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951300000074

第74章 捧心独眠不知侯门欢

这般过了几日,晟帝突然降旨,要袁青枫出任大常寺少卿。

据樱桃听前厅伺候茶水的丫鬟讲,袁青枫接旨时脸色极为难看,连要打赏宫里来的公公都给忘记了,还是在应辰的提醒下才记起来,慌忙奉上银两送了出去。

那一日,袁青枫在袁老太太的房中,待到了大半夜,两人似是起了很大的争执,房里出现一声支离破碎的响声,令人胆战心惊。

待次日,众人前去给老太太请安之时,才发现老太太房里那座金玉满堂的屏风不见了。

曼书却似是很高兴,走到袁青枫跟前,笑着说道:“父亲,从前别人只说咱们靖远侯府担着这个虚名,实在是毫无权势,如今皇上开恩,可是要给咱们靖远侯府一个好前程了。”

曼书兴高采烈地说罢,满心期待地看着袁青枫,只以为会赢得他的赞赏,谁知,袁青枫却突然抬掌朝她甩了一个耳光,低喝道:“混账话,到底是生是死也未知呢,前程,前程……”

“青枫,住口。”袁老太太厉声喝道。

袁青枫见袁老太太气得厉害,曼书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松懈下一口怒气来,却似背负着千斤重,低声说道:“老太太,儿子依你就是。”

袁青枫起身,走近乔姨娘身边,执起她的手,神色温柔,说道:“玉贞,我让人从沁香楼带了许多吃食,今晚上我便陪你喝上几杯。”

袁青枫说罢,突地又转身朝应辰说道:“应辰,你晚上也一同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要为父书房的那块紫玉墨砚,为父拿给你。”

袁青枫这般举动,震惊四座。蕴画一时也有些怔楞,本以为袁青枫在人前对乔姨娘这般示宠,定会激得袁老太太勃然大怒,谁知她不过闭目长叹,似是无奈地默许了。

齐氏本有些嫉恨,在看见袁青枫那般颓废而挫败的神色,心中不忍,起身唤了他一声,不见他回头,于是痴痴立在那里,待到珊瑚过来扶着,才醒转回神,慌忙用帕子拭过眼角,似是怕别人看到她的软弱,朝袁老太太行了礼疾步离开。

这个冬日下过几场大雪,天寒地冻,蕴画每日闷在屋子里,盼着三皇子鸿泽早日凯旋,转眼间,那幅九九消寒图上的红梅已过大半,近了,近了,终是近了。

林姨娘和应景依旧未醒,蕴画曾向鸿沉要过解药,鸿沉却不肯给,说林姨娘和应景不解毒还能苟存性命,如若解了毒,便当真会有人来要了他们的性命。蕴画无奈,只得看着林姨娘和应景逐日消瘦,张宾已经试过了数个药方都不见效。后来蕴画也想明白了,张宾未必不能解,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四皇子鸿沉身边的人,要不要解毒,还不是鸿沉的一句话?

这些日子,袁青枫格外宠起应辰来,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闲散时间,他都极尽可能地要应辰伴在身侧,乔姨娘只以为袁青枫是愧疚于她们母子,所以才这般将应辰视若珍宝。

齐氏记恨在心头,也曾抱着应年质问过袁青枫,袁青枫只模糊说了几句话,让齐氏在模不着头脑之后也有些怅然若失。

“再这般宠又能宠到何时?应辰不管是嫡是庶,骨子里淌的都是我袁家的血脉。淑蓉,你就大度些,宽容应辰一回,他好歹是在你身边长起来的,如果,如果有一****看见他为应年作出的牺牲,只怕你也后悔……”

袁青枫说罢,慈爱地摸了摸应年的头,无奈得离开了。

应年睁着大眼睛,搂着齐氏的脖子,问道:“父亲刚才说大哥要为年儿作出什么牺牲呀?”

