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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王捍东和康建林的劝说,不但没有阻止许志继续行动的计划,反而使他加快了步伐。从沈玲宿舍回来,赵秀芝问他昨晚去哪儿了?怎么浑身一股酒味,是不是喝醉了?许志揉揉眼睛,也不回答她。赵秀芝问饿了吗?许志点点头,赵秀芝给他熬了一碗小米粥,吃完他就坐到了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只钢笔,拧开笔帽,蘸到墨水瓶里吸满墨汁,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稿纸,稿纸很新,浅灰色的格子,一页有四百个字,这是他前几天在南湖副食品商店买的,他记得许多商店里卖的都是三百六十个字的,而且是绿格子,这个样式的他以前还没用过就买了一本,现在他把它们铺在桌上,点了一根烟。

烟还没吸完,他就开始动笔了,他把这几年里他学习哲学的体会,他对中国社会问题的深入思考,对伟大领袖工作中出现的错误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了。从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文化大革命开始,到一九六九年头顶“叛徒,内奸,工贼”三顶帽子的国家主席刘少奇在开封含冤去世,他讲述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誓死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的狂热红卫兵转变为今天这样一个随时准备为真理而献身的青年工人的。他说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问题上犯了错误,他呼吁广大革命群众擦亮眼睛,不要被一时的狂热所迷惑,不要在这条已经错了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否则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子孙后代将会遭遇一场严重的灾难。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隐隐的有谁家小院里燃放爆竹的声音,透过厚密的玻璃窗子传到屋子里。写完最后一个字,由于用力过猛,笔尖把稿纸划破了一个口子,墨水渗到了下一页纸上。

他把写完的纸页撕下来,又去墨水瓶里吸了一管墨水,就开始抄写起来,这样来来回回吸了十几次墨水,一刻也不停地抄到天亮,一共抄出15份。早上商店一开门,他就跑进去,买了十五个信封,回来将信一封一封地分开装好,每个信封上写下一个地址。

上午九点,他把信装到黄色军用书包里,骑上自行车,差不多跑遍了西城所有邮局,每个邮局分别寄出一封信,最后一封是在火车站前面的邮局寄出去的。

出了邮局他推车刚想骑,后面有人喊他,回头望去,看见陆晓雅背个军用书包朝他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许志说,啊,没事儿出来遛遛。晓雅说,怎么遛到车站来了?许志说,我也不知道,骑着骑着就到这儿了。两人一起沿着斯大林大街往前走,许志神情有些恍惚,眼神迷离飘散,晓雅拍了拍他的胳膊问你想什么呢?许志回头看了眼晓雅,又把头转到了远处。晓雅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上哪儿去呀?许志说你上哪儿去?晓雅说,我去原平。许志说,你去原平干什么?晓雅说我去看我妈。许志才想起晓雅的妈妈在原平精神病院。许志跟晓雅说他想陪她去趟原平。晓雅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说,那走吧。

两人一起坐上了开往原平的火车。原平距离西城并不远,坐火车只有一个小时左右。原平除了解放战争时期那场著名的战役被人们所知,还有一座精神病院也是西城人所熟悉的。那时候西城人要是想说谁谁不正常,便会说是不是刚从原平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啊。

晓雅妈来这所精神病院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晓雅每年过年都会来看她妈,有时和晓文一起来,有时自己来,陆家华来的并不多。晓雅没想到许志会真的陪她来看她妈,他那时候跟她说她还以为他只是说说罢了。

现在他们两人真的来了,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非常特别的感觉,她在想这是什么感觉呢,是那种心里的亲,跟他的亲,她不知不觉地就跟他有一种亲,她也不知这种亲是从何而来,有时那种亲常常会让她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彼此认识了很久,或许在他们还没遇见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这样的他。

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晓雅跟许志说,不知她妈现在是种什么状态,她说她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她说她清醒的时候她就会很痛苦,所以晓雅其实心里还是希望她糊涂一些比较好,因为那样她心里看上去不是那么疼。

他们坐在接待室的长椅上,因为是春节,探视病人的人挺多,他们排了好半天才轮上。是去的病房,她妈的病房里的其他人被家人带到外面去了,所以病房里没有别的人。

晓雅妈长得很漂亮,跟晓雅十分相像,甚至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像。晓雅把带给她的东西拿出来,除了一些吃的,她还给她织了件毛衣,她帮她套上。

