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年，大项目都进入了既定轨迹，新的项目暂时还没开启，这是一年中难得清闲的时期。我向Cole申请了2个月的假期，跟着伊丽莎白游轮在太平洋上转了一圈。
在大洋上漂浮了一个多月，重新回到陆地的感觉宛如重生。生活一如既往地周而复始。我和王曼都没有再联系彼此，似乎以前的事情都是一场梦。我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只有看到这个疤痕，才会相信那些曾经都是真实的。
休假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推进理性之声的广告系统。理性之声在获得红林资本的投资后，迅速地占领移动媒体用户的市场份额，影响力与日俱增。但由于没有清晰的盈利模式，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下。即使我安排财务这边掐紧了理性之声的现金流，但庞大的团队依然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财务赤字不断攀升。以这样的消耗速度，红林创投的400万现金再过2个月将消耗殆尽，如果不能自己造血，理性之声将陷入财务危机。该是我摊牌的时候了。
我决定召集理性之声所有创始股东举行高层会议，会议地点就在红林创投的多媒体会议厅。这意味着，时隔3个月我将再次和王曼见面。会议前一天，我先约林炫见面。我前往漕河泾的商务会所，坐在茶室里边喝茶边等林炫到来。
我看到一辆崭新的轿车停在草坪上，下来的人正是林炫。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如果说几个月前他还在蹒跚学步，模仿着都市精英的做派，如今他已经对这个身份游刃有余了。他成长的速度远超过我的期待。后生可畏，我禁不住感慨。
“萧总，环球旅游回来了，肤色真好。”林炫快步上来握手，态度十分热情。“你……更成熟了。车子不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窗外瞟了一眼。“都是萧总的扶植，我会更加尽力的。”这小子客套话比以前会说，显得圆滑了许多。
他泡了茶，递给我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我们面对面坐着，突然感觉他和我之间已经产生陌生感，对他的控制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
“下周的高层会议，你将怎么做？”我把问题抛给他。“正如萧总您之前布局的，现在趣玩新闻频道已经占据整个平台40%的流量，具备了和王曼控制的传统频道抗衡的能力。可以把理性之声一分为二，王曼那边的传统频道继续保持媒体的纯粹性，而趣玩新闻这边独立以后就可以单独推出在线广告系统。这样既兼顾了王曼的追求，又解决了财务的危机。”林炫胸有成竹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暗暗吃惊。林炫的野心已经超出我的框架，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的计划还有最为关键的后招，那就是趣玩新闻最后会反过来吞并没有收入的传统频道，最终实现蛇吞象的目的。
“单靠趣玩新闻的广告收入，能够维持整个公司的盈利吗？”我明知故问，只想知道林炫对我的隐瞒有几分。
“萧总，完全靠趣玩新闻频道的广告收入就能维持整个公司的盈亏平衡……但为了推动所有频道的商业化，这些广告收入将不共享到整个公司的资源里。其他的频道没有财务预算的时候，就不得不缩减人手或者被我这边收编。”
他话语中间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向我坦诚了所有的计划。我微微舒了口气，至少他还意识到脖子上的缰绳在我手中。
理性之声高层会议如期举行，我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林炫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王曼坐在右边第一个位置，都离我最近。我扫视了一圈，没有在王曼身上多作停留。我的眼睛没有在看她，但心里却没办法完全不关注她。这匆匆一瞥，感觉她比以前胖了不少，头发剪短了，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慵懒。
“我清晰记得，半年前我们在苏州河畔的小屋里达成了共识，接受红林资本的投资，让理性之声能够向更多的人传递影响力。半年过去了，理性之声已经变成庞然大物。员工扩增了3倍，办公场地扩大了5倍，服务器也增加了4台。当然客户数也呈几何倍数在增长。这半年来，我们在收获，在成长，在追求梦想！”我在讲台前高声演讲，刻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们发现，我们养不活自己！养不活这么多员工！养不活这么多用户！”我的质疑掷地有声，大家纷纷面露难色，只有林炫一个人神情自若。“公司的运营已经触碰到了财务的警戒线，在新一笔融资进来之前，我们必须做出改变。我们所能够做到的最容易看到效果的改变，就是……”我拉长声音，装作内心做辛苦的挣扎。在座的股东都屏气凝神等着我的下一句话。“那就是裁掉一部分员工，关掉一部分服务器，降低高端的薪资，减少办公场地。”我平静的话却激起轩然大波。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高声地质疑和反对，会议室里一片吵闹。我留意到王曼并没有说话，她坐在那里就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也没有听到大家的争吵。
“当然，除非是没有任何路可走的时候，才会出现刚才说的那种措施。作为投资人，我希望那样的情况永远不会出现。你们的态度也很清晰地告诉我，你们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那么，理性之声，是否真的养不活自己？养不活用户？还是我们不愿意！”我一边安抚一边又抛出更严厉的问题。大家又回归了沉默。“如果我们够纯粹，但我们养不活自己，这个商业逻辑是有问题的。当我们的公司体量做那么大的时候，当我们要对100多名员工，要对上千万的用户负责的时候，我们是该坚持所谓的梦想而践踏员工和用户的利益，还是放低一点尊严，而让员工、让用户收益？以理性之声的用户体量和流量，只要推出广告业务，就能保证公司有能力盈利，有能力对抗竞争。”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放弃了林炫把公司一分为二的策略，因为我从他身上嗅到了不可控的因素。