齐氏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她也疑惑,只是却不敢问,怕问到她不能改变也无力承受的事实。

袁青枫未曾前去赴任,锦画本以为袁青枫抗旨不遵必获大罪,谁知晟帝那边却毫无动静,直到晟帝下令要靖远侯府嫡少爷袁应辰进宫面圣的那一日。

虽不知晟帝为何召见应辰究竟,但阖府上下认为总归是好事。袁青枫一脸沉默地带着应辰去见老太太院,谁知袁老太太竟推说身子不适不肯见,袁青枫似是觉得这是意料之中,而应辰却有些不高兴,他满心盼着老太太能夸赞他一回,却不得见。

应辰跟随宫人走后,袁青枫压抑许久的情绪才爆发出来,呆在书房内一夜未曾出来,连云裳拖着身子来劝都不听,还是袁老太太让苏妈将他请了过去。

“只说这是命,可是我却还是难以接受。别管他是玉贞生的,还是淑蓉生的,别管他的外祖是乔家,还是齐家,应辰他都是我的亲骨肉,我却眼睁睁看他走上死路……”袁青枫伏在桌案上,呜咽道。

袁老太太强忍着泪意,说道:“你以为我心里就不痛?只不过这就是宿命,从你父亲将淑蓉指给你,我就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快到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应辰已经这般大了,大到足以开启那把铜齿……”

“既然知道袁家与齐家联姻生下的孩子就会有此命运,父亲为什么还要让淑蓉进府?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曾娶过齐家女儿?”袁青枫不解。

袁老太太倚在榻上,轻声咳着,说道:“是,你父亲是没娶过齐家女儿,可是他却与齐家的女儿生下过一个孩子……”

袁青枫怔了怔,突然似是悟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是大哥?”

“是,便是你大哥,他不是我的亲骨肉。靖远侯府与齐家联姻是宿命,生下的孩子也是死命,你父亲当年怕遭了这样的祸事,所以不肯迎娶齐家女儿,也就是淑蓉的姑姑进门,她生下青柏后,不久便病死了。你父亲将他抱进了侯府,对外宣称是我的骨肉,只以为能瞒天过海,保住青柏的性命。谁知,青柏还是逃不过死命。可是他却不是被帝王逼死的,他怕自己自尽后晟帝迁怒于侯府,于是服了毒熬得灯枯油尽死去的……”袁老太太老泪纵横,喃喃说道,“你便是问既然逃不过死命,为什么还要靖远侯府和齐家联姻,这是死数,未必不是救命的稻草。晟帝只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靖远侯府和齐家的骨血在,就不会轻举妄动将靖远侯府倾灭,毕竟靖远侯府和齐家的后人能开启铜齿,能号令三千铁衣卫,横扫千军,一统天下,这对于有野心的帝王来说便是最大的诱惑。”

“所以老太太把玉贞生的孩子掉包送到了淑蓉房里,可是还有应年呢,他是从淑蓉怀里出来的,这是瞒也瞒不住的。”袁青枫想到这里,突然焦急不安。

“传闻中,只有侯府嫡长子才有此宿命,谁也不会想到应年才是你与淑蓉的嫡长子。”

袁青枫站起身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格外的平静,说道:“老太太,你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袁老太太浑浊中的眼睛中精光一闪,倏地握紧了佛珠,那珠串却断了线,一粒粒滚落在地上……

应辰进了宫后,乔姨娘与曼书一直是兴高采烈的,乔姨娘只以为应辰得了圣宠,自己该在袁青枫面前扬眉吐气的,于是三番五次问过他应辰到底何时回府。

袁青枫很平静地告诉她应辰随着晟帝派出的使者去了秦川,秦川发生霍乱,应辰如若能与晟帝派出的使者一同治理霍乱,安抚好秦川百姓,晟帝一定会封官奖赏应辰的,这是晟帝给靖远侯府天大的体面。乔姨娘虽然很是担心应辰会染上霍乱,可是也为应辰能有个好前程而高兴。

过了没几日,袁老太太又让苏妈将袁青枫请过来,问道:“可考虑周全了?听说德妃邀她和曼书、蕴画明日进宫,如若真被她识穿窥见什么将应辰的身世张扬了出去,那么靖远侯府便果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袁青枫似是还有些犹疑,毕竟是年少夫妻,他又如何忍心朝乔姨娘下狠手,只得喃喃说道:“老太太,就让她再进宫与德妃见一面回来……也不迟。”

袁老太太无奈地挥了挥手,看袁青枫那般痛苦神情,只得依了他。

蕴画知道乔姨娘是不想带着自己进宫去的,早在两人说穿此事后便极少言语,逐日生疏了起来。这番德妃有令,乔姨娘不得不从,却对其甚为冷漠,往日进宫都是与曼书、蕴画坐同一辆马车,这次竟然吩咐下人另外为蕴画单独备一辆马车。

