》云:“杨白花,何处飞?飞来劝人别,飞去劝人归。朝入山为云,暮入海为月,云易消,月易缺。杨花游絮三百里,春风人在半楼里。”鹤佺,字洞山,乾隆初布衣,工山水,精籀文铁笔,有《张洞山诗稾》。

魏宪,字惟度,福清人。文焲孙,文焲详《乌石山志》。顺治间庠生,为人豪爽,刻苦问学,肆力于诗。尝寓姑苏白下间,以诗交海内。选本朝百家诗,又选平日与已唱和者,为《诗提三集》,所著诗千余篇,名曰《枕江堂集》。《舟中早发》云:“滩声催短梦,帆逐晓风斜。嫩绿初归柳,新红浅著花。宿烟笼水国,残火乞渔家。回首山城里,凄凄起远笳。”《延津泊舟》云:“系缆空潭下,潭深月不流。光摇双塔影,气撼一溪秋。梦破钟初起,谭雄剑欲浮。乾坤千古恨,尽载一孤舟。”《山中夜坐有怀同学诸子》云:“一江月色静如秋,空向云堂照独愁。隔水歌声来远艇,断桥灯火出高楼。支离瘦骨千峰下,潦倒春风五夜头。遥忆竹林诸旧侣,梦魂曾否到沧洲。”《移家建溪,留别陈止庵、翁未青、翁白字林宣子、吴澹如》云:“十载栖迟卧小楼,无端琴剑又东谋。烟霞有主真传舍,天地为庐不系舟。行酒竹间兼听鹤,和歌花里恐惊鸥。他时同寄相思句,浮石云边柘水秋。”《无题》云:“相逢谩自说心知,偏值云飞雨乱时。纵不伤春人亦瘦,杜鹃声在海棠枝。”

惟度《百家诗》,入选者多显宦,列己于末,而朱竹垞检讨不与焉。检讨有诗云:“近来论诗多序爵,不及归田七品官。直待书坊有陈起,江湖诸集庶齐刊。”盖指此也。

苍北行,自王家营至京都,于壁间得二诗。戴相国均元予告后,皇陵出水,奉旨锁解入都。适已丑,重宴琼林,蒙恩放还,不准与宴。时英相国和亦以陵事出口。戴相国《题固安旅次》云:“萧萧白发返家山,浩荡君恩许放还。尚有老臣羈绝域,可能生入玉门关?”又德州有《题壁》曰:“都转风流四十秋,尚书气焰压通侯。年来我亦忘恩怨,一骑斜阳过德州。”此诗殆干谒不遇者所题,尚属韵致,故录之。宋莆田郑伯玉、陈琪、芳孝宁诗,汇为一集名《乌山三贤诗》莆田县治有乌石山。

《诗钞小传》云:黎士宏,字愧曾,长汀人,少孤。游宁化李元仲之门,称入室弟子。应试三山,见曾弗人,作《兰与兰语》诗为贽。弗人大击节,且语人曰:“黎生,汉魏之苗裔也。”时新建徐世溥有文名,与虞山宗伯书。谓今海内人士,惟长汀黎愧曾,及汉阳李文孙两人已耳。而周栎园方伯谓黎自可单行,若比并汉阳,恐疑哙伍。其为名公大人所倾倒若此。按:愧曾,顺治甲午捷京兆,历官甘肃肃州道,所著《托素斋诗文》之外,尚有《仁恕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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