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诚在宴席散后并没回去,而是和魏聿明通了电话,要他叫上白晓洁去“麦琪茶坊”喝茶。他有一个习惯,一般喝了酒后是不直接回家的,怕老婆伍大姐骂他。伍大姐在市工商局工作,文化不高,但为人仗义,性格耿直。贾志诚有高血压,而且非同寻常,有时收缩压高达两百以上。老婆和医生是绝对禁止他喝酒的。但贾志诚不听。
他说:“如果不能喝酒了,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只要喝酒回家,伍大姐就要叨叨咕咕念他,说:“你是想死得快吗?”“你总有一天要死在酒桌上的。”念得他心烦气躁。所以,他掌握一条,喝了酒后就喝茶,或者唱两个小时的歌,把酒气散了,再嚼两片口香糖回家。
魏聿明马上叫了白晓洁。两人打了个的直奔“麦琪”。他们还从没有与贾志诚一起晚上活动过,平时吃完饭喝完酒就各归各家,他们都不知厅长有何贵干。
茶坊的老板是贾志诚的朋友。他早就安排了一个上等的茶室在等着。
魏聿明他们到的时候,贾志诚已经在喝了。他喝的是普洱。魏聿明叫了杯青山绿水,这茶和郑莹密室的住宅区同名,他喜欢。白晓洁只要了杯白开水。她说晚上喝了茶睡不着。
贾志诚说:“叫你们两位秀才来,是想再次表示感谢。”
魏聿明和白晓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又有什么事情让厅长感谢,就问:“贾厅长,我们最近没干什么呀?”
贾志诚就笑:“第一,前几天我从北京回,你们为我接风洗尘,陪我喝酒,这要感谢;第二呢,上次因为有万代青在,有些话不好说。倒不是说不信任他,而是他没有必要知道。这次我到部里开会,部长又提起白晓洁你写的那篇文章,说还送了中央,为下一步中央调整机构、整合职能提供了重要参考。名字署的是我,但我知道是你们的功劳啊。这又要感谢。可惜今天我喝多了酒,不然我可是要好好敬你们两位秀才一杯。”
魏聿明就说:“贾厅长,这就是您不对了。接一下您,安排个饭,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您不嫌弃我们,该我们感谢您呢。至于那篇文章,您老记着这个事,把我们都弄得不好意思了。为厅领导写报告、写讲话、写文章,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况且思想都是厅长的,我们实在不值一提。”
贾志诚说:“错,要大提特提。我不像有的人,文章、材料是别人写的,却像是自己写的似的,到处宣扬,煞有介事。我不排除有的领导有思想,但有很多领导提拔前有思想,提拔后就没有思想了。秘书怎么写他就怎么讲,不愿思考,不愿动手,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成为这样的领导。”
白晓洁就笑着说:“贾厅长,您这样的领导太少了。不过,如果您这样的领导太多了也不行,那我们这帮写材料的人就会失业了。”
贾志诚说:“我倒不是说什么文件材料都要领导亲力亲为,而是说领导的思想应在前,材料起草应在后。但现在都搞反了。唉,不说了,说了生气。本来叫你们来就是想轻松轻松的。你们都买房了吗?”
两人都说买了,说谢谢贾厅长给全厅干部办了件大好事。
“经济上承受得了吧。”
两人说:“您拿出这么低的价格,首付是没问题的。”
贾志诚说:“那就好。过去是安居乐业,现在是好居才能乐业啊。你们都得买,借钱都得买,不然,以后是要吃亏的。如今的房价看着飙涨。我们这个省会城市的均价涨到七八千是完全有可能的。”
魏聿明说:“我看我们厅的干部几乎都买了。”
贾志诚说:“那是对的。”
魏聿明说:“贾厅长,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提?”
贾志诚说:“今天是喝茶,什么话都可以说。”
“就是白晓洁的副处级问题到现在还没有解决,不知何时才能研究?”
贾志诚一听就来了气。他显得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想再找郑厅长了。他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实话告诉你们,我也不知道。再放放吧,我想不要多长时间了。白晓洁你也不要急。要看后劲,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有的人前面提得快,以后就不动了;有的是前面提得慢,但后面提升快。这样的例子从中央到地方都有很多。另外,下次要提就提副处长,一次到位,搞什么副处级嘛。”
白晓洁说:“我不急,一个女人家不像男人。是魏主任急,他生怕我有情绪不做事。”
魏聿明说:“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你这样的人不提,大家也看不惯。干部提拔是个很重要的导向。有时提一个干部能带动一片,有时不提一个干部会伤害一片。”
贾志诚听了只点点头,没有答话。
见时间差不多了,酒味也散去了大半,贾志诚说:“回去吧。谢谢你们陪我。记住,好好干,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黄山从香港回来了,这是他去后第一次回。是秦宋到机场去接的。
在路上,黄山很自然地就向秦宋问起了厅里的一些情况。秦宋说,以前在基层地位是低了点,但关系较单纯,到了厅里后才发现大机关真的复杂。
黄山便问,“为什么?”
秦宋说:“梅蒙现在主持人事处工作,他当然不晓得我和你的关系、我和郑厅长的关系,就常在我面前议论这个议论那个,哪像个搞人事的?嘴巴一点也不紧。而且告状的也多,上次郑厅长女儿结婚,厅里就有人写信到部里说郑厅长借机敛财。弄得部长都作了批示,还到我们厅里来查呢。我还听梅蒙说,上次部长来厅里,就有人告郑利用搓麻将赢钱。事实我知道是事实,但在我们基层,没人管这些闲事。搓麻将是大张旗鼓的,白天没事,还可以在办公室搓呢。输赢更要政务公开。你有本事你去赢嘛,使什么阴招呢?告郑的人里,就有现在的副厅长高智。”
“高智?”黄山感到非常惊讶。他常去厅长家玩,厅长也对他很看重,不然他能提副厅长?
“对,是高智。梅蒙说高智从内心里其实非常不喜欢郑京,在一次处里小范围喝酒时,高智就透露了他给部长说的话。他说他就看不惯郑京靠打麻将敛财,而且对象都是本厅的干部。干部们工资本就不高,每月还要送一些给他,太不人性,太不道德。有一点权的干部输了就到公款里想办法,这不是逼着干部违法乱纪吗?还说有本事就到外面去搞钱,不要把眼睛总盯着厅里的几个穷干部。但高智做得好,表面上根本就看不出,对郑也言听计从。所以郑厅长还力挺他当上了副厅长。”
黄山听了,就警觉地问:“此话当真?”
秦宋说:“是梅蒙亲口说的。我刚去那阵儿他嘴巴还是紧的,只是近来他的牢骚多了,情绪也很低。因为当初高智给他许过愿,说他提了副厅长,就要力促党组让他接班。还听他说他也到郑厅长家送过钱。可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点风声也没有。他就把一些事情掀出来了。看样子也不是个义道人。唉,人心难测。”
黄山就说:“秦宋,你是新来的,最好不要参与到这些关系里去。别人议论什么不要轻易附和,有人就想套你的话,然后把他议论的东西强加到你身上,说是你说的,传到领导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你的罪过。你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他呢,该说的说了,该骂的骂了,出了气,泄了愤,却好像与自己无关似的,落得个自在。你这些话和我说了就说了,再不要对另外任何人说。”
秦宋说:“我明白。人说江湖险恶,可能就说的是大机关。我感觉机关就是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