蕴画进宫后才知道,此次进宫是七皇子鸿洵向德妃千求万求才首肯的,乔姨娘自与德妃说话,鸿洵拉着蕴画便出了惊鸿殿,身后曼书气得跺脚。

“画儿,三哥就快要回来了……”鸿洵憨声笑着说道。

蕴画心里一颤,却垂下眼帘,怕鸿洵看穿她的惊喜,强自低声说道:“哦,那很好。”

“他在外边你放心不下,这下回宫你可要安心了。”鸿洵似是不再对蕴画与鸿泽的事介怀,很自然地调侃她。

蕴画一向不喜欢忸怩,却也懒得回击鸿洵,只是淡淡笑着,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终是要将他盼回来了。

远处,有笛音传来,蕴画转身,见一人独站凉亭上,手持玉笛吹奏凄厉寒声,鸿洵说道:“四哥这段日子消沉得很,一直托病养在帝都,可是我知道他心思重得很,府里人进出也频繁,少不了会有动作,否则三哥埋在暗处的那些隐卫,怎么会被人悄无声息得拔掉了?我只盼着三哥快些回来,我一向懒散,怎么能镇得住这种场面?前番遇险,好在三哥有惊无险,否则……”

说到这里,鸿洵见蕴画紧盯着自己,自知失言,讪讪一笑,却躲不过蕴画逼问的眼神,只好说道:“是前些时日,三哥命人传回捷报的时候,捎带着提过他们遭遇敌人精锐人马埋伏的事,二哥所带去的兵马几乎全部倾灭,要不是三哥舍命将二哥救回来,说不定二哥也一同被人杀了。赫连皇后听闻此事,吓得当时便昏了过去。嘢,画儿,你怎么都不急?”

蕴画淡淡地笑,说道:“既然你三哥无虞,我又需要着什么急?再者说,那伙什么敌人的精锐人马,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鸿洵怔了怔,旋即似是有些明白过来似地,问道:“画儿,你的意思是,那起人马其实是……”

“我可没有那么说。”

两人互视,又一同笑出声来。

那笛声戈然而止,旋即如同弦断音破一般,余音退却,了无声息。蕴画再次回转过身去看时,那抹青色人影已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

回府后,乔姨娘曾经让绣屏请过袁青枫,谁知袁青枫竟推脱了好几次,乔姨娘无法便找到了书房去,与袁青枫起了很大的争执,书房内传出了乔姨娘的哭闹声,并且扬言要昭告天下云云,也不知袁青枫用了什么法子哄了乔姨娘,安抚她回房。

不过次日,乔姨娘却突然染病卧床不起了,张宾曾经为乔姨娘诊治过,只顺着袁老太太的话说是染了伤寒来势汹汹需要静养,袁青枫当日便将乔姨娘送去了城外袁家别院。

蕴画听说此事时,赶去乔姨娘的房中已经为时已晚。只见袁青枫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乔姨娘未绣完的香囊,呜咽说道:“玉贞,应辰落生时就从你身边抱走,如今我又保不住应辰的命,我对不起你,你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保靖远侯府无虞,我只得这么做,你别怪我,只盼着侯府能躲过这一劫,再接你回来。”

蕴画紧紧抓住门框,迈进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疾步而去。

蕴画回到房间,手里抚着那幅九九消寒图,唏嘘不已,果真不出自己所料,乔姨娘的病即便来势汹汹也不该发作这么快,原来正是袁青枫的手笔,那么凌琴在宫中时对己所言便是真的了?

那日在宫中,蕴画忆起鸿沉说起对侯府“恨之入骨”的人,于是要鸿洵陪着自己去见过靖远侯府大小姐凌琴,也就是如今的琴妃。

琴妃怀有七八个月的身孕,珠圆玉润的模样,看到蕴画时有些惊异,屏退众人,独与蕴画坐在寝室内说话。

“四妹妹,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母亲吗?”凌琴穿着一袭素白锦缎的袍子,身上系着地披风已滑落在地,蕴画为她捡起披风之时,才发现她竟是赤着脚站在这宫殿里的冰凉青石地砖上。

“是你的父亲。”

