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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传词寄(寄)翰两情深

诗曰:

蝉咽庭槐泣素秋,几行新雁度南楼。

天边莫看如钩月,钩起新愁与旧愁。

上诗乃是闺秀孟淑卿所作,从来只知宋玉悲秋,那知蝉声夜影,寂寞深闺,岂能无感?此所以旧恨新愁,惟恐月钩钩起,即卞非云亦有丹青欲画,幽恨压眉之句,当日玉卿写诗付与兰英,又千叮万嘱,即烦回报,兰英道:“即要求人,怎不下礼。”玉卿慌忙双膝脆(跪)下,兰英笑道:“好个不识羞的脸儿。”遂袖了诗画急急走回,非云正在窗前照镜,诘问道:“

我要刷鬓,唤你半晌,你却喘吁吁,人那里走来?”兰英道:“不要说起,刚才偶到后边,恰好遇着隔壁那个痴生,取出一方素柬,上有几个字儿,歪斯缠要我送与姑娘,我再三不肯他竟把来丢在袖中,我没奈何,只得带与姑娘一看。非云接来看时,上面写道:

夜深曾到绣帏边,无限相思强自怜。

虚却海棠浑朱识,隔墙空见月娟娟。

其二

闻道蛾眉学画时,也能纤绮也能诗。

何时共醉西厢月,愿脱红鞋载酒邑。

非云看毕,向地上一掷,登时双脸涨红,大怒道:“贼淫妇,这是什么东西,拿来我看!”,怒气未消,恰值二娘走进房来,问起因由,便笑劝道:“魏秀才痴生也,吾儿何必介怀?”遂向地上拾起,付与兰英道:“小淫妇,是你拿来的?”原是你拿去还了他。兰英接来,偏向床上一丢,竟自走了出去,停了一会,又悄悄的立在房门边张看,只见非云把那素柬上的诗吟数遍,放在枕头底下,自此二娘也不瞒那非云,竟与魏生不时往来,忽一日,二娘午睡未醒,玉卿潜入西轩,只见非云靠在槛上,口中诵那朱静庵的诗句道:

蛾眉未得张郎画,羞见东风柳眼青。

玉卿接口道:“张郎就在目前,何必羞见柳眼。”非云回头见是魏生,慌忙倒退几步,羞得满面通红。玉卿深深一揖道:“小生渴慕芳姿,匪伊朝夕,今日幸逢姐姐,足慰平生,前有狂句,特浼兰英呈在妆次,未识姐姐曾赐一观否?”非云正色道:“君是黄门秀士,必知礼仪,今非亲非故,突入中堂,出言邪慢,岂读书人之所为?”急得玉卿双膝跪下道:“万望姐姐垂怜生死感激。”非云向面上一啐,走入卧房,急把房门关闭,玉卿一场没趣,只得走了回来,然自一见之后,神魂飘荡,竟害了木边之目,田下之心恹恹,成病,寝食俱废。忽一日偃卧在床,兰英走至,玉卿道:“幸为小生致意二娘,偶因贱体欠和,不及过来相会。”

兰英笑道:“妾虽承二娘之命,特来问候,并为你心上人儿,有一个喜信在此。”玉卿听说,顿觉十分之病,减去九分,便一跃而起,慌忙接来,折(拆)开看时,只见柬上写道:昨日获观佳章,继承清盼,而妾报无琼玖,讵比报梭者,岂真寡情哉?愿以事机宜秘,出入宜慎,万一中勾外扬聚,胜谤,不唯有碍于郎,使妾母子含污蒙垢,竟无容身之地矣,此所以虽投桃者,而未尝报命,讵以贵恙忽膺,使妾心若疚,特于今夕,屈降西轩,实欲订盟白首,幸勿疑为崔莺待月也,并祈览讫,即付丙丁。

玉卿看毕,欣喜欲狂,便向兰英再三致谢道:“前日自轻峻拒,使我意断魂迷,数日以来便沾重疾,将谓齐恨入泉,孰料寸心忽转,虽一牍之惠,价抵双南,而玉成之恩,感深五内。”兰英道:“他只口虽硬,心实爱你,自那日西轩,把你抢白一番,看他意思,亦觉怏怏若失,及闻尊恙,便向妾问道:“魏郎病体若何?我就进言,都是姑娘寡情所致,他默然不言,停了一会,就写这个柬儿,着我传递,我倦为推托,他又再四央烦,如此看来,他爱你的心是真,那翻脸相拒,都是假意,你今快写回书,免使得他望穿双眼。”玉卿喜滋滋,提起兔毫,写下词儿一首道:

羡天生情种,奈青琐未传香,自椅(倚)在栏杆,花容瞥遇,晓夜思量,漫道仙源有路,害相思空使盼东墙,书静可怜悚雨,更理深独伴衷肠,只疑薄幸是萧娘,支枕怨凄凉,喜青鸟俄来,彩牍飞下,意婉情长,欲把香罗事绾,订山盟白首效鸳鸯,为报天边明月,今宵早下西厢。

此调木兰花慢兰英临去,又叮咛道:“须在调木兰花幔俟夜深二娘睡热,(熟)然后过来接你进内,还有一说,他年才十五,真是嫩蕊娇枝,须要十分怜惜,不可用那前番手段,创得我几日还疼,玉卿低头含笑,正要打点神思,以备夜深赴约,忽褚贵报说,邹侍泉来望,玉卿意欲以病为辞,因是长辈,只得整衣出迎,先是侍泉走进,后面又有三个,一个是同进学的胡仲文,一个是戈士云之子戈子虚,那一个即是邹亮生,一一相见,分宾主坐定,侍泉道:“今日胡戈两兄与小儿同在白龙潭会文,因要请一位名家笔削,方可遍送同社,老拙道及魏兄大才,所以两位特来奉拜,就在请到小舟求教。”玉卿再四推辞,那邹老父子决欲相邀,逐即同往,出门未及数步,侍泉要会一个朋友,叫做于敬山,先自别去,四人迤逦而行,顷刻间就到白龙潭,那一晚,原是亮生作东,备酒船内,玉卿心忙意乱,取过三人文字,草草看完,起身作别,三人哪里肯放,只得勉强坐下,及酒过数巡,少不得猜枚行令,既而席散归来,则已醺然沉醉了,天明酒醒,方知夜来失约,十分怅恨,等至日中,则见兰英趋至,再三埋怨道:

“相公为何言为应口,害人空守更余。”玉卿道:“此非小生之罪,因敝友相招,以致失约,但不知今晚可能相会否。”兰英摇头道:“他恼恨正深,叫我也难于启齿。”玉卿便即搂住求欢,兰英半推半就,云雨之际,略不似前番畏缩,凭玉卿恣意癫狂了一回,有顷事毕,玉卿恳求代为谢罪,并约后期,兰英道:“俟有佳音,即当回报,但在今晚,俱要烧汤浴体,先是二娘浴过,次即姑娘,不若妾来约君,悄然过去,先把艳质水膏,偷看了一饱,君意可否?”玉卿大喜道:“若得如此感何可尽。”俄而红日沉西,又早寺钟初动,忽闻兰英轻嗽一声,即便挨身而入,此时二娘浴罢,自到房中去了,玉卿伏在窗中向内窥看:只见银烛高烧,兰汤倾满,非云先把罗衫脱下,露出那白松松的臂儿,好似藕节一般,又见胸前那光油油的酥乳儿,如覆玉杯,两点乳头腥红可爱,及把下面的裙裤卸时,但见小小儿一个肚脐,那脐之下毫无一根毛影,生得肥肥净净,高又高,白又白,那中间红鲜的缝儿,止露一半,既而香汤屡拭,皓体轻濡,好像那梨花带着鲜雨,只见那汤气空蒙,又好似那梨花罩住了西施,那洁白两腿,好似无瑕美玉,那亭亭弱体,娇姿艳质。玉卿看了,声道不置,那步步金莲。移放阑盆之下,即如玉笋初萌,虽精巧画工不能描写万一,那非云百般巧艳,体势风姿,令人企之慕之也,又将浴罢,玉卿细细看了,即悄悄闪到自己家里去,玉卿叹气道:“昨晚若不被那老囚苦缠去看文,昨晚岂不亲见月中人了么?”孰想非云浴罢起来,叫兰英倾了浴汤,思量欲遣兰英订在晚间相会,那知兰英先被二娘差去约那玉卿非云不胜怅道:“好事多磨,信不虚也,那一晚二娘以卧房与女儿贴近,先把衾枕铺在西轩,并整备下几品果肴,一坛美酝。只见日影方斜,玉卿已至,两个就在西轩摆酒对饮。将及半酣,二娘便走过来,坐在玉卿肩下。

