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到达了北角（Cape Reinga），南纬三十四度、东经一百七十二度，新西兰最北端，贯穿全国的一号公路的北部终点。站在灯塔下极目远眺，目力所及是太平洋与塔斯曼海交汇处无尽的碧蓝海水，太阳在正北上方悬挂，银光闪烁的海面飘起白色的雾气，其浩瀚壮丽之美无法言表，正北处是赤道，正南处是南极，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结束论文的中期汇报，一扫多日来的紧张与疲惫，周末与几个朋友一起驱车四百公里前往岛屿湾（Bay of Islands），这个北部狭长的地区由一百四十四个岛屿组成，是新西兰最温暖的地方，人口稀少且分散。大概是因为路程比较辛苦及海上娱乐项目价格较为昂贵的缘故，游客多以前来度假的新西兰本地居民及热爱海上项目的旅行者为主，较少大规模的国际游客，因而景观呈现较为原始的风貌，配套设施比其他热门景区显得颇为单调，民风也相当之淳朴。
投宿在小镇Paihia，周日清晨前往九十英里海滩（Ninety Miles Beach），见到了令人惊叹的漫长海岸线。由于公路并不是沿海而修，要想到达海滩只能步行或者搭乘专门在沙滩上行驶的大巴及四驱吉普，每天根据潮涨潮落的规律只有相当有限的时间可以穿行。更因为沿途有暗洞、浪潮、流沙，甚至成群的野马，美丽且危险，它曾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世界上最值得一去的保持原始风貌的海滩之一。黄昏时分漫步海边，九十英里长的海岸线一望无际，没有人声车迹，只有洁白的细沙在脚缝间滑过，间或有海鸟叫着飞过水面，金黄的落日令海面呈现灿烂的金色，真的是海天一色，无边无涯。突然觉得在此之前我到过的所有海滩全部不值一提，自己第一次站在海天之间，犹如沧海一粟，对大自然的恐惧与崇拜感油然而生。
从Paihia搭渡船到小镇Russell，这个英国殖民者在新西兰最早建立的首都，现今大概有一万二千左右居民，人们以从事旅游业为生，房屋也多为世界各地的富人在此购买的度假屋。在码头参加了一个一小时的小镇观光团，导游兼司机Crias是一个从苏格兰移民来此的老人家，他好像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不停地与路人打招呼，也仿佛知道每一栋房子的来历，不时指给我们看：这一座价值一百五十万新币的房子的主人是一个香港人，每两年才回来一次；而那一座的主人是英国人，他在网上拍得此房，拍卖的价格是二百五十万新币，甚至在买下它之前根本没有来看过；还有三面面对岛屿湾的一间山顶酒店有新西兰最昂贵的酒店房间，每晚要三千新币！看似偏僻宁静的小镇，竟然是许多富人度假的所在地，这还真是让我始料不及。当然，除了富人与游人，这里也是老人退休后的理想居所，Crias带我们去了山间的老人院及不远处面海而建的墓地。九月已经是新西兰的春天，绿草地上各色的小花蓬勃地盛开，眼前意境正如海子的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登上小镇的最高点，俯瞰海湾，远处大大小小的小岛静静地躺在海水的怀抱间，海面有帆船点点，有时能看到跳跃的海豚，仿佛仙境一般。据说这片海域也常有鲸与海豹出没，还有太平洋蓝色小企鹅，我则无缘见到。当然最多的还是鲷鱼、帝王鱼、鲨鱼、马林鱼、金枪鱼这一类的咸水可食用鱼类，这里当真是钓鱼的绝佳去处。
三天的行程也有不少值得记忆的人与事——
在北角遇到也是从奥克兰过来的三个Kiwi（新西兰人自称Kiwi，是一种频临灭绝的鸟类）女孩子，因为照相机坏了，我替她们拍了合影，答应E-mail给她们，其中叫Jamie的女孩子染着很酷的红头发，好耐心地教我英文的“南回归线（Tropic of Capricorn）”怎么讲；在酒店为我们做欧式早餐的毛利厨师教我做了美味的烤西红柿，要点是要加一点点糖；Russell的导游Crias告诉我们在小镇上昔日的海关是现在的警察局，当问他有多少警察时，他回答：一个！
在Paihia码头上一个叫做三十五度（取地处南纬三十五度之意）的西餐厅吃到了很棒的一味甜点——香蕉蛋糕和巧克力布丁（Banana Cake and Chocolate Pudding），强力推荐。还有，在Paihia一家叫做京华酒家的中餐馆，是我目前在新西兰去过的唯一一家全部服务生都是洋人的中餐馆，那一晚除了我们所有的客人都是洋人，好在老板是香港人，但不大会讲普通话，因为我和他聊天，所以喝到了菜谱上不提供的酸辣汤，还送了我们饭后的龙眼，后来厨师也跑出来和我们聊天，竟然是个天津人，他告诉我这里一共住着四户中国人，经营着另外的一家寿司店及中式外卖。和我们聊了一小会儿，转眼他已经喝下了两瓶啤酒，想必也是寂寞的吧。
而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在这个国家的第四个年头了。记得第一年也是相当寂寞，偶然在路上听到一首张明敏二十年前唱的歌——“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会不期然间泪流满面。时光就这么过去，沿着一号高速，这四年间，我已经从最南端的惠灵顿来到了最北端的北角，行程一千一百零六公里，断断续续地穿行了整个新西兰的北岛，也是相当有成就感的。当然，因为投入地去感受这片土地与文化，也已经不再感到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