蕴画不曾讶异,早在小周姨娘说发现庄氏与人的私情之时,她便想到了,这府里还有哪个男子可以做得了庄氏的入幕之宾?唯有袁家家主袁青枫。

只是,袁青枫会杀死庄氏,还是出乎她意料。

“你父亲杀死我母亲之时,紫玉是亲眼瞧见的,紫玉苦苦求着你父亲才饶了她,紫玉进了宫告诉我这一切后,我便对袁家死了心了,我也不再姓袁了。今番与你见过,也算是了了我对袁家最后一点念想,从此,且等着看,我会让靖远侯府付出怎样的代价……”

蕴画没有劝她,也没有再言语,或者,说什么都是徒劳,怎样的话能安慰住丧母之痛?

一个庄氏,一个乔姨娘,连同至今昏迷的林姨娘,还有那些在命运线上挣扎不得的人,不过都是命运的祭品,活着,死了,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态势。

甚至,连同蕴画,自己又能活出怎样的人生?她不知,可是在心中却自有描绘过那幅美好画面,一两孩童,三五仆从,七八牛羊,十九房舍……那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是她可以自主掌控的生活,有安全感,不必猜疑,不必在姬妾成群的家族中求生存,运用平衡准则为人处世,安于平和并不一定就是安于平凡,舞剑,弹琴,酿梨花淡酒,种相思红豆,与他做一对安逸在红尘中却又超越红尘的神仙眷侣。

这曾是她对鸿泽说过的话,此刻,心境未变,甚至犹添期待。

鸿泽回宫的日子终是近了,宫中却发生惊天秘闻。赫连誉曾让荔枝转告蕴画,说侯府马上便要遭遇天大的祸事,要她马上跟着自己离开,蕴画说什么也不肯,可是她却不敢大意,让荔枝找来一个算命先生,说应年犯了灾星,必须出府暂避半年。

齐氏焦急不安,当即去求袁老太太和袁青枫能够答应自己带着应年出府避祸,袁老太太与袁青枫相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却没有多言一句,只是让苏妈帮着齐氏和应年打点好一切,袁青枫亲自将齐氏和应年送出府安置妥当才回转。

在侯府,真心待自己的人,有齐氏,有应年,所以,她必须护她们周全。蕴画又修书给赫连誉,要赫连誉派人照应好齐氏和应年。

靖远侯府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中,阖府上下惴惴不安,却不知即将会发生何事,袁老太太身边的苏妈趁夜离府,更是激起一片恐慌。

那一日,终于到来,官兵冲进靖远侯府的那一刻,蕴画刚刚绣完那幅九九消寒图,拿在手中摩挲着。

谁知,便在那一刻,有人闯进屋子,惊了蕴画一跳,待仔细看去,正是四皇子鸿沉。

“跟我走。”

鸿沉上前来执蕴画的手,蕴画往后退了半步,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他已经快回来了,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要等他。”

“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你以为前院的官兵冲进靖远侯府,就只是为了逛逛就走?这靖远侯府今日在,明日覆,你难道就这么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蕴画看着鸿沉,问道:“为什么?”

鸿沉微怔,旋即避开蕴画的眼神,侧转过身,低沉说道:“你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么,我来告诉你,这是我与琴妃的交易。”

“你助她灭袁家,她助你什么?”

可惜,蕴画并未等到想要的回答,脖颈间一痛,便昏倒了鸿沉怀中,鸿沉揽住她的腰身,朝后院疾奔而去。

蕴画醒来时,天色已近暮色,鸿沉始终伴在自己身侧,蕴画问过侯府众人的下落,鸿沉只说被困在大牢,性命暂时无虞,以后便不好说了。

蕴画抓住被角,想要启齿问起什么却开不了口。

鸿沉似是料到,于是淡淡说道:“三哥回来了,他知道你在我的府上,不过并未来找你,也未曾派人过来问过,你看……”

蕴画苦笑,说道:“你定要说他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我心里却明白得很,不管他做了什么,他心里是有我的,他那样的人说出的誓言,又怎么会轻易悔改?”

