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还是站在那里,她张开嘴:“三。”
“好,”我赶忙说,“好,我这就回来。”
我往回走向房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从贾里德手里把枪抢过来——哪怕我要用它杀了他。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枪——除了知道要扣动扳机——我从来没摸过枪。但是很明显,摩根会把所有事情来一个了断——对于她而言,这是我和洛肯的生命跟她的自由之间的抉择。
现在,所有的筹码都在摩根手上:洛肯被绑起来了;贾里德块头又大又有枪。即使我能逃走,然后报警,一切还是对我们不利。我将被控告谋杀奥多内尔,在我证明自己无罪之前,摩根已经消失了,我的儿子也会跟她一起离开。
摩根抓着我的胳膊,拉着我绕过房子走到车道另一端停着的车子旁。那辆四驱车顶上的射灯亮了,贾里德在里面,坐在司机的位置。洛肯被绑着手,堵着嘴巴,已经被塞在了后座上。当我们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的力量立刻驱走了我心中的不少恐惧,而且让我感受到了新的希望。
有办法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
“我们都走了,埃德怎么办?”我问,“你就把他一个人留在房子里吗?”
“凯莉会照顾他的。”摩根厉声道。
“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我追问道,“在学校看见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阿尔特。”
我能感觉到摩根在我旁边紧张了起来,她当然没想到除了害怕我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继续说:“我只是想更了解他,他都八岁了……他喜欢干嘛?有哪些朋友?他也很像我父亲。但是你不觉得他的肤色和阿尔特是一样的吗?”
“跟我和阿尔特的一样。”摩根拿出一截长绳子,我顺从地让她把我的双手绑到背后。她说的是真的,阿尔特和摩根都继承了他们父亲的黑头发、橄榄色的肌肤和明亮的棕色眼睛。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吗?我是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萨默塞特还有家,我一直以为你住在爱丁堡……而且你经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满世界出差。”
“我确实经常出差,”摩根承认道,“但是我离开的时间也没有你想象的多。一个月最多也就十天不在,而且每次阿尔特来我都在。”
我咽了口唾沫,我憎恨他们的家庭生活。
“埃德的保姆——叫凯莉对吧?——看起来很年轻。她带埃德很久了吗?跟他亲近吗?”
摩根不在乎地瞅了我一眼,“凯莉拿了两个学位,保姆做得也很好。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些了。”她拉开车的侧门,把我推了进去,坐到洛肯旁边。我们的眼神又一次交汇,我知道他想让我继续这样闲聊。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我明白了。
摩根坐到了我前面的副驾驶座上。
“你应该把洛肯嘴上的东西取下来,”贾里德粗声说,“不然路上碰到别的人或车,可能会有人注意到。”
摩根迟疑了一下,显然觉得贾里德的话有道理,她点了下头,然后贾里德伸手过来,用一把很大的钢刀将系在洛肯嘴上的布条割断了。
我异常冷静。好的,看样子除了一把枪还有一把刀要对付。我在心里思忖着,记下这一信息,然后我往洛肯那边移了移,准备把我的想法付诸实践。
引擎一发动,洛肯就看向我,眼神愤怒而坚定。
我从肩膀往后看向双手,然后用手指比划着,试着模仿他的瑞士军刀拉锯的动作。
洛肯皱了一两下眉,然后眼睛一下亮了,接着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裤袋上。我一刻不敢放松,盯着坐在我正前方的摩根,同时绕过手去摸洛肯的裤子口袋。
贾里德把车开出大门,开到马路上,而我的手指也伸进了洛肯的裤子口袋。我们和好几辆车擦肩而过,每次我都把脸凑近窗户向外看,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根本没人注意到我。
我的手指碰到了冰凉的金属,心里一喜,可那却是一枚光滑溜圆的硬币。车子急速右转,我身子一倾,手也从口袋里滑了出来。等车直行的时候,我又把手伸进了洛肯的裤子口袋,这次我插进去更深些,手指尖终于摸到了瑞士军刀有小分隔的那一面。我用两个手指夹起刀子,然后把手抽了出来。
好一会儿我才把刀锋那一面拉了出来,我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把刀锋按到我手腕上的绳子上。
另一方面,我一直注意着摩根,她时不时从汽车挡风玻璃里看后面的情况,还跟贾里德小声说上几句。
“如果那样的话,”她轻声说,“你能从毕思提那里拿到钱。”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眼前最重要的是我和洛肯能逃出去。我割着绳子,因为手被绑着,所以拿刀子并不方便,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在我旁边,洛肯的呼吸又浅又急促。他尽量不把前排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我正在做的事情上,但每隔几秒又忍不住看看我手上的绳子到底快断了没。
车开了几分钟,我的绳子已经快断了。这时候车子转下大路,开到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上。摩根扭头向后看,我急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注意到了吗?
