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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七十年代末,做了十年恶梦的中国人醒了,此时的中国人才发现自己在那十年里竟有多么的荒唐,建国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积累的一点国力家底,在那十年里几乎全部被折腾光了。

物质的奇缺,人民的生活水平的低下,使人们慢慢地醒悟了,发现当初振臂高呼的那个“宁要革命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口号时,是多么的幼稚。当每月只能吃到半斤肉,四两油时,才知道,草它不能当饭吃。恶梦醒来,再往四周一看,啊?

中国人在窝里斗了十年,可这十年世界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人醒了,中国人明白了,人们才开始悟出一位伟人说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句话的伟大深远含义了。

中国人开始懂得了向发达国家学习、引进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先进设备,改造自己、装备自己了。在此同时也有大批的国外企业家带着本国的先进技术、设备闯人中国市场,寻找合作伙伴。国内有一家自行车厂,生产的自行车在国内供不应求,长期凭票限量供应。车子想扩大生产规模,但由于设备陈旧,想引进国外的先进设备,但一时又苦于不知如何下手,另外担心自己本身的资金缺额较大,一时贷不出那么大的一笔资金。他们不知从哪了解到仁老板曾经在国外侨居多年,这方面是行家里手,经请示得到有关部门的同意后,厂方亲自上门求仁老板帮忙。仁老板对中国政治上的改革、经济开放政策非常赞同和欣赏,对自行车厂的做法和想法也非常支持,通过他在国外的关系,很快为厂子找到了一家合作伙伴,并在自行车厂资金一时到不了位的情况下,主动将自己在国外的资金抽出一部分借给了厂子,仁老板的这一举动深深地感动了当地政府,曾一时成为当地群众的美谈。

田七自始至终参与了自行车厂的技改工作,起初田七认为父亲这么做不过是一种义举罢了,直到父亲从国外抽回部分资金借给自行车厂时,他兴奋了,开始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所了解了。他发现父亲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是一位很值得敬爱的老人。由于对亲生父亲的敬慕,同时也更增加了他对养父的怀念。

这年清明前夕,田七决定回古城一趟,给养父田油茶老汉上上坟,扫扫墓,同时再找找儿时的朋友李义和玉琴。他把这个想法讲给两位老人之后,得到了老人的赞同。田七起身的前一天,吴芳突然提出来要跟他一块去,她说想了解一下大西北的风情和商情。听吴芳这么一说,仁老板发现自己的这位养女对田七有那么点意思,就答应了吴芳的要求,叫田七带上吴芳到古城去一趟。

离开古城十多年了,可古城火车站还是以前那座土土小小的火车站,车站广场寡静寡静的。望着寡静的车站广场,往事一下涌上了田七的心头。他在车站广场上呆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领着昊芳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吴芳奇怪地问他为啥不“打的”,田七苦笑了一下说:“你看这广场上哪有出租车。”

的确,此时的古城市还没兴起出租车,因为古城人的生活水平还没有达到出门“打的”的水准。吴芳随着田七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摇摇晃晃见站就停的公共汽车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他们俩从火车站拉进古城。

进了城吴芳急着要住市政府的招待所,谁知招待所,见他们拿的是一张街道居民委员会的证明,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俩:规格不够,恕不接待。两人只好从招待所出来,田七领着昊芳到古城饭店要了两间房子。

第二天早上,田七向饭店租了一辆自行车,捎着吴芳出了城,去给养父上坟。到了地方,原来的那一片坟地上已经盖起了一座工厂,坟不知都到哪去了,田七的心一下子凉了。他问工厂的门房工作人员,坟到哪了,那人告诉他,五年前,市政府要在这块地方盖工厂,事先曾在报纸上发过通知,要求墓主在一定时间内将坟迁走,过期不迁,按无主对待。田七一听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门房,来到工厂后面的一块空地上,将他带来的供品摆好,然后又烧了几张纸钱,才挥泪离开了那块土地。回到饭店,田七关门倒头便睡,吴芳知道他心里难过,不敢打搅他,一个人上街去了。

田七一觉醒来,见吴芳屋门关着,敲了几下见里面没有动静,问服务员,才知道吴芳上街去了。田七决定去打听李义的I清况。到了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发现原先的四合院、大门已经拆得没有踪影了,一座大楼占了半条街。田七又到市政府李义父亲的单位去打听,打听到的结果让田七大吃一惊:李义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有病提前退休。问李义的下落,人人摇头均说不知道。李义一家不知去向,那么玉琴家呢?田七又跑了好几家理发店,终于找到了一位知情的师傅,得知玉琴的父母早已经退休回上海了。

养父的坟被平了,李义的父亲死了,母亲回老家了,李义下落不明,玉琴父母回上海了,田七以为玉琴肯定是随父母走了。这一连串的情况,一下子毁灭了田七在古城的最后一点念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田七都没有再兴起寻找两位儿时朋友的念头。