此后,蕴画在鸿沉的府上住了下来,一连几日,都不曾见到鸿沉的踪影。倒是有个人曾经过来看望过自己,便是蜜柚,她现在还是服侍在虞忌言身边,只说虞忌言现在也不在府中。

那日,蕴画见到了虞忌言,他穿着一身白色盔甲,手持利剑,来请自己入宫。

墨色渐沉,远处天边的霞彩渐渐失去颜色,只落得纷杂凌乱的斑驳,又慢慢消逝。犹如人心,风云莫测。

傍晚时刚落过一场小雨,庭院内青石地砖上的水渍犹存,寒气未消,袁蕴画半眯着眼睛,迎着冷冽寒风缓缓抬头看向“澄瑞宫”这几个鎏金大字。

殿门打开,传来沉重地吱呀声,蕴画顿了顿,终是不肯再有迟疑缓步踏了进去,迎视几双说不出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的眼睛,只觉得心猛然间紧了又紧,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

赫连皇后半卧在椅榻上,形容枯槁,容颜憔悴,连往日最为夺目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只咳得厉害,像是随时都要背过气去一般。

宫女琼枝要扶赫连皇后回寝室歇着,赫连皇后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猛然间将她推了个踉跄,呵斥道:“左右熬不过一天两天了,连你都不肯让本宫如愿?本宫就是要亲眼看看,在这澄瑞宫中的权谋利诱,皇子相争,到底是胜了谁?谁又做了谁的刀下魂?”

琼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看了看四周或站或坐的几位皇子一眼,又求救似地看向蕴画。

蕴画朝着琼枝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涩微笑。

赫连皇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近乎讨好般得朝二皇子轻声说道:“儿啊,你过来,让母后再看你一眼。”

二皇子守在假太监断曲的尸身前,一言不发,表情呆滞,似是失去了神智。就在蕴画进殿的前一刻,赫连皇后将手中的剑刺入了断曲的胸口。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心里或许是恨的吧,否则怎么可能对赫连皇后垂死在即的话都恍若未闻?

赫连皇后凄厉地笑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杀死断曲,为二皇子除去断袖之癖的孽缘,哪怕换来的是自己儿子满腹的恨意,也是不悔的吧?赫连皇后再度用力咳了起来,未等琼枝奉上茶水,便再度昏迷了过去,手还垂向二皇子的方向,而二皇子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七皇子鸿洵到底心善些,朝琼枝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皇后送回寝室歇着,如今后宫戒严御医进不来,你还需小心服侍着才是。”

琼枝依言唤着几名宫女将赫连皇后送回寝室,众人手忙脚乱了一场,大殿上终是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七皇子鸿洵憨声一笑,朝着蕴画招手唤道:“四妹妹,过来这边坐啊。”

蕴画仍旧站在大殿中间,未曾移步。她看向七皇子鸿洵身侧的那一位,仍旧是沉默内敛,眉头轻蹙,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冷若冰霜深不可测的气息,犹如从前,还是宫内传闻最令人惊悚的三皇子鸿泽。

蕴画鼓足勇气,朝前走了几步,却不妨眼神却碰触到大殿另一侧的四皇子鸿沉,他穿着一身紫色轻裘,显得贵气十足,面如冠玉,眼神清澈通透,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

四皇子鸿沉朝蕴画笑了笑,疼惜得说道:“画儿,虞忌言送你进宫时,怎么没有劝你多穿件衣裳?你过来我这边,我来给你暖暖手。”

蕴画微怔,见四皇子鸿沉这般神情,又忆起在他在靖远侯府时的情形,他从来对自己都是温柔似水,将自己视若珍宝般的呵护体惜。

七皇子鸿洵站起身,一把扯过蕴画,将她按在三皇子鸿泽身边坐下,又朝着四皇子鸿沉说道:“谁稀罕要你暖手?从前你趁三哥不在,想方设法接近四妹妹,如今若不是三哥拿着皇位诱你,你怎么可能甘心让虞忌言将四妹妹送进宫来?只不过,我劝你趁早死心,四妹妹如今在我三哥身侧,谁也不能再将她带走,谁也不能再伤她分毫。”

四皇子鸿沉似是对于七皇子鸿洵的话毫不在意,目光仍旧游离在蕴画身上,朝着她笑了笑。蕴画别过头,又忍不住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来,将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倒在手心中,就着桌几上的凉茶,吞咽了下去。

蕴画从前也见过他吃这墨绿色的丸药,也问过他患了什么病,他只是笑,从不答。蕴画那些时日也是带着恨的,所以并未再问起,如今再细细看过去,才发现他的面色呈现出病态的青白色,双眼却格外透着熠熠神采,这满堂的珠玉显贵都全似看不在眼里,独独将目光落在蕴画身上。