许志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上,他对她说,我看过你跳的那段独舞。晓雅妈拉住许志的手,说你看过?你真的看过?我跳得好吗?许志说,你那是真的在跳舞。晓雅妈说,谁都是真的在跳舞的。

许志说,不一样,你,是用你的心在跳舞。晓雅妈看着许志,眼睛里滑过一道亮光。许志说,你现在也还可以跳。晓雅妈说,已经没有舞台给我跳了。许志说,用心跳舞的人不需要舞台。晓雅妈眼睛里的光又亮了一层。

晓雅望着许志,她妈以前眼睛里的光是隐藏着的,不是没有,而是她把它们埋在了深处,现在许志竟然把它们给挖了出来,她望着他,觉得她和他的那种亲又深了许多。

她妈开始还比较平静,但当许志说起她曾经跳过的《红色娘子军》的时候,她开始激动起来了,她对许志说,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她拉起晓雅的手,说,祝贺你,找到了你的洪常青。她说,飞吧,你会比我飞得高,又指着许志说,你也是,你也会飞起来,你们两个都会飞起来的,一起飞吧,你们一起飞,飞起来了就什么都能够看见,就什么疼什么痛什么苦都没了,你们是快乐的飞,是幸福的飞,高高地飞吧,没有悲伤,没有眼泪。飞吧,飞吧。她嘴里后来就一直在重复着这两个字。

晓雅上前拉住她妈的手,许志搂紧了晓雅的肩膀,晓雅往许志怀里深深地靠了一下,头倚在许志的胸前,她说,她又开始糊涂了。许志说,她这也是一种飞,他揉了揉晓雅的头,说,没事儿,她这会儿心里不会痛了,这样也挺好。

从医院出来,他们路过一个鹿场,晓雅说要进去看看梅花鹿,两人拉着手一起进到了鹿场里。见有人走过来,几只小鹿朝他们俩飞奔过来,它们头上的鹿茸角,好像才刚刚长出来,还带着嫩嫩的鲜新,阳光照在上面,发出闪闪的光亮。晓雅说,这些小鹿真是好看啊,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我能变成一头梅花鹿。

听晓雅这样说,许志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

晓雅歪过头看着许志,她问他你怎么了,好像有些闷闷不乐的呢?许志说可能是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心里也有一些乱乱的。他说,要是有一天我去了一个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一定要好好快乐地生活着。晓雅说,会有多远?许志说可能很远吧。晓雅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许志说也许能回来,也许回不来。晓雅问他什么叫也许回不来,如果你想回来,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是能够回来的。许志说看命运和造化吧。

鹿场后面是一望无际浩浩荡荡的芦苇丛,看着芦苇晓雅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她问许志,命运到底会把你带到哪里,命运又会把我带到哪里,命运又会把你和我带到哪里,她记得这几句话,在他们刚刚认识不久,她和他坐在他们家的屋子里,她看着他们家墙上的那面挂钟时,她这样问过自己,现在她又这样问,但她现在的问又好像跟那时的问有些不太一样了,是什么让它们不一样了呢,她想是时间,时间带着他们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了,因为时间,他和她在这段路上越走越近,越近越亲。

她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觉得他亲,他就像是许多年前她的姥姥,她对他的感情又好像回到了她小的时候对于姥姥的依恋,她怕他从她身边走远,像她姥姥那样,突然某一天,一下子就没了,就像两个人一起走着,可是走着走着,另一个人就没了,然后时间停了下来。

她心里的时间,停了,而外面的时间还在走着,可是那走着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已经停在了那个时间里,在那个时间她的一切好像都停了下来,她的心不再长大了,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二岁,那是她姥姥去世时她走过的时间。

许志说命运带他到哪里都行,但他不愿意他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命运。见晓雅似乎没怎么听他说话,她在望着远处的天发愣,他对她说,这里风太大了,咱们到里面去吧。晓雅便有些恍恍惚惚地跟着他往芦苇丛的深处走,许志把一些矮些的芦苇枝用脚踩折,然后脱下棉大衣,铺在下面,他们坐下来,晓雅把她的大衣也脱了,然后盖在他们的腿上。

