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这段时间可没有消停。为了工作，他们几乎与犯罪挂钩。刚开始，还自得其乐，闲坐家中还照样拿工资，日子也和神仙差不多了。可是稍微一长，就感觉不对劲了：这样下去，将来怎么办？于是大家一合计，就找到了县教育局——他们本来就属于县教育局直管的。
第一次，局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回答得很干脆：你们放心，我们当领导的比你们更着急，不过现在的形势你们也清楚，城里学校归教育局直管，但是都已经超编。如果你们愿意到乡村中小学去，你们打报告，到哪里都行，我特批！
哪有这样的好事情？回到家里，一个个地都打起了报告，老包暗暗叫苦：因为老包的老婆所在的工厂已经整体搬迁到了城郊。看局长的意思，城里学校是没有指望的了，那选哪里呢？几个朋友帮他出主意：高陵中学最佳。距离城里不远，距离老包老婆的工厂更近，步行不过10分钟。
其余的年轻人，要么挑距离城里近的，要么挑距离家里近的，第二天就毕恭毕敬地把报告送到局长办公桌上，局长看都没有看：送给人事科吧。他们又辗转找到人事科，恭恭敬敬地递上报告。人事科长说了一声：放这里吧，回头再研究。
老包他们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有必要交代一点，这些年轻人基本都已经娶亲成家，家还就安在钢厂里，钢厂倒闭了，可还有不少留守人员，剩下最多的就是房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尽管老包的老婆工厂已经整体搬迁，不过，他老婆却因休产假而在家里呆着，老包正好当个保姆，全免费的。况且那边工厂的宿舍也相当紧张。
校长已经57了，快退休了，老伴也是退休教师，却将家安在了农村，距离钢厂不过几里路，现在闲着没事，校长在家也坐不住，经常到钢厂来走走。这天适逢老包他们从城里兴致勃勃地回来，路上遇见了，忙上前问个究竟。听完他们一五一十地详细回报后，校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太嫩！”几个年轻人不解地望着老校长，老校长也不多言语了只说了句：“你们等着吧。”
这一等，就到了年底！
眼看寒风又嗖嗖地刮起来了，教育局如何安排这些待岗教师却没有丝毫动静。
一着急，合计合计，又到了教育局，局长却再也没有好脸色了：“不是说过，让你们在家呆着嘛，你们的工资不照发？”“可是，我们身为国家教师，如此干坐着，白拿钱，心理不安呢。”“有什么不安的？你们的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现在乡镇教师的工资归乡镇财政管，你们要工作，先去找乡长书记联系好，然后我开调令！”
老包他们一听傻眼了，本来以为从县直管学校到乡镇学校属于“下嫁”了，可是竟然连这样的下嫁都嫁不出！还得找后门。这样的后门谁愿意找呢？
找不到后门，就找前门，这些个年轻人一合计，就来到了县委！****办的人热情接待了他们，老包代表大伙详细讲述了他们的艰难处境，最后总结性地阐述道：“我们白拿着国家工资，不干活，心理实在不安。学校停办，不是因为我们的工作不出色造成的，是因为钢厂倒闭，我们的教学成绩在教育局是有案可查的。”
“这样吧，你们先别着急，现在书记县长正在开常委会，会后要去上海考察，等过了年再说吧。”
“还等过年？我们已经等了一年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
“我们现在就要见书记！”
“那是不可能的，书记正在开会，常委会。各乡镇的镇长书记都在。”
“我们等会议结束。”
“恐怕会议一结束，他们就要启程了。”
“会议室在哪里？”
“就在那边，你们别乱来啊。”
“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老包将会议室的门悄悄推开一条缝，里面一大屋子人，****办的人没有骗他们。
退回来，写张字条：“胡书记，您好！我们有紧急事情求见！——钢厂学校全体教师。”
