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开城投降官军,在泽潞各州引起了很大震动。高元武在党山得报,就亲自到王元逵营中请降。先前的昭义使府发给州军士每人一匹布。不久,使府又有帖到州军中说所发的每人一匹布折抵冬赐。此帖刚发,昭义使府又派军将到州税商,搞得州人心不安。王钊就对军士们说:“留后年少,政令并非都由他发出。如今昭义仓库积满物资,足可供军中十年的用度,为何不拿出一些慰劳将士?使府文帖不可算数。”王钊就擅自打开仓库,发给每个军士一匹绢、十二石谷,士兵人人高兴。实际上,州库存粮食、物资,王钊打了埋伏,并没如实上报,潞州军中缺粮,而州军粮却有余。王钊在关键时刻拿出粮食和绢帛赏军,且禁止在州税商,将昭义使府派来税商的军将赶出州,州军民欢声雷动。王钊在州宣布说:“昭义使府不恤军民,我等何不脱离昭义而归附朝廷?”大家一致拥护,王钊就下令紧闭四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州城,然后派使到何弘敬军中请降,迎何弘敬率军进入州。安玉听说邢、州都投降了官军,就也举磁州向何弘敬请降。王元逵率军久攻尧山不下,军中死伤多人,尧山都知兵马使魏元谈得知三州都已投降了官军,自知尧山早晚必被攻下,就也到王元逵军中请降,王元逵大怒道:“何不早降?害我徒折兵马,罪不可赦!”就下令将魏元谈推出斩首,然后进驻尧山,向朝廷报捷。
捷报入朝,宰相们进延英殿向唐武宗贺喜,李德裕奏道:“昭义的根本在山东(太行山以东),今邢、、磁三州降,上党不日将有变。”唐武宗喜不自禁地道:“朕以为郭谊不久必杀刘稹以赎自己之罪。”李德裕道:“昭义有变,当正如圣上预料。”唐武宗问道:“三州已降,卿以为处置三州应以何事为先?”李德裕答道:“请以给事中卢弘止为三州留后,万一王元逵、何弘敬将邢、磁、三州划归自己辖下的镇州和魏博军管辖,朝廷将难以答应或否认,到时反而被动,故臣以为朝廷先任三州留后,是为上策。”唐武宗点头称是,但他不以卢弘止为留后,直接诏令山南东道节度使卢钧,兼任昭义节度使,命卢钧乘驿车赶赴三州上任,这样等攻下泽、潞,仍保持原昭义军府的建制,统归卢钧管辖。
潞州人听说邢、、磁三州归降了朝廷,立时就像炸了锅,人人惊惧不安。张谷愁眉不展地回到家,紫英说:“妾早已劝夫君归顺朝廷,夫君摇摆不定。如今街上到处传闻邢、、磁已降,泽、潞早晚必下,夫君不可再犹豫,免得玉石俱焚。”张谷道:“五舅、裴问及王钊等均掌一州之军,现举州归降,尚可建功。我乃一介幕僚,不掌一兵一卒,且无一寸土地,空手归降朝廷,顶得什么事?难道朝廷就因我只身归降,就认可为有功?”紫英道:“妾劝夫君归附朝廷,并非要夫君去觅相封侯。只是要早离这是非之地,落得个清白之身归隐田园,日耕夜读未为不可,强比到时玉石俱焚,且落得个贼声骂名。”紫英话还未落地,鄂氏便闯了进来,怒吼道:“你二人的话,我都听到了。要逃,这立着的房子躺着的地总不能背着走,难道出去只喝西北风去?”她又指着紫英问:“相公不是对你说过,留后要等朝廷招安吗?朝廷总不能把泽潞人都杀了吧?天塌下来还有大个子顶着。相公只不过是一介方士,他前面有留后、兵马使、大将一批人顶着,朝廷治罪怎么就会轮到相公?你这小贱人安的什么心,不叫我家败亡你不甘心是不是?”紫英赔笑脸让座道:“大娘消消气,妾正因相公并未杀官军一兵一卒,才不可以一饭之恩,致灭门之祸,还请大娘见谅!”鄂氏道:“在潞州未必就死,逃出去未必得活,你怎么就知道朝廷要灭张氏满门?”紫英见无法和她理论,只得默默退出。
到了晚上,张谷就在鄂氏房内歇息,紫英因愁闷而睡不着,在院子里闲走消闷,见鄂氏房内灯还亮着,隐隐听到房内似有争论声,她不由贴近窗根,隔窗细听,就听鄂氏说:“这小贱人不避内外,若不除了她,声扬出去,必致灭门之祸。”又听张谷说:“紫英本一片好意,话出其口,入我二人耳,你我不说,如何得传扬出去?”鄂氏又说:“小贱人已生外心,为保自己,你敢保她不对外人言?为今之计,不如一条绳子缢死,免除后患。”张谷忙制止说:“噤声,须防隔墙有耳!”接下来两人说话声音很小,说些什么,却听不清。紫英听到这里,如五雷轰顶,似浑身都要瘫倒在地。她连忙挣扎着回到屋里,心想:鄂氏已有此心,必不肯放过我。我如不离此地,必难免遭她毒手,可离了张府,我将到何处存身?她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城东有一静安寺,主持静空和我相得,不如且去那里躲避一时,看看时局再说。
她想到这里,急忙将自己房内的细软收拾好,打成一包,又换了一身男装旧衣巾。原来到晚唐,妇女以着胡装、男装为美的风气颇盛行,一些官宦人家的年轻妇女为出门方便,常着男装,紫英也素有防备。她打扮成年轻男子相,悄悄开了后角门出来,又怕碰到巡逻兵,就拐弯抹角来到了离东门不远的一处废弃园子里,在破亭子里眼巴巴盼到天明。天亮了,城门一开,她混在出城砍柴、耕种土地的人流中出了城,直奔静安寺而去。到了静安寺,她向静空付了五十两白银的香火费,只说和家人淘了气,须在寺内暂住一段时间,且嘱咐静空不可将她住在此处的消息透露给外人,老尼静空满口答应。
再说鄂氏和张谷叽叽咕咕地吵了一夜,张谷终不忍对紫英下手。鄂氏心想:等你去往幕府,看我怎么整治这个小贱人?天亮了,她起身去往紫英房里,准备换上一副笑脸,先稳住紫英。到房门口,却见门虚掩着,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二娘”,却不听紫英回答。她就推门进去,却见房内整整齐齐的却不见人。她以为紫英如厕,就回到自己屋里,等到吃早饭时,仍不见紫英的人影,忙派人去“请”,却哪里也找不到。她这才惊慌起来,向张谷嚷道:“这小贱人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跑了?”张谷忙吩咐:“快派人去找!”直到下午,仆妇们都回报说:“没有找到二娘。”鄂氏闻报,向张谷哭闹嚷道:“都怨你不听我言,这小贱人会不会……”张谷忙制止说:“噤声,此事不宜张扬,否则你我恐性命难保!”他唉声叹气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