晓雅指着前面的芦苇丛对许志说,这里很像她小时候在鹤城的时候去过的乌拉海,她说那里有一片湿地,每到秋天会飞来好多好多的丹顶鹤。她说那天她一看见这片芦苇荡便想到了乌拉海,想起小时候跟姥姥住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她说她其实跟她妈妈没有什么感情,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把她放在了姥姥家,她姥姥跟她说她两岁时妈妈回去看过她,她妈走的时候她站在姥姥家的窗台上,她妈怕她想她,就想了个主意,让她叫她阿姨,所以晓雅后来每次再看见妈妈就都以为她不是妈妈,而是阿姨。

她那时觉得她最亲的亲人就是姥姥,除此而外,再没别人了。她说她那时最怕的就是有一天姥姥会离开她,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什么人都没有了。她说她那时还不懂得什么叫失去,但是她知道那会有一种痛,就是失去的痛。

那是她快上小学的一天,姥姥带她去别人家玩,那人家的阿姨在一家糖果厂上班,她们临走的时候,阿姨送了她好多未包装的新糖纸,好多啊,厚厚的一摞,在阳光下闪着亮光,那种她们叫的玻璃纸,还没有包过糖的,是那么的新。

她们坐上了一辆大卡车,她因为太珍惜那些糖纸了,生怕把它弄丢,于是就用手紧紧地握着它们,可是当车开到一个土坡上时,硌到了一块大石头上,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手里的糖纸全都撒落出去,她站在车上,看着那些她心爱的糖纸随风一张张地飘远,她的心快要疼死了,她没有办法让汽车停下来,只能眼看着那些糖纸随风飘散。

她就是在那一天知道了什么叫失去的痛。

那之后不久,她的姥姥便去世了。她说就在那一天她也死了,她说她只有死了,才能再接着往下活。她问许志这话是不是有些矛盾,许志说不矛盾,每个人都可能在他的一生中死过几回,死有各种各样的方式,不仅仅指肉体的消亡。

许志问晓雅,姥姥埋在了哪里?晓雅说就是像这样的一片芦苇荡里,她说她老是觉得她姥姥跟她之间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她的那双眼睛好像时时都在看着她,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她都好像知道似的。

许志说,要是还有足够的时间他一定陪她去看看她的姥姥。

晓雅说,她姥姥死了以后她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离别,各种各样的离别,生的,死的,都是那么可怕,一个人若是和另一个人有了感情,离别就是最痛的事情。

许志说,所以说人和人之间不能走得太近了,晓雅发现自从那次听完鬼故事回来,许志的情绪便经常是这样变幻无常的,有时上一秒钟还高兴着呢,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下一秒钟却又阴沉下来了。晓雅有一种感觉好像他又在往后退了,她原来以为自从那次白桦林中的拥抱以后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可现在她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她有时候会想那次白桦林里他是不是一时冲动呢,那句他已好长时间没跟她说的话,他又开始对她说了,他说不要走近我。

晓雅说,你老是跟我说不让我走近你,你,是不是怕我爱上你,好吧,那我以后就永远都不和你说那个爱字。我现在发明了一个字,人们不是老说什么亲爱的吗?我们以后再也不说爱,我们就只说亲。亲多好啊,我看它比爱更真实,更让人触得着摸得到。以后我就跟你说亲,我就和你亲,我不和你爱,这样你就不用害怕我走近你什么的了。

晓雅说,我觉得亲就是比爱要好,应该是先有亲,后有爱。亲亲爱爱,子子孙孙,就像愚公移山里说的那三座大山似的,早晚有一天能够挖走。

许志说,挖走什么呀?

晓雅说,挖走你的心。

许志说,你挖走了我的心,那我不死了吗?晓雅说你就是死了,你的亲也死不了啊。亲永远都会在的啊。不过,要是有一天你真的死了,我肯定又得死过去一回。说到这儿,两个人心里都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凉感漫上了心头。

许志说,饿了,咱们吃点儿东西吧。晓雅就从包里掏出面包和香肠,两个人背靠着背吃了起来。晓雅说这里真好,一点儿风都没有。四面的芦苇把他们遮挡得严严实实,这里成了他们暂时栖息的一片小天地。

许志吃完了,便倒在了芦苇丛上,晓雅也跟着他的身体倒了下去,她把头伏在了他的胸前。她说,你,不想亲我?许志搂过她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晓雅说,就这些?许志又亲了亲她的嘴唇。晓雅说,完了?许志说完了。