再次推开门，将字条塞给最后一排的一个人，请他代为传递，那人看了看字条，也就起身走到主席台，递给了正在讲话的胡书记，胡书记似乎在做总结性发言了。
不一会儿，胡书记他们就出来了。真佩服胡书记的眼力，老包不过就露了两次面，就被他认出了，指着老包说：“你们就是钢厂学校的？不是全体吧，是代表吧？”大家齐答：“是的。”“不，不需要你们都说话的，你们都进来，”胡书记指着旁边的办公室说，“你们进来坐，不需要大家说的。我只要听你一个人说。”这已经是指着老包的鼻子了。
老包哪会含糊，将在****办里说的话差不多又重复了一遍，说得言辞恳切，合情合理。
胡书记的怒色渐渐消散了：“我们今天还要去上海考察，你们的事情的确不太好办，这样吧，我留下一个县委常委——小刘，叫周部长来。”
“这是宣传部长，主管宣传与教育，你们和他交流吧。他就是我的全权代表，应该对得住你们了。”
老包他们喜从天降，于是原话又重复一遍给周部长。
周部长，一直微笑着听着，听得认真而仔细，是不是还记录点什么。最后，等大家都说完了，周部长才和颜悦色地说：“今天，我是去不成上海了，为了你们啊。当然也没有关系。不过你们的事情，今天恐怕也办不成了。这样吧，你们给我几天时间，我还得和教育局长交流交流之后再做定夺。你们看怎么样？”
老包他们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家里又乐呵了一阵子。
一天，雪后。老包正想出门找人打牌，没有想到人去让找上门来了：“大张！”“老包！我好找！”
让进门来，客套之后就进入正题了。
大张颇有难色地说：“兄弟我遇到麻烦了，能不能支援几个？”
“什么麻烦？”老包紧张地问。
“炒股赔了，现在被套住，大舅子又等急要钱用，实在没有办法。“
“我尽力帮忙吧，不过不多啊，只能抽2000块。”
“足够了！我也就赔了几千块。大卫也答应帮助我一点。”
“你什么时候炒股的，怎么炒的？”
大张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你啊你，你炒股犯大错了。我虽然没有炒股，还学了点东西。你犯了两个大错：一是借钱炒股，这是最糟糕的，炒股要用闲钱。二是听小道消息炒股，这多半是骗人的把戏，那么好的消息怎么会七弯八拐地传到你耳朵里呢？有那样的好事情，谁还愿意多说啊！”
“听我一句话，现在也别割肉了，你已经套了这么久。跌了这么深了，再扛一扛，说不定就起死回生了。现在割肉还债，恐怕卖了以后就涨了。”
老包的一句纸上谈兵的话还真起了作用，事实证明，大张找老包的时候就是他的光明乳业在最低点的时候，而后一路上升，大张不仅解套，还小赚一笔，这些当然是大张还钱时，老包才知道的了。
大张走了，教育局的领导来了。
人事科的阮科长，居然找到了老包，还让老包带路找到了校长。
老大听说教育局来人了，自然也跟了进来。
阮科长满面春风：“方校长，你们辛苦了，教育局一直在为你们的工作人有何安置而考虑呢。不过你们几个年轻老师有点冲动啊，竟然为了这些小事去闯县委常委会，好在胡书记宽宏大量，并不计较。特意让局长派我来慰问你们，春节就要到了，你们安心过年。你们的工作问题，开年后一定妥善安置。就不必再去麻烦县委了……”
一席话，说得方校长冷汗直冒，擅闯县委常委会场，换在文革时期，足以要了几个人的小命啊。不过看来，阮科长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使命似乎是安抚。于是频频点头，频频检讨：“感谢领导们的关心，这么冷的天，还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我们。这几个年轻老师的确太年轻了，不大懂事，感谢领导们的宽宏大量。我没有管理好，有责任……”
阮科长见已经降服了方校长，也很满意了。何况今天不是来问罪的，只要他们不再继续上访就已经达到目的了，于是又安慰一番，然后起身告辞。
阮科长走后，方校长长吁一口气：“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啊，以后要注意点啊，如果他们停发我们工资，你们再说吧，现在就这样安安心心地等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