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画从院外回来之时,看见袁青枫将那把匕首一脚踢得飞远,正落在自个脚前边,倒骇了一跳。
庄氏一脸地茫然与惊恐,喊道:“老太太、二老爷,我不是故意要伤了弟妹的……”
“是不是故意的无关紧要,反正曼蓉是被你所伤,那齐家不知情遮掩过去也就罢了,如若知晓此事找上门来问个究竟,这候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今儿个我定要好生惩戒你,否则怎么能给齐家给曼蓉一个交代?”袁老太太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戳着,看起来是气得不轻。
锦画听说齐氏受伤,当下惊骇不已,拉过自个房中的小丫鬟香莓问了几句齐氏的伤势。见颜书还站在那里冷眼相看着,正想拉着她一同去看齐氏。
这时,袁老太太身边的苏妈朝一众丫鬟婆子说道:“还不快散了去?都杵在这大小姐的院子里像什么话?难道大小姐的院子平日里你们也是这般进出自如?”
一众丫鬟婆子四下散了去,乔姨娘本是没走的,还站在颜书身边,只见颜书用力推着她快些走,乔姨娘这才一步三回头,身影淹没在暗夜之中。
锦画有些惊异,刚拉过颜书的手往回走,未等颜书挣脱,便听见袁青枫一声断喝道:“颜书,你站住,你惹下这样的娄子,谁准你走了?”
袁青枫一声断喝,让锦画也挪不了脚步,锦画只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一僵,却倔强地挣脱开,回头望了锦画一眼,似是在怪她多管闲事。
正在这时,素琴的房门终于被打开,满院子里的人一怔,见素琴未语凝噎,钗横妆乱地走出来,庄氏上前抱着她哭道:“我的儿啊,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素琴任凭被庄氏抱着,神色不悲不痛,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母亲如若被打死,女儿就代替母亲向老太太尽孝,穷尽一生来求得老太太原谅。”
袁老太太被气得不行,大力咳着,身形摇摇欲坠,袁青枫忙命人将她扶回了房间,当下面色也阴沉的可怕,看向庄氏之时,只见庄氏避开他的目光,只顾自个嚎哭着,一副不可罢休的态势。
“大姐此话差矣,老太太何时说过要将大伯母活活打死?大姐又如何代替大伯母向老太太尽孝?还说什么穷尽一生要求老太太原谅?大姐难道不想嫁人了吗?”
颜书这番话自然又彻底激怒了素琴,素琴从庄氏怀里挣脱开,疾步朝颜书跟前走来,喊道:“索性我也豁出去被活活打死算了,但我死之前,如何也饶不得你。”
眼见素琴扬手朝颜书打过来,锦画情急之下推了颜书一把,那一巴掌便落在了自个后脑勺上,当下只觉得生痛不已,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朝向一脸讶然的素琴。
“四妹,你让开,今天我非要教训下这个牙尖嘴利的……”
锦画见颜书面色虽仍是倔傲,眼神中却含着十足的惊恐,毕竟嫡庶有别,颜书嘴上占了便宜不假,可如果素琴真动了手,她却是不能还手的,只能白挨着,怎能不怕?
锦画忍住痛,说道:“大姐请先消消气,锦画觉得大姐出手教训三姐大为不妥……”
素琴略扬了扬脸,不屑地瞥了颜书一眼,说道:“我是候府的嫡亲大小姐,难道教训一个没规矩的庶女还不够资格吗?”
锦画暗叹,素琴难道不知站在她面前与她争论的人也是庶女吗?嫡庶有别,天渊之别,云泥之别……
锦画咬着牙,违心地吐出两个字:“够格。”
素琴面有些得意,举步再朝颜书走去,颜书脸色有些发白,站在原地却没有动,素琴照准了颜书那张脸便扬起了手,却突然听见锦画缓缓说道:“可是,大姐教训三姐的事,一旦传扬出去,旁人不会说是三姐鲁莽恶语伤人,都只会说是大姐待姐妹不够亲和、不够宽厚,没的坏了大姐的名声……”
颜书闭目,良久不觉素琴打过来,微微睁开眼,见素琴已经放下了手,便知锦画那番话是起了作用,当下松了口气,微微撇了撇嘴。
锦画只恐颜书又要乱说话,上前挽过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后,朝素琴说道:“三姐说话有失当得罪之处,母亲必会惩戒她,大姐如对母亲的惩戒有异议,就去禀告老太太,老太太向来待大姐亲厚,自是不会偏袒了三姐。不知大姐觉得这样可好?”