林炫脸色微变，但很快高声附和支持我的决定。其他几位创始人也渐渐地向我附和。王曼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广告计划最初就是她一口否决的，我最后那段话字字句句都是一把利剑刺向她，在指责她造就了今天难堪的局面，指责她为了自己的所谓梦想惘然不顾大局。这话里的意思，其他人都听得明白，王曼自然清楚。
王曼情绪激动，因心跳加速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并没有看向我，只是咬着牙说出了4个字：我、不、同、意。她脸色变得惨白，往后挪开凳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看到了一件让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王曼怀孕了！尽管穿着宽松的衣服，依然看到她的小腹明显凸起，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拉开会议室的门就往外走。我瞠目结舌地站着，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怪不得看到她比以往胖了许多。她就坐在我身边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她是孕妇。刚才那一番话对她来说未免太过刺激，我不免后悔起来。
突然办公室里传来几声惊呼，大家赶紧跑出会议室，看见王曼已经晕倒在地板上。Crystal赶忙打电话报警。我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走开，快送去医院。”Piers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在王曼身边，他娴熟地一只手扶起王曼的头，另一只手按住人中穴，一边轻轻地叫唤着王曼的名字。我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心乱如麻。
王曼渐渐醒转过来，Piers一把抱起王曼快步往电梯间走去。我安抚大家，让他们各自回位工作，也跟着往电梯间跑。Crystal也紧跟在我身后。我让Piers抱着王曼坐在后座，我开车送去医院。Crystal坐在副驾驶座上，用异样的眼睛瞅瞅Piers，又瞅瞅我。王曼被推进急诊室，我们3人在外面等候。
我脑子里盘旋着一个问题：王曼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以我那天在王曼家的小区看到的景象，孩子是Piers的不足为奇。可是以肚子凸起的程度判断，孩子应该有4个月左右，那个时候王曼是和我在一起的。难道是王曼在脚踏两只船，还是……
我不敢往下想，只盼着王曼尽快平安出来。好在没过多久，护士出来了。“谁是孩子的父亲？”护士看着我们问。我和Piers对视了一眼。他表情奇怪地应了护士。护士数落了他一顿，让他照顾好爱人，不要再让孕妇受刺激。我站在一旁，心情极度糟糕。既然知道王曼平安无事，Piers也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自己待在这里便是多余的了。我裹着滴血的心，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我以为我和王曼已经是陌路人，内心原来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只是离开这片陆地2个月，一切都已乾坤移转。我失魂落魄地走近车子，Crystal把我推到后座，认为我的状态不适合开车，我也随了她。
Crystal把车开得飞快，超过一辆又一辆轿车。不知开了多久，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在这个大都市里多么荒谬的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在钢筋水泥里生存，如果不偶尔疯狂就会把自己真的逼疯了。
车子在一处看起来蛮熟悉的地方停下来。我下了车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闸北区，之前和Crystal一同来过的红唇酒吧。
“Sean，今天晚上这里有个特殊的舞会，保证让你玩得开心，我们来得早，先喝两杯吧。”她掏出唇彩未待我许可便扑过来给我涂口红。她的胸脯贴着我的前胸，左手亲密地搭住我的肩膀。我闭上眼睛任她涂抹。“好啦。”她甜甜地唤了一声。我刚睁开眼，她的嘴唇就贴了上来。她的嘴唇丰满温润，喘着湿热的呼吸，我情不自禁把她搂在怀里和她缠绵地亲吻。
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夜幕刚要拉下，狂欢就要上演。我们喝了好多杯朗姆酒，两个人混在跳舞的人群中玩的很开心。我们跳舞，跳到觉得口渴了便拼命喝酒，然后再接着跳舞。一直跳到精疲力尽，才叫了代驾司机把我们送回我的公寓。我们轮流洗浴，把一身臭汗冲洗掉。换上干爽的衣服，坐在窗台上继续喝酒。音响里放着Beyonce的歌曲，一会激昂一会低迷，如泣如诉。
王曼面对公司即将陷入资金链断裂的危险，不得不做出让步，理性之声项目的广告上线计划，最终还是按照林炫的方案得以实施。趣读新闻频道独立出来以后，林炫的权力得到进一步提高，他超凡的管理和运营能力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广告收入的保障让趣读新闻频道成为最有资源的部门，那些钱袋被勒紧的部门逐渐往林炫这边靠，很快林炫就收编了超过公司60%的内容资源和人员编制。从林炫那边不断传来对王曼团队不利的消息：由于王曼在和林炫赌气拆分业务的时候，同意绝不动用林炫团队的广告收入，王曼主管的几个频道仅仅依靠异业合作的收入和社会捐赠，远远弥补不了日常的开销，团队成员的开支和差旅费都极尽压缩，团队成员私下抱怨连连。我许可了林炫的做法，但内斗归内斗，不能伤到整个公司的大局，因此涉及到服务器和用户维护的费用专款专用，依然保持宽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