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她深吸了口气，将背上的包袱抱到手上，大步往村里走去。
这是时候正好是午后，家家户户都已用过午餐小憩。苏淼走近村里，远远便听到了狗吠声，就像告诉大家有陌生人闯进。
记忆中的小道，记忆中的篱笆，记忆中的东西都是那么清晰。停在熟悉的小屋前，她踮起脚往里面看，院中晒着刚出土的花生，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泥土。空气中是太阳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苏淼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大厅的门突然开了，苏淼看到了苏哲狗搂着身子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摞的碗碟。苏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
苏哲缓慢地走着，小心地不让手里的碗碟滑落。苏淼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他脚下一个不稳摔倒。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注视，苏哲转过头看，正好看到苏淼的头。苏淼微微一惊，忙缩了回来。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既然来了，又为何怕他们看到？
她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姑娘，”篱笆门被打开，苏哲走了出来，“姑娘找谁？”
苏淼身子一僵，她看向苏哲，那个在这个家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真的老了，老得她快要认不出来了。头发白了，腰也直不起可，那只摔断过的腿好像也没有痊愈。苏淼只觉得鼻子一算，眼泪夺眶而出。
见苏淼流泪，苏哲有点惊慌，“姑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吓到你了？”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没……不是的。”苏淼忙叫住他，“就您一个人在家？我路过，口渴了，想要讨杯水喝。”
苏哲默默地点头，“夫人串门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如果姑娘不嫌弃，请里面歇会吧，这会太阳也毒。”说着侧了侧身，给苏淼让出了路。
苏淼稍稍犹豫了下，紧紧抱着手里的东西忙里面走。一切的摆设就如当年，只是陈旧了不少。她四下打量着，苏哲跟在她的后面，带着歉意地说道：“家里简陋了点，姑娘别嫌弃。”
苏淼忙扯出一抹笑，“不会，有个歇脚的地方我已经很感谢了。”
苏哲将苏淼迎到厅内坐下，为苏淼倒了杯水，“看姑娘的穿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家里就只有点粗茶，姑娘将就喝吧。”
苏淼忙双手从苏哲手中接过杯子，眼睛却在他的脸上打转，“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在？子女呢？您的腿？”苏淼的犹豫了会还是问出了口。
苏哲苦笑一声，“旧伤了，已经不在意了。反正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何必拖累孩子。”
苏淼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你的女儿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
苏哲有点吃惊，“姑娘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女儿？”一提到他的两个孩子，苏哲就很欣慰，“大女儿很懂事，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我们亏欠她的也太多了。文媛呢，她很聪明，但是就是死脑筋，怎么都拽不回来。瞧我，怎么与你说起这些了。”
“没关系，我喜欢听。”苏淼忙道，“我……也有疼爱我的爹娘。”
苏哲颔首，“姑娘，看得出来，你很孝顺，你的爹娘一定以你为傲的额。”他说着也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捶打着腿。
苏淼摇了摇头，“其实我很不孝，总是让爹娘为我担惊受怕。”她将包袱放下，突然蹲到苏哲的跟前，“我给你看看腿吧。”
苏哲忙将腿抽回去，“这不符合礼仪的。姑娘，你别这样，我受不起啊。”
“医者父母心，我是位大夫。”苏淼淡淡地说道。
苏哲惶恐地站起身，与苏淼拉开一定的距离，“我的腿就这样了，没得治了。姑娘也无需做无用功了。”
苏淼原本还想劝劝他，却听到门外赵今花爽朗的声音，“今天就到这儿，明日我再过去讨教啊。”
苏淼双眸一沉，却见苏哲身子一震，狗搂着腰迎了出去。苏淼站着没动，只听得苏哲说道：“你回来了？赶紧先去洗洗脸吧，家里有客人。”
赵今花的声音是你刻意回避也会传进你的耳朵里：“哪儿来的客人？说，是不是又是那些你在野外捡回来的小猫小狗？”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丝热气，跑了进来，一看到苏淼，惊喜地叹道：“哎哟，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老头子金屋藏娇呢。”然后她很夸张地伸手掩嘴而笑。
