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知县包希假扮湘王,投到贼营。贼将李岩正在营中,有了当头,正要会合陈永福前去侵占河南全省,忽有闯王令箭到来,叫他进兵,南北两路人马,约定二月十五日,准在北京会齐,待等登基之日,然后再取各省。李岩得令,忙拔寨起程,离了怀庆。人马来至中途,遥会着陈永福的人马,合兵一处,从河南一路,往北京而来,一连攻破真定、大名等处。可怜一路上那些忠臣义士,节妇烈女,自尽的不计其数。鉴史上俱已表明,不必细讲。
单表援剿总兵黄得功,正在湖广与张献忠等流贼,终日打仗厮杀。连日接得急报,李闯贼兵入了北京交界,真定、大名俱已失陷,即点齐兵马,前去勤王。急丢下张献忠,直往北京追赶李贼。不分日夜,望北京奔走。过了汝南大路,来到剪子坡。忽前哨来报,前面有贼兵扎营阻路。黄得功暗想,张献忠现在湖广,李闯纵到北京,离此极远,一时难以知道这一贼兵从何而来。忙传令扎下大营,自己备马提刀,带领众将出到营前观看。只见对面一员贼将十分凶恶。黄得功一声喝道:“贼子通名受死。”贼将答道:“黄得功,你问我姓名么,我乃焦山寨大王,姓熊名彪,混名青眼狼。奉八大王张献忠聘请,在此等候你截杀。若不下马投降,难求生路。”黄得功提刀砍来,熊彪用刀架过,火速忙还,战在一处。战不上三四十合,被黄德功杀得马仰人翻。这贼谅想敌他不过,虚砍一刀,败将下去,跑回营中。黄得功追到营前,被他火炮打回,无奈收兵埋锅造饭。定更后,带领几个家将,带月巡营。自思黄得功今欲上京勤王,恨不得一时到了北京,偏遇这贼把要路阻挡住。左思右想,无计可施。不知不觉,巡过营中三次,望见贼营内灯火渐渐暗了。正在局促,忽见贼营火光大起,内中喊杀连天。黄得功忙回营传齐人马,出营伺候,以防贼兵劫营。自己带了五十名家将,直奔到营。在月光之下,望见贼兵乱穿。黄得功吩咐左右不可近前,只在远远的截杀。那些贼兵那里避得过营里兵火,又逃不过外面的官兵,直乱到天明。
黄得功在马上看见一支官兵不过百人,有一员小将,硬巾软服,手舞双剑。领众兵追杀那落荒逃走的流贼。你道这支官兵是那里来的?原来淮阳经略史可法差来的。因史可法与黄得功虽未会面,肝胆相照,闻黄得功在湖广截杀张献忠,恐他手下人乏,特荐一个谋士来。此人姓姜名宪,善晓天文地理,兵机武艺,件件皆精。史可法又恐沿途有贼拦住,差一百马兵护送。刚来到剪子坡,姜宪见有贼营,料知不是李闯,定是张献忠,就与手下兵丁商议,夜抢劫贼营。青眼狼死于乱军之中。直杀至天明,姜宪仍带着兵马四下追赶流贼。只见前面站着一位威风勇将,后面跟着几十个军兵。姜宪知道不是贼人,用声招呼道:“马上那位将军,非黄总兵么?”黄德功答道:“是也。请问将军是何处人马,立此大功。”姜宪闻言,就滚鞍下马,拖地打一恭道:“下士姜宪,乃淮阳经略史老爷麾下谋士。今有史老爷书信呈上。”黄得功忙下来接书道:“请先生到敝营叙谈,这些余贼,不必追杀了。”随携手步行回到营中,传令三军归队卸甲。
二人入中军帐坐下。黄得功拆书看了一遍,道:“既蒙不充寒微,千里而来,诸事相求指教。
