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魏聿明又上班了。
上班不久,魏聿明就听到一些干部在私下里议论什么事,躲躲闪闪,神神秘秘的。他就问白晓洁。
白晓洁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郑厅长的女儿要结婚了。听说郑厅长忌讳纪委的规定,领导干部不准借婚丧嫁娶敛财。所以他不准备在这里办,而是决定回北京去办。并且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发请贴,只电话通知了处长们。你没接到通知吗?”
魏聿明说:“没有啊,是不是因为我出差了?”
白晓洁说:“也许吧。不过你也回来几天了啊。”
魏聿明觉得奇怪,说:“为什么没通知我呢?我是不是得去问问?”
白晓洁说:“看来你还真不是郑厅长的嫡系。唐主任、林主任,还有接待科的,都买好票了,准备陪郑厅长去北京。你还是去问问吧。毕竟你是办公室主任,手下的人去干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不正常的。而且这对于郑厅长可是件大事。处长们接到通知,还不都告诉了下面的干部?现在干部们都在议论,说是送还是不送,要送送多少为好。”
魏聿明说:“我得送,就是普通的同事结婚或同事的小孩结婚,我们也得去表示表示心意,凑个热闹啊。就把他当做一个特殊的同事不就完了吗?跟你说老实话,以前送一送也许还有点想法,想求个回报,现在对他没有了,就大大方方送吧。至于多少你自己把握好了。”
白晓洁说:“那也是,把他当同事就什么都想通了,确实没必要搞那么复杂。我打算送四百。”
魏聿明就准备了一个一千元的红包,直接去了郑京的办公室。
他先汇报了一下这次去杭州开会的情况,然后显得不经意地问道:“厅长,听说您千金近期要结婚?”
郑京就笑道:“你也听说了?我还没来得及请你呢。纪委在这方面有规定,领导干部就得带头。所以,我没有发请贴,也没有大范围地通知。下周就在北京举行个简单的婚礼。我明天先回去。另外,我也顺便告诉你一声,唐之忠、林玉芷带接待科两位同志也跟我一道去,主要是帮帮忙,跑跑腿,我一个人搞不过来。”
魏聿明说:“那没问题,厅长的事就是我们的工作。如果需要我去,我也可以去。”
郑京说:“那不行,你这个主任还得在家照应呢。厅里其他同志一律不去。我谢绝了一些同志的请求。”
魏聿明说:“那我就按厅长指示不去了。”说着,他拿出红包,递给郑京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意思,请厅长笑纳。算是我对郑画他们的新婚祝福吧。”
郑京说:“魏主任你太客气了,其实大可不必。好吧,我先替我丫头收下,谢谢你!”
送了这份人情,魏聿明就放心了。好险,如果没及时得到信息,明天厅长走了,没看到他的名字,还不知道会作何想。倒不怕别的,只是以后见面有点尴尬。
他没叫林玉芷,只叫了唐之忠到办公室问了问情况。
唐之忠说:“你是主任,我还是给你说实话,你也心中有数。厅长已经交代我,接待科去北京就是帮他负责采购酒水饮料。他点名红酒是张裕,白酒是茅台,烟是软中华。我想这笔钱肯定就在厅里的接待费出了。我总不能开支了还问他去要吧。你看怎么样?”
魏聿明说:“这些事情不要问我,问我也做不了主,听厅长的就是了。在一个单位你也知道,谁是领导就听谁的。把钱带足吧,只要账面做得平,别的没什么。”
唐之忠说:“我明白。你送了人情吗?”
魏聿明说:“我刚刚送的。”
“多少?”
“一千。”
唐之忠说:“太少了一点吧?”
魏聿明说:“够了,就是一个同事嘛。何况其他同事我还没送过这么多的。”
唐之忠摇摇头说:“你啊,我怎么跟你说呢?这一千块钱到时我给你处理一下。”
魏聿明说:“不用,这次接待科还得花不少钱呢。我自己拿得出。”
唐之忠道:“唉,大钱都花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吗?那我去了。”
一会儿,林玉芷也来了,手里拿着一盒药,说:“魏主任,你肯定知道了,郑厅长安排我去一趟北京。这是你的胃药,这几天就只能辛苦你自己了。记住,上午下午各一次,用温开水泡服。”说完她就走了。
这天,到郑京办公室的干部络绎不绝。魏聿明感觉到他的办公室就像个银行储蓄柜,储户都在排着队交钱。
看到这情景,他就想起了司马老先生在千古名著《史记·货殖列传》中的那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两千多年了,情景何其相似。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规则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变化,无非是规则里的人不同了而已。
一个星期后,婚礼举办完了,郑京也回来了。但是,举报信也随之告到了部里,说郑京借女儿结婚大肆收受礼金,说部里派这样一个人来当厅长,干部深为反感云云。有一个干部在信里说得更直白,说恳求部里快快把郑京调回去,不然,太损害部机关的形象了。
部信访局没有把这些信件转纪委,而是直接送了部长。他们觉得此事因关涉到一个厅长,而且是部里下派的,应该早点让部长知晓。
部长看了,非常生气,就批示部纪委要严加查实,并尽快将结果和意见报他。部纪委拿着批示,很是为难。研究来研究去,没有一个好办法。如今这是风气,领导干部也是普通人,也有三亲六戚四朋八友,女儿结婚,大家都去贺贺,实为人之常情,部里也有一些郑京的同事去了呢。怎么处理呢?他们想了想,就将举报信和部长批示转给了厅纪委,委托厅纪委实事求是地查明情况报部。
厅纪委就更加难办了。被举报的对象是厅党组书记,纪委是在厅党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总不能避开党组书记去查吧。那不是违犯党的组织原则吗?而且,以后还怎么在一个班子里共事啊。
但部长有批示,部纪委有要求,不好办也得办,总得交差。厅纪委书记万道儒就拿着那些东西先去找了贾志诚。贾志诚毕竟是党组副书记。内部有规定,涉及一把手要回避的事,就由二把手主持处理。
贾志诚听了情况,思索良久,才说:“万书记,我看这样处理。第一,郑厅长并没有发一张请贴,没有敛财的动机和证据;第二,干部如有送礼金的,都是个人自觉自愿的,属个人行为,不是被迫;第三,在我们省这是个风俗,哪个家里有个什么大事,大家都会表示表示,不足为怪。结论是,郑京同志不是敛财,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我看也不要和郑厅长说了。他肯定不好表态。你私下里和党组其他几个同志通通气,说说我的意见。如果大家都同意,就以党组名义向部里报吧。”
万道儒觉得可行,就领命走了。
万道儒走后,贾志诚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郑京是部里来的,他总有他的信息渠道。特别是这样的事让他贾某非常难堪,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背后是他所使,目的就是想快点当厅长。就算他没这个意思,但说得清吗?就像一个干净的人掉进了粪坑,不是屎也是屎,不是臭也是臭。当然,贾志诚在内心里也觉得,此事让部长知道一点也并非坏事。郑京敛财,举厅皆知,确实做得有些过火。只是他不能说,而且还得装着什么也不知情。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向郑京通报一下,也表白一下他维护一把手权威的态度,让郑京心里有个底。反正那些举报信,既不是他指使,更不是他所写,天地良心,日月可鉴。至于郑京要怎么想,就只能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