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魏聿明就给江小林打了个电话,说今晚约了朋友吃饭,谈借钱的事。
江小林说:“好的。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求人的事谈得来就借,谈不来不借也没关系,可不要做孙子。”
她了解魏聿明的性格,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
魏聿明说:“你放心,这个朋友多年了,借个七万八万的没问题。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他就坐郑莹的车去了“青山绿水”。
郑莹说:“先拿十万够了吧?”
魏聿明说:“够了。你十万,我自己还有几万,只需贷十万就可以了。我想贷它十年,每月的压力就非常小了。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之间如果谈谢就生分了。”
“五年之内我会陆续还你。”
“我送你不行吗?”
“那不行,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经济关系。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经济关系,它就不是纯粹的了。何况是我们?它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我觉得我们保持这种精神上的关系最好。你觉得呢?”
郑莹说:“好了,我知道臭知识分子的清高和迂阔是难以改变的。这样吧,如果你的小说出来了,而且反响与市场都很好,你就还我。如果没成功,就不要还了。对于我来说,在别的地方是投,在你这里也是投。但投在你这里值得。你不要以为我是像有的商人一样巴结政府官员,炒长线,有所图。不是,你当不了大官,我也不可能在你身上赚钱。我纯属是为了一份感情,为了一个理想。你信吗?”
魏聿明看了看她,接着点了点头。但他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还的。那是两码事。”
郑莹就有些不高兴,说:“不争不争了,你就是这么个犟人,八头牛拉都拐不过弯。希望你的小说一炮打响。那个时候你要还我钱,我毫不客气。”
魏聿明笑道:“你相信吗?”
郑莹说:“当然相信。不过我看了,觉得比《国画》要差一点。”
“噢,差在哪儿?”
“它是第一部如此描写当代官场的小说,你的差距是第二部。你是学中文的,应该知道这句话,第一个把少女比作花的人是天才,第二个再这样比喻的就是蠢材了。你别生气,我不是骂你。第二部是可以的,因为官场对于老百姓毕竟是一块神秘的天地,也是社会的缩影,大家都想知道官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里面的人是怎么工作与生活的。所以,想看、喜欢看的人大有人在。你的构思、文笔、人物和故事情节都不逊于王跃文。我预测会成功,会赚钱。”
魏聿明突然笑了起来。郑莹说:“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魏聿明说:“你没说错什么。只是你刚才说少女比花的事,让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收到一个朋友的段子,就觉得好笑。段子说,有一个国王的公主喜欢到沙滩裸泳。每次去之前,都要女子保镖队清理场子,不能有闲杂人等。有一个男人心生一计,就提前脱光衣服躺在沙子里偷看。这天,公主游完上了沙滩,发现一根蘑菇立在那儿,就觉好奇,用手拨了拨,还越拨越大,说,这沙滩还长变形蘑菇?更觉有趣,且道,尝尝什么味道?就用舌头舔了一下,不料竟喷出白色的汁来。她说,咦,这味道还挺特别。消息传出,第二天,沙滩上居然长出一大片蘑菇。公主很高兴,命令保镖用刀全部将蘑菇砍下,她要回皇宫尽情享用。所以啊,你说第二个学习用花喻人的是蠢材,这倒没什么;这第二个学习做蘑菇的可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郑莹早就笑出了声,说:“和你说正经的,你就尽想歪的。不跟你说了。”
魏聿明就说:“好好好,谢谢你的鼓励。我当更加勤奋努力,快马加鞭,以报你的知遇之恩。”
郑莹抓了他一下,说:“总来虚的,我喜欢来点实的。”就抱了他亲。此时的魏聿明越来越觉得郑莹说得对,再好的夫妻,久了就像一杯水,淡淡的,亲也好,不亲也好,都没什么感觉。倒是每天想郑莹,想她的媚,想她的身,而且想她就有感觉。他就抱了她往床上去。两人翻云覆雨,激情四射,自是不表。
且说贾志诚在这一段与外交往中,发现唐之忠和方云游确是人才。两个各有特点。唐之忠毕竟当了多年办公室副主任,为人稳重,但又灵活,说话严谨,但又放得开,和人交谈起来,雅俗皆可,老少咸宜。每次安排有关部门领导出去活动,或打球,或钓鱼,他都会把烟、酒、水准备好,无声无息,自然得体。不愧是一个分管全厅接待工作的老手。
而方云游则是另一种风格。他大大咧咧,说话粗痞,黄色段子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但他总是说得是时候,让大家开心一笑,气氛轻松。而且他朋友较多,每到一个地方,每到一个场所,都会有人悄悄安排,让人赚足面子。无论出席什么场合,只要他们两个人在,气氛也好,喝酒也好,贾志诚都不用操心。特别是喝酒,他们可谓所向披靡。贾志诚不得不在心里佩服郑京的识人用人之道。
基建开工了,贾志诚也就没什么事了。有一天,部里发来通知,说是要召开一个全国商业部门财务工作紧急会议。贾志诚是分管领导,他就带财务处长万代青去了北京。
会期是两天。散会那天,贾志诚接到部长秘书小王的电话,说部长要见他,要他晚一天再走。万代青没办法,他不可能一个人回去,而把厅长丢在那里,只好把两人的机票改签成了第二天下午的。
次日九点,一辆奥迪车准时开到宾馆楼下,把贾志诚接到了部长办公室。
部长一见他,就站起来迎上去,握着他的手说:“老贾啊,又有好久没见面了,还好吗?”