她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并没有注意我的手腕。
很好。也许摩根过于自大了——以为自己从来都处于上风地位……也许她的高傲才是我最有利的武器。
我又开始割绳子了,现在割起来更困难了,这条脏乱的小路崎岖不平,摩根拉着窗户边车顶的扶手来固定自己,洛肯和我则不断地被前后抛来抛去。突然,车子猛地一颠,把我抛向前去,刀子差一点从我手上掉下来了。绳子已经断了一半了,但还系在我的手腕上。我不知道车子要开去哪儿,但是我猜不会很远了,时间很紧迫。
“那边!”摩根指挥着车右转。
贾里德放慢车速,然后转向了一条更泥泞不平的小路。车顶灯射出来的灯光照在道路两边的篱笆上,印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怪影子。
“这里曾经是当地的‘情人巷’,”摩根嘲笑着说,“最适合你们俩了。”
贾里德开着车慢慢前行,我终于割断了最后一线绳子。我的手被解开了。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把手伸到洛肯背后,摸索着找到他手腕上的绳子,一不小心手指碰到刀锋上,因为疼痛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但我马上就找到了他手腕上的绳子,开始割了起来。因为我们俩并排坐着,所以这并不是帮洛肯割绳子的最佳角度。还好我的手腕没有被绑着了,所以手部活动自由了很多。我很快就割断了第一根绳子,第二根绳子也已经松了,我继续割着。
“就这里可以了。”摩根从挡风玻璃往外瞄着。
我用力割了最后一下,绳子断了!正好这时,车停了,摩根转过头来,我立刻把双手握在一起,这样她就不会发现我的绳子已经开了,一个不小心刀子却颠出了我的手心,悄无声息落到了座位下,见鬼!
贾里德把车熄了火,但是车顶灯还是全开着。
“把他们弄出去。”摩根命令道。
贾里德和摩根都走到车子两边去开门的时候,我和洛肯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向后看了看,眼神很专注。
“我对付那个男的,”他轻声说,“你负责摩根,听我的口令,行吗?”
我点点头,心怦怦直跳。我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在摩根毫无防备的时候抓住她。贾里德拉着洛肯出去的时候,我迅速弯下腰。
“杰妮芙,下来。”摩根也已经下了车,厉声对我说。
我在漆黑的车厢底摸索着,竭力想要找到那把瑞士军刀。
找到了!我赶紧抓住,握在手心里。
“出来!”摩根大声说。
我爬出车门,小心地把手腕凑在一起,祈祷摩根不会仔细看我手腕上晃荡的绳子——其实我只是用手指勾着它。我出汗的手心握着的刀子又锋利又冰冷,但我还是紧紧地握着,刀尖刺痛了我的皮肤。
摩根又看了一眼荒芜的小路。
“动手!”洛肯叫道。
我听到他撞击贾里德的声音,摩根转过头去看,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立刻进入角色,抓住她的胳膊……扭到背后……然后拿出那把瑞士军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只要我对着她的肌肤用力地按下锋利的刀刃……
我听见洛肯又喊了一声,我犹豫了,迟疑了,不确定了。
就在这一瞬间,摩根转身从我身边逃开,刀子掉到了地上。我立即蹲下身,在泥土里抓寻那把刀。局势立马发生了转变,摩根已经拿到了贾里德的枪,枪口对着我的脖子。
“婊子!”她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说。
“等等!”洛肯喊道,“放开她!”
我看过去,洛肯背对着贾里德,手在空中挥舞着。
不行!他这是停止反抗了。他停下来是为了要救我。但我也不会安全啊!摩根又会继续执行她的计划了,她会杀了我们俩,所以她才带我们来这儿。我用眼神祈求着洛肯,而他却一直盯着我喉咙上的那把枪,吓得张大了嘴。
“别杀她。”洛肯恳求道。
贾里德抓住他的胳膊,又开始给洛肯的双手绑上绳子。摩根捡起地上的瑞士军刀,放进口袋里,她的枪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恐惧又从我心底升了起来,它抓住我的胃,抽紧我的胸口,捏住了我的喉咙。我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不管你是怎么计划的都没有用。”我飞快地说,“你自己想想吧,摩根,不会有人相信我跟洛肯会毫无理由地就卷入某种乡村枪战。”
“对,他们不会这么想,”摩根伶俐地说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你什么意思?”
“你和洛肯相爱了,然后你决定离开阿尔特和他一起私奔,当然,实际上你们已经葬身于此。”她指着脚下潮湿的泥土说。
我打了一个冷颤。
“我本来想让贾里德用他的刀结果了你们,枪声毕竟太大,但是有了这个……”摩根拍着装瑞士军刀的口袋,“这个更好,这是你们的武器,即使哪天你们被人挖起来也查不到我身上,当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们被埋在这里。”
我看着摩根,被她吓得目瞪口呆,这一切不会真的发生吧!