她中指上闪闪发光的金戒指正好闯入她的眼帘，苏淼颔首：“打扰夫人了。我正好路过，进来讨杯水喝。”
赵今花见她并不吃惊，有点无趣地将手抽回，“我们这儿的粗茶怕是入不了姑娘的口吧。”
“怎么会。”苏淼很客气地说道，赵今花真的一点没变。
赵今花瞪了眼站在一旁的苏哲，冷声道：“你还立着做什么？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不给姑娘泡壶雨前龙井？那可是文媛托人送回来的。”
苏哲无奈地叹了口，“姑娘，请宽座。”
他离开后，赵今花才落座，她的目光从头到脚将苏淼打量了好几遍，“姑娘这是从哪儿来？”
“京城。”苏淼淡淡地回道。
“又准备去哪儿？”
“四海为家。”苏淼垂眸，她心里却是还有没有决定要去哪儿。
赵今花对苏淼的好奇越来越重了，“姑娘，你看啊，你一个姑娘家的，歹徒看到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啊就知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你一个人怪不安全的，我看啊，你还是尽早回家吧，免得家人担心。”
苏淼淡淡一笑，“我现在是一个人。”她抬眸看了眼赵今花，“以前我与爹娘和妹妹生活在一起，后来才知道我并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也被赶了出来。回家？我又能回哪儿去？”
“呀，居然有这么狠心的爹娘？”赵今花微微吃惊，“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毕竟抚养长大了，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许是说了太多的话，口渴了，她端起茶杯就猛灌了口。
苏淼直直地看着她，“夫人可曾抛弃过自己的孩子？”
赵今花似乎没有料到苏淼会这么问，面上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我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呢？文媛现在可出息了，进宫当了娘娘，这村里的人谁不赶着来巴结我们啊。”
“方才我听大叔说你们有两位女儿，文媛姑娘我也听大叔说过了，另外一位呢？”苏淼心里还是不死心，她真的很想质问赵今花，血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无情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他年纪大了，糊涂了。你可以出去问问，我们家就文媛一个女儿，你看看，我们家徒四壁，哪儿养得起那么多人啊。”赵今花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的心虚的眼神。
苏淼淡淡一笑，“我刚才还在羡慕呢，做你们的女儿真的很幸福呢。”她站起身，“叨扰了有一会了，先告辞了。”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袱里拿出一包药，这是她之前就准备好了的，“我看大叔的腿不灵光，我刚好是大夫，如果信得过我，这药煎三次服用，药渣也可以用来敷脚，对大叔腿上的伤有益无害。”说着将要放在桌子上，也来不及与苏哲打招呼，匆忙地跑了出去。
赵今花亲怪地看着她跑掉，最后将视线落在桌上的药上，她是谁啊？
苏哲烧好水，泡好茶端进来，见苏淼已经离开，轻轻将茶壶放下，给赵今花倒了一杯，“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不要逢人就说文媛在宫里做了娘娘。宫里的文书还没有下来，文媛也好久没有消息了。”
赵今花瞪了他一眼，“文媛天生就是当娘娘的料。”
“是是是，文媛是娘娘，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等她回来接你吧。”苏哲捶了捶腰，“淼儿是皇后，可是最后也……”
“不准你拿那个贱人跟文媛比！”赵今花喝道，“如果不是她，文媛早就封妃了，就不用我为她着急了。你心里就只有那个苏淼，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要这么替她说话。”
苏哲叹了口气，坐着不再说话。他的目光投到远处，视乎想要追随着苏淼的身影而去。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多跟她说两句话。
“拿去！”赵今花将苏淼留下的药扔过去，“这是那位姑娘留下的，吃不吃随你，吃不死你！瞧你那德行！”说话撇下他便回屋去了。
苏淼独自走在小道上，阳光很烈，她都能感觉到汗已经浸湿了她的衣服。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能够再看他们一眼足够了，虽然结果并未让她等到一点安慰。
经过别人的房前，便有狗冲着她狂吠。苏淼淡淡地笑着，不以为然，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前面的路还有很多，羊肠小径，林间小道，她可随便地走，虽然不知道前面什么在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