一边饮酒,一边搂搂摸摸,调得兴浓,就在椅上,脱了纱裤,抽弄起来。兰英捧了一壶酒,刚欲进房,猛听得椅子乱响,担头一望,只见两个正是云深雨密,连忙报与非云道:“姑娘也去瞧一瞧。”非云笑道:“好没廉耻,这样勾当,瞧他怎的。”口中虽说,却被兰英拖了就走。到得轩旁,向内张时,只见二娘把两双脚勾在玉卿腰里,玉卿的手,扳了二娘肩膊,但闻啧啧的响非云亲了一眼,转身就走,只有兰英十分兴动,伏在壁旁,半响(响)便不能移步,便问一声道:“要热酒么?”二娘听得叫唤,把玉卿推起道:“我的心肝,天色已暮,又慢慢的消了一壶,方才烧汤浴脚,搂抱上床,少不得鸾颠凤倒,曲尽绸缪,将至夜分,云雨方毕,玉卿道:“我有一件事儿求你,若肯依允,我便说出来。”二娘好道:“凭你的,天大事儿我也依你。”玉卿道:“闻得非云姐姐与我只差两岁,意欲央媒行聘不知你心下若何?”二娘道:“我也久有此心,这亲事断然依你,不要说白壁(譬)为聘,只不许忘了我的美情。”玉卿大喜遂紧紧搂抱,又云雨两次,直到得天明,忽报巡按欢风,自有一般同社朋友,相邀赴考,一连忙了数日,试期方过,非云遣兰英过来想约,是日傍晚,微微细雨,将及更残,忽又云开月出,兰英直等二娘睡熟,方与玉卿悄然进内,非云见了,反觉害羞,双脸涨红,玉卿一揖道:“乃怜良会之难,可不为欢此夜。”遂近前搂抱,非云急以双手推住,变色道:“妾之所虑的,是为终身大事,岂肯图顷刻之欢,以丧名节,愿郎受人以礼,勿萌此心。”玉卿见其识论侃侃,虽哀恳数回,终不能强逼而回。次日早起,正欲央媒作伐,忽见一人走进,却是于敬山,那于敬山原来就住在跨塘桥下,与邹侍泉最相契厚,只因侍泉之子亮生,缺少西席,向慕魏生饱学,特央于敬山持书相请,当日相见毕,分宾主坐定,敬山备述侍泉延请之意,玉卿正为姻事在心,怎肯就馆,遂以他说推辞,即忙开进书房,写柬回复。敬山亦随后步入,但见:

屏帐清华与俗殊,纤尘不入子云居。

幽香绕几花侵香,翠阴当轩竹满除。

壁挂丹青名士迹,架藏今古异人书。

窗前更爱盈盆水,游泳宜看巧思鱼。

敬山徘徊看完,不觉连声赞赏,又把书籍翻视,内有小柬,只见柬尾露出蝇头细楷,有两句道:并祈览讫,即付丙丁,贱妾卞非云敛衽拜启。

那于敬山原是个有心的,觑见玉卿将次写完,捉空就将此柬急忙藏在袖中,接了回书,遂一拱而别,原来卞非云有个堂叔叫做卞须有,亦与于敬山相处至密,做人极是贪财忌羲,奸险异常。自从嫂氏孀居,便即垂涎厚产,往往与于敬山计议,只因二娘律身甚正,无计可施,不料玉卿把非云所寄之书,未曾毁弃,那一日忽被敬山窃取,慌忙至家,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觉拍手大笑道:“向来老卞要我寻一机会图谋资产,今细看此书,明知是魏秀才先与卞二娘通奸,连那女儿也有私情的勾当了,就将此柬做了把柄,设谋诈害,有何难哉?且去会了老卞,再作商议。”刚欲出门,匆忙听得有人问道:“于兄在家么?”敬山看时,恰好是卞须有,便一把拖进道:“弟正欲到宅上会兄,不期就至,可谓顺溜之机。”遂把玉卿处得书一事,细说一遍,卞须有大喜道:“足见吾兄最有机谋,为弟完此心事,只是一书可证,更有何策,方能捉破奸情?”敬山道:“闻得戈士云与兄至厚,此公乃今世之孔明也,况与魏家向有仇隙,前见玉卿领一案首,心中不愤常怀倾陷之意,故不若与戈兄商议,他定有妙策。”卞须有道:“上亦有此意,就烦吾兄同往。”二人说罢遂即起身,不知去见戈生有何议论,且听下回分解。

美人妙处,虽在帘前影,被底足,然至兰汤试沐,皓休(体)呈妍,使欢之者尤觉魂飘心荡,不知魏玉卿,何福修来,独能亲见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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