“那我们到底是怎么私奔的?”洛肯问道。
“用你的车啊,”摩根继续说,“现在停在我房子前面的那辆车。”看着洛肯脸上惊讶的表情,她得意一笑,“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等杀了你们,贾里德会把车遗弃到车站,然后我再用你的信用卡买两张车票。”
我大吸一口冷气,摩根听起来像是做好了所有安排,除了……
“我跟洛肯为什么要私奔呢?”我说,“没人相信我们会一起私奔的。”
“是吗?”摩根鄙夷地问道,“你们俩都发生关系了,这让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即使是阿尔特也不会怀疑的。”
我喘着气,终于看清了她的计划有多么完美,这跟阿尔特预期的一样。阿尔特不会喜欢我跟洛肯私奔,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我们私奔了,他会深信不疑。
“你的故事看起来还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要离开却不跟任何人道别?”
“不会啊,”摩根讥笑道,“所有认识你的人,或者听说过你的人,都以为你精神不稳定。”
“不,不是这样的。”我盯着她,风吹着周围的篱笆,发出沙沙的声音,车灯下篱笆的巨大的影子随风摇摆。
“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摩根说,“你最好的朋友都认为你沉溺于已经死去的孩子,还有那些只听说过你或者只见过你一面的人都认为你不正常,比如说鲍勃。”
我摇着头,“那奥多内尔呢?就算人们以为我精神不正常,也不会相信我有能力杀人。”
“你省省吧!”摩根厉声说,“他的衣服上、手机上到处都是你的指纹,警方根本就不需要我举报就会查到你。载你去车库的出租车司机也会记得在那放下你……更别说还有人见过你和洛肯在伦敦大街上和他吵架。”
我想起洛肯在他家附近抓住伯纳德,把他按在墙上时那一小撮围观的人群,渐渐地感觉到了绝望。摩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摩根好像看穿了我一样,淡淡地笑了,“伯纳德死前什么都说了,”她顿了顿,把枪用力地顶在我的皮肤上,“所以你看,他们也许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动机,但是你——还有洛肯——怎么看都是有罪的。”她扭过头对着贾里德,“我们就在那儿解决他们俩。”她指着一丛稠密的灌木命令道。
贾里德已经绑好了洛肯。他推着洛肯往前走,摩根拉着我跟在他们后面。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没法集中注意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去灌木的那一边?”我喘着气问。
“因为你和洛肯要死在那儿。”
贾里德和洛肯已经到了那排灌木丛,洛肯奋力扭着头……想要看我。
小路的远方出现了几个小光点,慢慢向我们靠近。我心跳加速,那肯定是另一辆汽车。我们会被发现的。
我们有救了。
“见鬼!”摩根抓着我的胳膊,跟贾里德说,“赶快,把他藏起来。”
车头灯的光点越来越大,像是悄然潜行的动物的眼睛,车肯定开得很慢。贾里德拖着洛肯躲到了最大的一丛灌木后面,在他们消失前,我看见贾里德捂住了洛肯的嘴巴。摩根用枪抵着我的肋骨,推着我往暗处走,走到另一处几米外的灌木丛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想象着如何推倒她、夺过枪、跑到那辆车前面去。
我的心猛烈地跳着,不确定在摩根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我是否有胆量做出任何举动。
那车越来越近,而且开得很慢。开得慢好,这意味着当我跳出来的时候,司机更有可能注意到我。
车头灯的光越来越亮,我们乘坐的四驱车停在路的一边,向我们开过来的那车必须很小心才能绕过我们的车。虽然看不见开车的人,但是显然他已经注意到了路上有辆大车,行驶的速度也更慢了。
“低点儿。”摩根拉着我在她身边蹲下。
我驼着背,膝盖跪到了泥里。透过眼前的灌木,我还是能看见那辆车离我们越来越近。如果我要采取行动的话,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我要怎样才能从摩根身边逃开,又不让她开枪呢?她的枪正顶着我呢!
我必须得拦下这个司机,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那车正以非常慢的速度在向前爬行,车顶灯现在已经明亮如满月了。
然后它停了下来,就在摩根的四驱车前面!
很好!也许那司机已经觉察到了可疑之处。或者他没法开过那辆庞大的四驱车。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走出车门,我们就有机会了。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摩根紧张了起来。我睁大眼睛,注视着黑暗中的那辆车,车头灯已经晃得我无法看清那车的形状,更别说看出有几个人坐在里面了。
车门开了,引擎还没熄火,汽车发出的“开门”的指示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司机出现在自己的车灯下,我准备要跳起来……大喊救命……推开摩根跑出去……这时候我看清楚了司机是谁。
阿尔特。
摩根立马站了起来,把我也拉了起来,站在她身边。她拿枪抵着我。我和阿尔特四目相对,他慢慢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阿尔特,”摩根的声音很冰冷,“你到这干嘛?”
阿尔特的眼睛盯着那枪,“我想到了你会在这儿,所以我来帮忙了。”他说,“你是对的。”
我惊恐地看着他。
摩根皱了皱眉,我能看出来她在犹豫着要不要相信阿尔特。
“到时间了,”摩根说,“我们不能再等了。”
我想对着阿尔特大喊救救我们,但是我却喉咙打结。
“把枪给我,”阿尔特说,“我要亲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