晚饭时,吴芳察觉到田七的情绪不好,便拐弯抹角地问田七,田七将他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她时,吴芳这才发现田七对儿时朋友的情感竟是那么的执著。这越发增强了她对田七的爱慕之心。她劝了田七一番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她发现本市市场上凭票供应的自行车,正是父亲目前帮忙的那家自行车厂生产的,销路才良俏,目前供不应求。

田七心中一动忙问她有啥想法。她说父亲垫借给自行车厂的那笔资金让厂子用产品折价还款。听昊芳这么一说,田七的心里一下子亮了,他没看出,父亲收养的这位小妹妹竟会有如此之高的天分。两人匆匆忙忙吃完饭,从餐厅直奔市邮电局,给父亲挂了长途。田七把吴芳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一听,满口答应,让他明天和吴芳直接找一家商家洽谈,他在家里为他们联系货源。为了让商家放心,货卖完后再付款,同时可以让商家派人跟他们直接到厂家去验货。

第二天,田七和吴芳来到了古城市五金公司,拜访了公司经理,讲明来意。公司经理望着这对青年男女,认为他俩在跟他开玩笑。古城人谁不知道,当时谁能买上一辆自行车,那可是一种荣耀;谁家孩子结婚,没有一辆自行车,这婚事就别想办。直到经理听田七讲货到再付款的条件后,这才动了心,提出他要派人和田七一块到自行车生产厂家去看货、验货。田七立即答应了他的要求,决定当天动身。五金公司的经理又询问了一番他俩来古城的目的,当他得知田七是古城人,回古城是给养父上坟、寻友,他才相信了田七,并招待他俩吃了一顿饭,饭后又派车将他俩和公司的采购员送到火车站。

天津的仁老板接到田七从古城打回来的电话后,非常兴奋,他没料到这兄妹俩的经商意识如此敏锐,他觉得他的事业后继有人了。便立即给自行车厂打了一个电话。自行车厂的领导一听仁老板要他们用产品还贷,心里十分感激,一口答应,决定先为他们解决一千辆自行车。运输问题也由厂方负责解决。等田七领着那位采购员回到天津时,经了一辈子商的仁老板早已经把前期工作做完了,仁老板领着采购员到厂家验货。

采购员见此事办得如此顺利,便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厂方供货的情况,为了把这桩生意长期做下去,采购员建议他们经理,货款由原来讲的卖完交付,改为货到古城,立即付款。

这是田七随仁老板到天津后,无意中学做的第一笔生意。

自此之后,古城市五金公司销售的自行车,就由田七全部包供了,这桩生意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中期,中国自行车市场饱和为止。在此期间,田七先后到罗马尼亚、俄罗斯等国家做了几年生意,在父亲的指导教诲下,从一个修自行车的修理工成长为一位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就在田七国内国外做生意的这几年中,仁老板就把古城市他的那座四合院的产权又要回到自己的名下,同时,当地政府对占有他的四合院给了补偿。

就在田七的生意做得如日中天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时田七正在罗马尼亚。有天早晨,仁老板带田七的母亲外出晨练,在经过一条小街道时,不知从哪窜出了一条大狼狗,一下子把父亲给撞倒在马路上,待周围晨练的人们把老爷子送到医院时,老爷子已经是脑溢血了。当时,田七、吴芳、张伟都在国外,母亲第一个想到的能帮自己的人就是王胜将军。

老太太忙给北京挂了个电话,王胜得知此消息后,给他在天津的关系均一一通了电话,请他们帮忙。电话打完后,这才乘车赶到天津,以他的身份,请求天津方面,无论如何要把他这位朋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命是保住了,却落了个全身瘫痪。当从罗马尼亚回来的田七赶到医院时,老爷子除了眼能见、口能说,已经成了一个全瘫的废人了。

田七一见生父这种情况,决定让正在国外的吴芳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生意上的一切问题赶快回国,而他和母亲留在医院照顾父亲。

仁老板在病床上这一躺就是近两年,身体一天天的消瘦,仁老板明白,自己已经是无药可救了,看到自己的儿子在这近两年的日子里,床前床后精心精意的伺候,他不愿意再连累这母子二人了,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欠她母子的太多,太多了。主意一定,他背着母子二人,委托一家律师事务所立了一份遗嘱,然后自己悄悄地了结了自己的残生。

父亲的死,对田七的打击太大了。养父的摔,生父被撞死,田七觉得自己的命运太苦了,老天对他太不公了,但他没料到的是,他的生父,竟会给他留下那么大一笔不可思议的财产。

父亲去世以后,多年来从不多说一句话的母亲在王民的游说下,决定回古城,给并不打算回古城的田七扔了一句话:“尽管我从古城到北京又转到天津,生活上养尊处优,但仍是不习惯,我还是喜欢那‘夏热时屋里凉,冬冷时屋里暖’的古城,我不愿意让自己的这把老骨头埋在天津。”

田七遵循母亲的意愿,决定回古城,在古城给母亲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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