贾志诚很激动,说:“谢谢部长,我一切都好。”
部长就说:“请坐。”小王泡来了茶。
贾志诚一看,部长办公室很简陋,一张旧桌子,几把木椅子,床都没有,还不如厅长的,远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宽敞。不过正面墙上挂着的一块匾却格外醒目,是用行草写的,笔力遒劲,笔画灵动,上书“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君子之风,山高水长”十六个字,系一个书法界名人的翰墨,上面有一方醒目的金石之印。贾志诚喜欢收藏笔筒。他猜想部长一定喜欢名人字画。他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贾志诚坐好后,习惯性地拿出了笔和本子。
部长连忙挥挥手说:“不用这些,老贾啊,今天叫你来就是随便聊聊。厅里的工作还顺利吗?”
贾志诚说:“在郑厅长的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在按部里和省里的要求开展。”
“那就好。上次郑京同志女儿结婚的事,我要纪委查实。你们厅纪委回了个函。我一看,估计是你的意见。我说得对吗?”部长脸带微笑问道。
贾志诚说:“是的。但我征求了党组各成员的意见。他们都同意。”
“你啊,确实是个好同志好同事,但在这件事上,不是个称职的领导干部啊。我这里有厅里干部署名的举报信,我后来又派了干部进行了暗访,情况是属实的。但我没提出处理意见。为什么?一方面,这不能不说有个人情的问题。谁家里没个红白喜事呢,有了红白喜事,谁没个亲朋好友参加呢?另一方面,我也是挽救干部。郑京同志别的还好,就是太爱财,这几年的心思主要就放在敛财上,这是要命的啊。按条例,要处理郑京同志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党培养一个高级干部容易吗?主席说得好,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处理不是目的,救人才是我们的目的。所以,为了保护郑京同志,也为了让他有个好的结局,我,包括部党委都一致同意要郑京同志提前回部。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贾志诚听了,感到措手不及,只好说:“部长,郑京同志还是个好同志。”
部长说:“这些你就别说了,好不好自有公论。还有啊,给你透露一个消息,中央正在考虑机构改革的事,准备把商业部、外经贸部等几个部委合并,将国家计委、经委、内贸等部门的部分职能纳入,组建新的商贸部,调整职能,提高效率,减少磨擦,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服务,更好地适应加入WTO后面临的形势。你也是有功之臣啊,你写的那篇文章我们报了中央,给了那些起草政策的秀才们很大启发。”
贾志诚忙说:“部长您过奖了。我那都是些胡思乱想。”
部长说:“不不,那篇文章很有思想很有见地啊。方向对头,方法对路,措施对劲。这个改革很快就会付诸实施。省里也会有相应动作。在那个时候,部里会和省里沟通,趁改革合并的时候,把郑京同志调回来。这对省里,对郑京同志本人,都是可以接受且不会引起别的议论的。当然,我们也会给省里推荐你担任新的商贸厅长。你该做工作的也要做做工作啊,毕竟厅长要省委决定、省长提名、省人大通过。上次郑京同志去,是个特殊情况。”
贾志诚说:“谢谢部长关心。只是我能力有限,怕辜负领导期望。”
部长说:“你就别谦虚了,你完全可以胜任。我上次去厅里调研,前不久部里同志暗访,对你的反映都是正面的。你性格刚柔相济,能力有目共睹,地方经验丰富,而且人品正直。我们党需要你这样的领导干部啊。”
两人又聊了一番闲话。部长最后说:“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中午安排吃饭了吗?”
贾志诚忙说:“会议有安排。部里的同志非常热情细致,见我没走,专门派了人在宾馆等我呢。”
“那就好。我就不送了,下次我希望接待商贸厅长贾志诚同志。”
两个人相视一笑,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