晓雅说,是我不好吗?许志说,不是。晓雅说,那你为什么不想再亲一亲我呢?许志说,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晓雅问,说什么了?许志说,不能走得太近呗。晓雅说,你又来了。

晓雅说,是你不想吗?许志说,不是,想。

晓雅说,想,你为什么不亲?许志说,不是想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什么的啊。

晓雅说,现在不是老有一句话说,要敢想敢做。许志说,那要看什么事情。晓雅说,那这件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去做?许志不说话了。晓雅推了推他,她说,你说啊。

许志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这个世界上要忍耐的事情还有很多。晓雅说,所以你不做。许志说,想,然后又不能做,这就是要忍耐的事情。

晓雅说,你们男孩子是不是也像我们女孩子这样,也有,那种……就是那种事情?

许志说,差不多吧。

晓雅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志说,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好像挺小的。是在看一本小说的时候。

晓雅问,什么小说?

许志说,《野火春风斗古城》。就是看到杨晓冬对银环说,让我亲你一下的时候,就突然一下子……

晓雅说,那你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要看那些描写爱情的小说了?

许志说,没有啊,反倒不敢看了。

晓雅说,被吓着了?

许志说,也不是,就是觉得那是件特别不好的事情,没做的时候特别渴望着,但是做过之后却感到心里特别的空,还有一种特别懊悔的感觉。

晓雅说,那还是做我们女孩子好,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许志说,要是还有下辈子我就去做个女的。

晓雅说,那我就去做个男的,然后我还会来找你。我可不会像你这样时时刻刻地折磨别人,我一定做个特别特别好的男人,我要想爱我就敢爱,我要把我爱上的女孩子都好好地亲都好好地爱。

许志说,那我得离你远远的,跑得快快的。

晓雅说,被别人爱不好吗?你就那么怕爱也那么怕被人爱吗?

许志说,在一定的特珠历史时期,爱有时是会挺害人的。

晓雅说,可你爱了然后你又不爱,其实那是更害人的呀。你把人家的心给悬了起来,然后你又不去触碰它,你让人家的心无处安放,这不是更可怕吗?

许志像是被晓雅说的话给动摇了一些,他突然翻转身体把晓雅给压在了他的下面,他解开了她的上衣,她的上衣是件暗红色的毛衣,毛衣上的暗扣开了,她雪白的肌肤一下子铺展在了他的眼前,晓雅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震颤,但就在他快要接近目标的一瞬间,他又很快停了下来。

他迅速从她的身体上滑落下来,又把她的毛衣给合在了一起。然后他就开始亲吻她,她的嘴被他用力地亲了很久,他好像用了好大好大的力气,她觉得它们快要被他给吸进去了似的,她觉得她在他的吻中快要化掉了,她是那么的柔软,柔软的再没一丝力气了,后来他停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他们又那样站着拥抱了一会儿,他说,咱们还是走吧。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种青春的冲动,那种压制着冲动的决心在他那样的声音中流动着。晓雅心里虽然有些微微的失落,但是他的亲吻让她觉得在他的克制中所表露出来的他的内心。

他是跟她亲的,他应该也是愿意和她亲的。

她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们又坐上了火车,一路上,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膀上,晓雅看着远处的落日,觉得他们此刻好像正在往它那里面奔去。

他们是天黑以后回到西城的,一进入西城,他们就踏上了斯大林大街,马路上灯火辉煌,就像那首知青们编写的歌儿里唱的那样,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斯大林大街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像是两个刚刚从另外一个世界上走回来的幽灵,他们不像是只去了趟芦苇荡,他们好像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跟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作了一次短暂的告别。

晓雅说,我还想去南湖看冰灯,我好多年没看冰灯了,小时候我妈带我们去过,那时候她还没有生病。许志说好,我带你去看冰灯。他们就往南边拐了过去。从那儿有到南湖的一条近路。

到了南湖,天还没完全黑,看冰灯的人已经涌进了公园,许志牵着晓雅,公园里的大广播喇叭里在播放革命歌曲,那些冰灯差不多都是革命现代京剧里的造型,有李玉和手提一盏信号灯,有杨子荣打虎上山,有小常宝字字血声声泪控诉座山雕,还有党代表柯湘满怀深情教导迷失方向的大队长雷刚。

晓雅说我妈病了以后我和晓文来过一回,那天我俩边看边哭,那些冰灯越是好看,我俩哭得就越难受,后来我们就发誓以后再也不看冰灯了。许志问现在还难受吗?晓雅握了握许志的手,说现在不难受了。

许志说,那要是我以后也不能再陪你来看冰灯了你还会难受吗?晓雅说,那我就一辈子也不看了。许志说,那咱们现在也不看了吧,免得你以后难受。晓雅说,那咱们去上次去的那个冰湖那儿吧。

他们又来到了那天他们躺过的冰面上,还是那个冰湖,还是那片冰,但是,在靠岸不远的地方多了条小木船,小木船已经被冻在了冰湖里。许志领晓雅来到这条小船上。

晓雅说,哎呀,真有意思,这条船怎么停在这里了?