”姜宪连称:“不敢。请问老总戎,如今带兵何往?”黄得功就把提兵勤王,急欲北上的事,细述一遍。又道:“敢问先生,我想张献忠现在湖广骚扰,巴不得我一支人马过他眼前,以便放肆,何故请兵拦路,这是何意?”姜宪道:“这个意思,恐怕李闯一收,自己势孤,所以来这支贼兵,前来拦住,使帅爷不能成功。如今贼兵虽败,后面必有追兵,暗来攻我之后。速差人前去探访,便知分晓。”黄得功道:“先生高见不差。”即差探子前去探访,随排下筵席,与姜先生庆功。人马歇了一宵,明日探子来报,二百里外,并无贼兵。姜宪心终放不下,恐怕夜晚有流贼前来侵犯。是晚与黄得功亲自出营巡察,带领十余名长随,周围走了一遍,一头行路,一头讲话。黄得功口称:“姜先生,今日史大人书内,极言先生善晓天文,趁今满天星斗,你看看明朝气数如何?”姜宪道:“天文深彻,学生不过略晓一二,说来休要见笑。”说罢仰天指道:“本朝以火德旺,气运应在南方。你看帝宫星暗,又有贼星从犯,度只怕不出日月之内,国家就有大变了。学生与帅爷难作功臣,只做义士而已。”说毕,又向东北指道:“你看东北艮位星光皎洁,旺气在东,辽东必出真命主,只怕大明天下,眼前就属新出的天子。”一句话未了,忽见一颗扫星,从西北而来,刚到头顶之上,化一道白气,直冲本营,唬得姜宪毛骨悚然。黄得功问:“是甚么应兆?先生为何着惊?”姜宪道:“此事非同小可,快请回营。”黄得功闻言,即转身回营坐下,细问其故。姜宪道:“方才这个扫星,从西南而来,化白气冲在本处,今夜定主流贼劫营,须要防备。”黄得功闻言,就传令各营众将听点。众将齐集,即拔令箭四枝,差四员副将,各带本部人马,四面埋伏,以备贼来劫营。只看星火飞空,便向中营杀来,不得有误。众将得令去了。又拔令箭一枝,命中军副将吕凯,带领本部人马,跟随元帅,往东南角树林中等候,贼人进了空营,便放信火,一齐奋勇截杀。调度已毕,即提刀上马,丢下空营,带兵往东南角林中埋伏,专等张献忠中计。
是时张献忠闻探子报说黄得功人马离此只有三百里远,定知他在剪子坡,被青眼狼拦住,在此安营。即传令三军,限二更起马,三更时候要劫官营。众贼得令,一个个衔枚急走。走到三更时候,来到剪子坡,只见官兵营盘并无更鼓。张献忠笑得功军令不严,无用之辈,率兵一齐踩进大营,先扑中军帐。只见静幽幽的,并无人影,却是一座空营,张贼方知中计,忙传令退兵。里边先得令的,往外而奔,外边未闻令的,向里而进,自相冲撞,拥挤难行。黄得功在树林中听得人马嘈乱之声,知贼来劫大营,吩咐把信火点着,唰的一声,飞上半空,四下炮声响动,喊杀连天。众贼荒乱,彼此不能相顾,被官兵混杀一场。及到天明,见伏兵如山四面裹来。贼兵虽多,此时贼心忙意乱,被官兵杀得如汤泼雪一般。张献忠拚命逃出重围,领着几个头目、数百残兵,向西南落荒而走。黄得功飞马追拿,谁料一阵狂风大雨,两目难睁,无奈收兵回营。极口称赞姜先生妙算如神。独恨天不从人,被张贼逃脱。姜宪道:“亦非天地之意,还是万民的劫数未满。”一句却被姜宪说着了,后来张献忠骚扰四川,伤残数百万生民,直到顺治年间,才死于一箭之下。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黄得功勤王心急,即传令拔营北上,一径赶到了黄河,到通口镇扎下营寨。有催粮官进营禀报:“军中缺少粮草,请令定夺。”黄得功闻言,即向姜宪求计。姜宪道:“主帅带兵勤王,原为国家起见。各省粮草,俱是朝廷的,军中缺少粮草,所到之处,该地方理当接济,何不速发一道火牌,差官往彰德府,催取数日行粮。进了直隶交界,再作道理。”黄得功依言,即写牌差官,前往催取三日行粮,解到军前,然后各部销。差官领命而去。不知此行果取得粮草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