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棠女御见我送羹过来，含笑说道：“娘娘先等下，等奴婢过去给陛下通报一声。”
蒲棠女御说着进去了。我听得她对昭明回禀说：“王后娘娘担心陛下晚上处理公务久了，饭食不周，所以亲自过来给陛下送些羹汤。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容奴婢传进来吧。”
我没有听到昭明说话。想必他的态度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蒲棠女御看他没有明确反对，就出来对我说：“娘娘进去吧。”
我捧着羹汤进去。先给昭明行礼，赔罪说：“臣婢鄙陋，开罪陛下。陛下就算给臣婢生气，也不好影响了陛下的心情，伤了陛下的龙体。臣婢给陛下准备了羹汤，请陛下用一点吧。”
昭明面无表情。眼睛也没离开他手里的竹简，淡淡说了一声，“放下吧。”
我将羹汤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面。他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弄得我好尴尬。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我曾经说过“我又不欠他的”这样的话得罪过他，不过那个时候我是襄王的王后，他再冷我可以回避他。现在我却回避不了。这样子让我很难受。我说道：“陛下是生臣婢的气了吗？”
昭明开口问道：“王后觉得：朕应不应该生气？”
我回答说：“陛下是天子，能够包容万物。自然能够包容臣婢之过。”
昭明说道：“朕是万民的天子。也是王后的夫君。朕作为天子能够包容万物，但是作为王后的夫君，王后总要给朕一点体面吧。”
我问道：“臣婢哪一点做错了？请陛下责罚就是！”
昭明冷冷哼道：
“王后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吗？王后蓬头跣足，到朝堂上用丹书金契去给襄王求情。王后为了襄王可以不顾一切！体面、礼法、身份什么都不要了？王后娘娘，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朕在哪里？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王后根本就不用考虑吗？”
这都是我做下的事情。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是为了救襄王。我没有想那么多。我给昭明解释说：“陛下，臣婢知错了。臣婢只是仓皇无措，只想救下襄王再说。没有考虑那么多。请陛下责罚臣婢就是！”
昭明冷冷说道：
“朕知道你是为了救襄王。襄王在你心目里就这么重要吗？王后！朕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朕：在你心里，是朕重要还是襄王重要？”
我没有想到昭明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在我心里，昭明重要还是襄王重要？我愣了一下，喏喏了半天，回答不上来。
昭明这下子连书简都看不下去了。我知道他心里被我这样的反应激得愤怒至极。我当然应该说“是昭明重要了”！可是我怎么会愣了一下，回答不上来呢？
“王后，这个问题都不敢回答朕吗？”昭明冰冷地问了一句。
“不是的，……”我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走吧。朕不想再看到你。”昭明的态度冷淡至极，也不容置疑。他轻轻说了一声，再也不看我一眼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愣了下，站起身，给他行了礼，然后就从静和殿里面走了出来。
我从静和殿里往外面走的时候，整个宫殿里面已经是黑漆漆的。只有满天的星光照耀着我，阔大的天宇伸开着怀抱拥抱着我。
昭明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走吧，朕不想再看到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一时生气让我离开他？还是彻底生气了，从此不再见我？我琢磨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一种说不出的悲酸袭上我的心头。
我是不是，被昭明抛弃了？
我是一个被襄王抛弃的女人。那是我心里刻骨的痛楚。那个男人曾经说过死都不会放我走，说我的尸骨都要埋在他的王宫里，最后一道诏令就把我驱逐了。我的游魂在凤凰城飘荡，谁也说不清楚那种无枝可栖的心灵的恐怖。现在，昭明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再看到我了，让我走！
我感觉我再一次被抛弃了！
我有点失魂落魄。差一点就让紫陌帮我收拾东西离开关雎宫。可是想一想，我有什么东西？我一无所有。我是被昭明抬着进入王宫的。等到天明再走也可以。他总要给我一道诏令我才可以离开。
我回到关雎宫里，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心里被一种说不出的空旷和寂寞填满。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天快亮的时候我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我听到宫门口有响动的声音。然后有人吩咐说：陛下的早饭，安排在关雎宫了。陛下已经离开静和殿往关雎宫这里过来了，赶快收拾吧。
紫陌她们慌慌张张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准备给我梳洗。可是哪里来得及？我只擦了一把脸，匆匆忙忙用发带子将头发束一下，来不及梳妆，昭明就已经缓步进宫来了。
我匆忙给昭明行礼。赔罪道：“臣婢有罪。臣婢不知道陛下……”
昭明抬头看了看我。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折腾，我的眼睛已经像桃子那样红肿着，又大又亮，泪光闪闪。昭明问道：“不知道我会到关雎宫吗？”
“臣婢以为，陛下不会到关雎宫里来了。”我说。
昭明坐了下来。他让紫陌她们都回避下去了。握着我的手说：“怎么可能？我的魂儿都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我没想到昭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态度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我说道：“陛下不是生臣婢的气了吗？陛下不是怪罪臣婢失了陛下的体面吗？”
“是啊！我能不生气吗？我的王后不能回答我，在她的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别的男人重要？我哪怕把心给她掏出来，都换不回她一句话。我能不伤心吗？”昭明说道。
“不是这样的，陛下。”我对他说，“陛下不要这样想。”
“那么王后告诉我答案：在王后的心里，到底是朕重要还是襄王重要？为什么王后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昭明看来很在意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