七皇子吩咐大殿上随侍的宫女拿来一个手炉递给蕴画,见蕴画漆白的脸颊上毫无血色,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四妹妹,有三哥还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蕴画朝一直端坐沉默不言的三皇子鸿泽看过去,不妨见鸿泽正瞧向自己,心陡然间有些莫名的紧张,连手中的手炉掉落在脚边也未知。鸿泽朝蕴画这边侧过身,蕴画本以为他要俯身去捡手炉,谁知却见他伸臂过来,将手覆在蕴画的手背上。蕴画一时心颤,本能地想要缩回手,感受到他掌心处的温暖与力度才平静下来。

七皇子鸿洵看见断曲的尸身,有些嫌恶地皱眉,吩咐殿外的宫人将断曲的尸首给拖出去。谁知那几个小太监刚要碰触到断曲的尸身,就被二皇子一脚踢开,怒道:“我看你们谁敢碰他?断曲虽死,我却不能罔顾他一片情意,我要亲手葬了他。”

二皇子抱起断曲的尸身,缓步走至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身前,见无人拦他,眉尖挑动了下,眼中精光一闪,流露出细微窃喜,疾步出了殿门。

三皇子鸿泽看了四皇子鸿沉一眼,目光沉稳,语气平缓,却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决绝,说道:“老四,你一向聪敏,甘心蛰伏在皇陵数年,为的就是要将皇位握在手中。可是如今,你勾结琴妃在父皇的汤药中下毒,又里通外敌向外朝求援,犯下了滔天大祸,这一次,父皇怎么会轻饶了你?”

四皇子鸿沉轻笑,脸色越发青白,说道:“我自然是不想害父皇的,只想嫁祸给那歹毒皇后,她当年无端害死我母妃,我是一定要除去她的。谁知那琴妃太没用,不仅没有嫁祸成皇后,还害得父皇喝下那杯毒酒,至今生死不明。好在她还有几分聪明,没有将我牵扯进去。”

三皇子鸿泽冷笑,颇有几分不屑,说道:“四弟当真是糊涂了。你既无恩情施与琴妃,她如何会不将你抖落出来?”

四皇子鸿沉面色微变,轻咳了几声,旋即问道:“三哥的意思,父皇明知这一切,却还是将事情压了下来?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府邸内外至今毫无动静,为什么你还能安然走进后宫,为什么父皇没有将你羁押打入天牢问你个弑君之罪?”三皇子鸿泽又禁不住冷笑一声,朝殿门外看去,捉住蕴画的那只手又格外用了些力,继续说道,“你以为急着走出这殿门的人,就能赚到什么便宜吗?”

蕴画想起刚才疾步走出澄瑞宫的二皇子,他借着安葬断曲的名义离开,难道就是为了刺探晟帝生死,好借机趁乱谋取皇位?可是,仅仅如此简单,四皇子鸿沉未必想不到,除非他早已有所筹谋布局,蕴画猛然间想起将自己送进宫的虞忌言……

四皇子鸿沉似是有些乏了,又伸手入怀拿出小玉瓶倒出两颗碧绿色的药丸,正待端起茶几上的凉茶送药,蕴画倏地站起身疾步走过去,将那杯凉茶打落在地,不顾溅起的一地残茶碎瓷,说道:“你费尽心思,耍弄权谋,只为了泄一时私恨,踏上那权欲巅峰。如今,这一切唾手可得,你为何又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蕴画因为刚才的质问还未曾平缓下心情,略显激动得看着他。四皇子鸿沉浅浅地笑着,却不曾作答。而三皇子鸿泽看向蕴画的眼神却越发深邃,令蕴画根本无从分辨他的喜怒。

澄瑞宫外,似是传来隐约号角声声,还夹杂着杂乱而惊慌的脚步声。

七皇子鸿洵猛然间站起身,朝三皇子鸿泽说道:“三哥,我坐不住,即便父皇如何怪罪我也不在乎,反正再如何那皇位也与我无缘,不如让我闯出这澄瑞宫探个究竟?”

三皇子鸿泽低喝道:“老七,且沉住气。你四哥这始作俑者都好端端得坐在这里,你急什么?”