许志说你看这条船像什么?

晓雅问像什么?

许志说像不像我们的国家?他说你看它停在了这里,它为什么不走了,是因为冰冻住了它,什么时候才能破浪前进,只有等到春天的到来。

晓雅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许志激动地搂住了晓雅,他说说得太好了,因为激动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胸脯起伏着,嘴里呼出的一团热气扑到晓雅脸上。

晓雅把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的胸口说,你不要去冲锋陷阵好不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许志你知不知道,从我在法院小楼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这些日子我每天每夜心里想的都是你,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是老天让我们相遇的,老天让我那天在法院小楼认识你,所以我不想违背老天的意愿,我要把我的心里话都告诉你。许志,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你也爱我吗?

许志用双手捧起晓雅的脸,明亮的月光下,这张脸是那样的美丽生动,他说我……不!不,也不是不爱,晓雅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更好的人来爱你,而我注定是个短命鬼,晓雅,不要爱我,真的,千万不要爱我,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晓雅说,那你就不能放下你的冲锋枪到我这里来吗?

许志说,你一定也听过那首诗吧?

晓雅说,是那首裴多菲的诗吧?

许志说,是,这首诗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晓雅说,你还说什么是为了我好,我看你是更爱你的自由。

许志说,都一样的,晓雅,因为爱自由我可能会死。

晓雅说,你死了我也爱你。

许志望了望远处沉沉压过来的一片黑云,低声对晓雅说,暴风雨就要来了。

晓雅说,那就在它来临之前爱我吧。

许志抓紧晓雅的手把她拉到船头,说你听,打雷了。

晓雅说,下雨才打雷,现在是下雪不打雷的。

许志说,没错,就是雷声,我已经听到了,轰隆隆的,好响啊。

晓雅摸了摸许志的头说,没发烧啊,怎么胡说八道起来了?

许志仰起头望向天空说,你看一团火球,正在往下坠落,现在火球变成了石头,就要落下来了。

晓雅见许志开始有些神志不清,就不再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话跟着说,是的,它正在往下落,我也看见了,好几块呢,有大的,也有小的,亮晶晶的,还闪闪发光呢。

正说着,许志突然一下把晓雅按倒在船上,说,不好,快卧倒,它下来了。

晓雅仰面倒在船上,许志趴在她身上,说没事了,这样就好了,砸不到你了。

晓雅的眼泪流了出来,许志用手擦去她的眼泪说,你怎么哭了?我还没死呢。

晓雅一把紧紧地搂住许志的脖子,死死地怎么也不松开。

许志的脸贴到了她的脸上,慢慢地许志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寻找到了她的嘴唇,他们深深地接吻了,吻了很久很久。晓雅感觉到了许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有一会儿他的嘴唇离开了她,他又开始说话了。他说晓雅,我要走了,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冷很黑,可我不怕。

晓雅说,我知道你要走了,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你,可是刚刚我收到了老天给我的一个旨意,许志,不光你能听见上天的声音我也能的。

许志说是吗?那你听到什么了?

晓雅说,老天让我送你一个礼物。

许志问什么礼物?

晓雅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但他已经教我怎么做了。

许志问,怎么做?

晓雅说,他让我们一起来完成,你也别再多问了,跟着我的指示去做就行了。

晓雅把许志稍稍往外推了推,解开上衣纽扣,抓过许志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许志触到了它,顺着它的指引慢慢往下很快找到了它要去的路,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忘记了彼此存在的肉身,在来自上天的冥冥旨意中进入了太虚幻境。对于许志来说是完全走入了一片虚无,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正常的思维和意识,梦游般地起伏在这条被冰雪封冻的小船上,而晓雅却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地配合许志创造着这个上天送来的意外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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