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崇祯皇帝在龙案上,见放着一角公文,拆出来一看,乃是一张大黄纸,写着数十个碗口大的字:
大顺永昌皇帝,传知文武官员军民人等,准于三月十九日至北京下马。(后面又赘一笔:)此角公文,至会同馆缴。
崇祯皇帝看了这公文,龙颜大怒,责问值殿官,回言不知。随把收本官军〔叫〕来问道:“你既管收本章,为何不自检点,把流贼的文书,来戏朕躬,该当何罪?”收本官奏道:“臣昨晚只收三道本章,一道是黄得功勤王不遂,兵回江南,一道是左良玉缺少军粮,请旨接济,一道是王进忠投降,献纳宣府。这三道本章,俱各送进宫中,万岁已经览过,今日并未接本。这公文从何而来,微臣岂敢妄接,值殿官又岂敢放在龙案上,还求我主明察。”帝闻奏想了一想道:“卿且退。”随对左右大臣道:“这公文从何而来,忽在龙案上,大为怪事,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即交与众人观看,大家面面相看,如聋如哑。
忽见朝门官飞奔上殿,跪奏:“启万岁爷,今有远探来报,流贼人马,已到昌平州,沿途是贼寇,离京城不远了。”帝闻奏大惊道:“朕昨日才览王进忠的本章,还说流贼现在山西宣府,今隔一夜,为何又报道昌平呢?况有居庸几处险关,便贼如飞,也无这般急速。难道探听妄奏不成?那一位卿家肯去确探回报?”只见九门提督杜勋愿往。万岁道:“卿去探听贼情,谁人代守皇城?”杜勋即举荐杜秩亨,忠诚谨慎,可以代管。帝即准奏,着令兵部挑选三千人马,交杜勋去探贼情。杜勋这个奸贼,前在宁武关已经降贼,约定回京暗做内应,故荐同党杜秩亨带管九门,以便献城接贼。自己领着三千人马,与那些属狗的奸细,各出德胜门,飞奔昌平。见了闯王,说皇城并无强兵勇将,可以趁早破都。李贼欢喜,与杜勋合兵,就传令今晚起马,明日围困京城。杜勋随差心腹连夜回京,假报杜勋兵到昌平,遇贼战死,人马四散。皇帝信以为真,反把奸贼追赠官职。
帝见事已危,急升殿与朝臣商议。文武诸臣,纷纷议论,也有说弃了京城,出巡南京,也有说把东宫太子,托与周国丈,叫他保着千岁,投奔他省,调兵取救,倘有不测,可以中兴的。万岁听了这些言语,低头沉吟未决。忽闻城外喊声大起,大炮惊天。黄门官慌慌张张,前来启奏:“我主不好了,流贼已困皇城,快请发兵防守。”万岁闻言,大惊失色,急叫:“众卿回府,尽拨家将,与朕保守城池。”众大臣面面相看,无言可答。只有襄城伯李国祯跪奏:“臣愿带领御林军三千,及各家荫袭舍人,上城防守。”皇上大喜,准奏散朝。李国祯督率众军士德胜门挡贼。只见贼营布满教场,把皇城围得铁桶相似。流贼拚死爬城,被李国祯打断云梯。又架起大炮,正对李闯打去。谁知天意不由,瞄高了半寸,这铳炮恰在李闯头上过去,把他的帐房打得粉散,又伤了无数流贼。李闯心慌,意欲退兵。宋炯道:“万岁不必着急,待叫杜勋问明,再作道理。”李闯即传杜勋入帐,问道:“你说城中设有内应,城上又无强兵,为何遇此劲敌难攻。莫非你这奴才说谎骗我?左右与我推出斩首。”杜勋心慌,连忙叩头道:“奴婢怎敢假话欺主,求大王把奴婢放出营去,来到城边,查看何人守城,再作商议。”宋炯请李闯听他打听去,回来再作主意。李闯依言,叫他:“速去速回,免误孤家大事。”杜勋领命而去。去不多时,回来报道:“奴婢到城边假说兵败,独自逃回,叫开城门,好去金銮见驾。那城上军士说:‘敌国围困城池,不敢擅开,待禀襄城伯请令,才好开门放入。’我想襄城伯李国祯在此德胜门把守,怪得有这样防守。这个人又难以讲话。依奴婢愚见,且把人马退回二里,速扎营寨。待我绕道平则门去。倘遇着杜秩亨,便好行事。要破京都,全在此人身上。”李闯依言,即传令移营远扎,叫周超、苗人凤带领五千人马,同杜勋前到西直、平则两门围困,以便打听里边信息。
三人得令,带兵把两门围住。杜勋先到西直门探访,知是京营团练副将王全禄在此防守,遂写私书一封,命一头目用箭射上城去。城内小卒拾去,交于杜秩亨。即便修书射于城外,头目将书呈于杜勋。与周超、苗人凤拆开同看。见上面写着:
宗弟来书,我已明白。新主驾到,自然里应外合。但只一件,不闻里罗城,必须先攻外罗城,外罗城一破,里罗城自然大乱。只看平则门旗杆上有三盏灯笼为号,头一盏休动,第二盏且慢进兵,第三盏一齐撑起,那时大开城门,同接御驾。还有一件,城上打炮,炮内并无铁弹,说与城外大兵,不要害怕。
杜勋与周超等大喜,忙拿书传信,连夜报知李闯。李闯对军师道:“果然城里有了内应。大明的江山隐在孤家掌中。”就吩咐南路的大兵撤回,相同共围外罗城,攻打彰义门。限十九日,一齐攻城,不得违误。此时间流贼犯外罗城。围得铁桶相似。李闯亲自督兵,又把东直门围住,四面放炮攻打。
城内官民人等,意乱心慌。早有兵马司入朝报上宫官,求他转奏万岁。万岁闻报心惊,连忙写了一道调兵旨意,命宫官发与阁臣范景文,命他差人先到山海关调取吴三桂兵来护城,再调王永安、黄得功、刘宗泽、左良玉,领兵前来勤王,不得有误。宫官领旨,才出了宫门,又有报事的宫官进来,报说流贼已破彰义门外罗城了。万岁闻言,长叹一声道:“大事去了。”即入昭阳正宫与周娘娘商议救急良策。不知良策若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