“可是迟了,我怕父皇……”七皇子鸿洵终究不敢将对晟帝生死的担忧说出口,但见三皇子鸿泽用眼神制止他,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澄瑞宫外的喧嚣惊扰似是消失,皇宫内又是一片死寂。蕴画环视大殿,忆起几年前最后一次进入时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有种不可置信的彷徨感触。

倏地,殿门被人重重推开,烈风夹杂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那袭白袍赫然闯入了蕴画的视线内,炯目朗眉,腰间竟然还斜跨着一把长剑。

七皇子鸿洵按捺不住,指着来人喝道:“赫连誉,你竟是反了不成?谁允你佩剑入宫?皇后是你的嫡亲姑母,二哥是你的亲表哥,难不成你赫连家要起兵拥护二哥篡位不成?”

赫连誉不曾理会他,只是将目光往蕴画身上扫过,眸底一沉,随即便横剑指向斜倚在椅背上的四皇子鸿沉,低喝道:“虞忌言已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你若要救他的命,就让你的人束手就擒。否则,再迟半步,难保皇上不将他就地正法?他与你有师生情谊,你总不忍心见他为你而死吧?”

赫连誉这番话,将四皇子鸿沉的大逆不道坐实,四皇子鸿沉却没有丝毫慌乱,轻笑着起身,缓步随着赫连誉走出殿门。

身后,七皇子鸿洵压抑不住内心狂热,也疾步跟了上去。三皇子鸿泽不及阻止,只得握过蕴画的手一同走了出去。

蕴画恍惚间被鸿泽牵着手走出大殿,才知这天地间竟是一片素洁,那原本该安然落地的雪花被狂风卷起,偏往脖颈处钻去,有种彻骨的凉,似是当年初来这个世上的记忆,仍旧是这般下着雪,人心各异,命运多舛,走一步踏实了一步,却仍旧不知下一步的方向。

尘世纷杂的影像,掩埋在泥土中的嶙峋白骨,仿佛惊疑决然的片段,一幕幕漂浮在眼前,无从躲避。

同类推荐
  • 金灵石

    金灵石

    她本是一位幸福的公主,拥有着无穷的能量,年轻貌美,万众瞩目现在是年近六旬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他与她不曾相识,但他不惧山重水复只为寻她而来她要复仇,要恢复她的能量而他保护着她只以君子的名义他寻她也只以忠诚的名义只是他浑然不知自己要寻找的人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后来历尽艰险,他们又何去何从
  • 王爷行行好

    王爷行行好

    李若云不小心在攀山途中跌落悬崖,穿越轩月王朝,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她,该如何在异地生存?偶遇刺杀事件,还被主谋者发现!先皇遗旨,皇位之争,权利之逐,阴谋阳谋轮番上演.....为了保命,她贞操节操碎了一地,给那狂狷王爷做牛做马,可危机还是接踵而至.....小剧场李若云眨着眼哀求道:“王爷行行好,请饶命,我上有老堂需赡养,下有小儿要抚养,今天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OK?"轩月烨邪魅一瞥,慢悠悠的说:“哦~~~~~看你十分识时务饶你一命可以,不过要卖身为奴哦”抹了抹辛酸泪,委屈的答应,李若云就这样过上了幸【悲】福【催】到【无】底【限】的古代生活
  • 追仙传之一笑忘书

    追仙传之一笑忘书

    “忘情池水饮尽,所谓执念情殇,终皆尽数散绝。”饮下这忘情池水,来世,便再也不愿为你生情。这诛仙台下面,于我而言,是凡尘地狱,还是人间仙界?脱胎换骨,仙凡轮回也好,魂飞魄散也罢。从此,我再也唤不出你的名。(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帝凤吟

    帝凤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她女扮男装与他们为友,面容清丽,一举一动勾着他的心。她做着女子不敢做的事,他在沉沦中挣扎。
  • 妻主太无能:宠爱二皇女

    妻主太无能:宠爱二皇女

    好命穿成天启皇朝最无能却最受宠的二皇女,女尊男卑对了胃口。女王,妖孽统统都来吧!闯荡江湖,偶尔中个毒,瞎个眼什么的怕什么?这世道,花男人的钱要男人养才是王道!待众美男们通通收入怀中,看谁还敢嫌她无能!
热门推荐
  • 天下唯我毒尊