素琴没有作声,转过身又回到了庄氏跟前,那边庄氏早已停了嚎哭,看向锦画的眼神分明存了几分诧异于探究。
锦画顾不得那些,拉着颜书走到袁青枫跟前,说道:“父亲,锦画不敢求父亲饶过三姐,还请父亲能允三姐去母亲面前领罪,如若父亲觉得母亲的处置不够妥当,锦画愿意陪着三姐再领父亲的责罚。”
袁青枫怒瞪了颜书一眼,看向锦画小小的身躯时,眼神略为有些柔和,说道:“你们母亲受了伤,受不得累,颜书,你明日再过去领罪吧。”
颜书低声应下,锦画伸过手去拉她,这回颜书没有再挣脱,直到回到两人院子之时,颜书才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四妹,你说好笑不好笑,今儿个的事混账差劣的名被我占了,晓事明理的名偏巧被你占了,可是说起来,自小到大,你又哪一次不是占了好?”
说罢,也不待锦画回答,径直进了自个院子,锦画望着那单薄倔傲的小小身影,暗自叹气。
蜜柚在一旁低声道:“就知道三小姐不会领情,四小姐刚才是白挨那一掌了。四小姐,咱们快回吧,刚才出来得急,你又穿得少,仔细可别真着了凉。”
锦画摇了摇头,说道:“先去母亲房中看看,她受了伤,我不放心。”
当下,锦画带着蜜柚去了齐氏那边,还未走进院子,便听见林姨娘牵着应景的手从远处走来,说道:“明儿个,你也要争气些,待那些哥哥姐姐们在老太太面前一跪,你也要赶紧跟着跪下……”
锦画和蜜柚年幼身形小,又站在暗处,所以林姨娘和应景竟没有瞧见两人,从几丈远处走过去了。
“四小姐,林姨娘说明儿个哥儿姐儿们要在老太太面前跪下,还要二少爷跟着一同跪下,是为什么呢?”蜜柚疑惑道。
“蜜柚,别多问。有些事,不明白比明白了强。”锦画说着便往院子里走,赶巧严妈出来碰见,忙将她迎进了齐氏的屋子。
齐氏半卧在床榻上,听见是锦画来,心里一热,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握住锦画的小手,轻声叱道:“怎么这么凉?我说蜜柚、荔枝年纪小,服侍你总归不够周道,要给你指派几个大丫头,你偏不听。”
“女儿没事的,不过就是担心母亲伤势,心里着急了些,与荔枝、蜜柚无关。母亲的伤可要紧?顾大夫怎么说的?”
齐氏见锦画站起身来,朝自己左手腕处仔细看去,一脸的担忧,欣慰地说道:“我无事。你大伯母的力气能伤得了我几分?不过就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严妈在一旁说道:“太太这回糟了难,都要怪三小姐挑火,生怕大太太这口气出不来似的,幸亏只是伤到了手腕,如果是伤到了……”
齐氏瞪了严妈一眼,严妈噤若寒蝉,没有再说下去。锦画这时也明白过来,齐氏定是有事要瞒着自个,所以也装作没听出话音来。
锦画与齐氏又说了会子话,便起身辞回。
齐氏叫住锦画,诚恳地说了一句:“她们那些人闹成那样还不知能不能得偿心愿,画儿,我自是疼你的,一定会给你一个体面。”
锦画从齐氏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大约明白,今日候府到底是闹了哪一出……
锦画回到房间安顿下来之时,已过三更天,荔枝一直候在那里,见锦画回来忙又递上热茶,与蜜柚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各自睡下了。
待到次日,庄氏去袁老太太房中请安之时,袁老太太还未起,苏妈脸上没个笑,对庄氏说道:“老太太这几日身子本就不松活,经了昨儿个那么一闹,昨晚上一夜都没睡踏实。”
正说着话,庄氏见袁老太太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气色不是很好,半卧在椅榻上,轻声咳着,庄氏赶紧上前给袁老太太抚胸顺气,细声说道:“昨儿个是儿媳发了癫,不知轻重,惹得老太太生气,还请老太太责罚。”
袁老太太眼见家里这样闹腾,想起来只觉怒得心肝肺疼,喝道:“成何体统?堂堂的靖远候府,就这样被你们败坏了不成?寻死觅活也是一个体面太太做的事情?”
庄氏拿出帕子,在眼角拭着,哭道:“老太太,也难怪儿媳不懂事,胡乱鲁莽,这府里统共就只有一位体面太太,就是弟妹,她教出的三小姐是个好样的,生生要将儿媳和素琴逼上绝路。儿媳如今被人踩在脚下抬不起头,唯有此法才能雪耻。”
“混账,体面是谁给的不成?体面是自个挣来的。青柏去后,我念着你无人倚仗,也格外疼你些。可是你却怎么着?你言语不端,逼着我将小周姨娘嫁出去,又隐瞒大周姨娘的病,原先你只是说大周姨娘只是伤了风寒,身子不适,歇几日就好,可我昨儿个看,再歇下去,只怕她这辈子都要歇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