    天下唯我毒尊

    青竹蛇、黄蜂针、断肠草、鹤顶红……万毒皆下品,最毒是人心!紫薇暗淡,权臣当道,皇子被迫出宫,好似一条漏网的小鱼,却落入毒尊之手,受尽万毒噬心的痛苦,九死一生,谁知,却走出了一条别样的王者之路……千里毒行,寸草不生,毒尊天下,主宰众生!
  • 异界那些事儿

    异界那些事儿

    “科学是第一生产力,魔法是第一推动力,当科学与魔法交织之时……‘嘭’的一声我就过来拯救世界了。”“钢铁侠?错!那是魔能动力装甲!”“狙击枪?错!那是魔能电磁炮!”“互联网?错!那是人工智能魔网!”“RPG?……呃,那真的只是RPG。”“妹子们,请对我尊重点,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你们觉得唐恩大兄弟太纯情?”已经成为老司机的布莱恩一脸凝重:“我只能说,相信我,他才是真正会玩的……”PS:书友群:10486634,欢迎来灌水。VIP群:366904,仅限全订粉丝。
  • 网游之异世记

    网游之异世记

    我有一个庄园梦——每天早晨起来我要看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闻着院子里种的花香,吃着农田里种的食物,玩着庄园里养的宠物,最好最好再来几个俊俏美艳的男女佣人们,那真的是太幸福了!“醒醒,快醒醒,你这个懒女人,小爷我饿了,快拿果子来!”“是,鸟大爷,您稍等……”哎,翻家做主的日子结束的也忒快了些,为什么夜晚的时间就这么短,为什么白天这么长,都不够时间做梦的!
  • 最异世

    最异世

    一场意外,一位天才,降临觉醒于异世的大地,开启一场传奇之旅
  • 你若只如初见

    你若只如初见

    一个关于十七岁的高中三年故事。一份关于十七岁之前的记忆。一个叫安陌然的男孩,面对着一份不明爱,又面对一份不明的友谊。他是一名彻底的十七岁同龄少年人生的代表,那时候的他,喜欢一个人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想待在那个人身边,看着她就好了,后来她有了一段与我无关的恋情,就如读者,看着她的喜怒哀乐,静静的,只有同喜同乐的感觉。之后的人生,陌然开始写作,写着他对一个女生友谊与爱情之间的矛盾,把他对她的故事写成诗歌,写成小说,一份最真诚的感情。安陌然,每天紧紧的抓着时间写着,怕遗忘那些细节,可那是免不了虚构部分的,她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份虚构正是安陌然对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小插曲,或者可以说是一梦想吧。
  • 皇者真龙

    皇者真龙

    原本因为发动终极十阳白焰威力而导致整个世界都毁灭的东方真龙,却是意外重生成另一个时空的他,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之中他又开始新的征程,他并非招蜂引蝶却永远有无数美女在他身边围绕。这一世的东方真龙是否能够再次荣登最强成为一代皇者?
  • 霸噬天下

    霸噬天下

    拥有基因进化晶片,就拥有无限可能!带着晶片穿越而来的蒙山,演绎一篇辉煌的霸世人生。新书上传,求收藏、推荐。
  • 灵异事件录

    灵异事件录

    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主角与米迦勒合二为一化作七色战士,七彩的眸子,七色的翅膀,七色之光的防护罩,天下无敌!
  • 空间小世界

    空间小世界

    无限好书尽在阅文。
  • 恶魔呼唤

    恶魔呼唤

    自从妈妈进行化疗开始,少年康纳就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中总是漆黑阴暗的天气,狂风大作,尖叫声和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紧握的双手让他倍受折磨。他总是做着同样内容的噩梦,直到有一天家里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拥有古老气息的恶魔对康纳说它是由他召唤而来,它要以三个故事交换一个康纳自己真实的故事。康纳并不害怕恶魔,因为他在面对的事——最心爱的妈妈正一步步走向死亡,这是更加恐怖的事情。夜晚让康纳感觉诡异,而他白天的生活也十分难熬。康纳的爸爸离开了他们母子,前来照料他们生活的外婆又与康纳相处的不甚愉快。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忍受学校里老师们夸张的同情以及同学的霸凌。渐渐的,康纳发现恶魔每晚出现的时间都存在一定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