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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的老师:安妮·沙利文(4)

手术终于要开始了,安妮被推进手术室。护士拿来一条湿巾,走到她旁边。

安妮惊骇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护士安慰她说:“不用怕,这是一种新型麻醉剂,放在鼻子上,你闻闻,就像满园花香,是不是?”

护士将湿巾轻轻按在安妮的脸上,是花香吗?不是,是一种令人眩晕的怪异气味,可话到嘴边,她已不省人事了。

当她清醒过来时,手术早已结束。她的双眼包着厚厚的纱布,医生在一旁告诉她尽量少动,保持安宁,少讲话,让眼睛充分休息复原。

安妮严格遵照医嘱。几天后,纱布被拆开。安妮听到在一旁的医生在说:

“剪开。”她感觉到剪刀将纱布切开,最后一层纱布脱落……一束光线照进安妮的眼睛,她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看见你了。”她几乎从床上滚下来,不由自主地绕着床转圈,纱布落得满地都是。“我看见窗子了,我看见窗子那一边了!那儿有条河,有棵树,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了……”

安妮伸出手,战战兢兢,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我看见自己的手了。”她欣喜若狂,这不是梦吧?

完成学业

安妮的视力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她所见的景物依然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模糊不清。医生说她的视力只能算半盲。但是,这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这是多么奇妙、多么幸福的事呀!此时此刻,十六岁的安妮是世上最开心快乐的少女。

虽然柏金斯盲人学校是专门为盲人设立的学校,安妮现在已经不算是盲人了,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师生都心照不宣。大家留住了这个孜孜求学、无家可归的爱尔兰少女。

慢慢地,大家发现安妮善于启发引导孩子。她独具慧眼,而且非常耐心,会用心去理解他们。她自愿带孩子们到波士顿城里玩耍,还牺牲自己的时间,哄他们睡觉。老师们都很信任她,有时候还让她代一两堂课。

此外,学校里许多老师本身也是盲人,他们发现安妮可以为他们提供许多帮助。她可以替他们跑腿,例如到商店购买毛线、布料以及其他用具,而且完成得很好。

爱心和快乐慢慢融化了安妮无羁的野性,她每天都忙碌着。因为童年失明、穷困潦倒、焦急无助、无人关爱,所以她特别关心孤寂无助的人。正是这个缘故,她特别关心劳拉。劳拉当时已经五十几岁,在柏金斯盲人学校生活了近四十年。对劳拉而言,柏金斯盲人学校是她的学校,她的家,她的整个生命。

劳拉失明、失聪而且失语。她两岁零两个月时因为流行性猩红热而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病愈后,她一直生活在黑暗和无声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与她沟通,直到塞缪尔·格瑞德利·豪博士出现。

豪博士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也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创始人。由于当时盲人无法接受教育,多半沦为乞丐、流浪汉或是拖累家人的残废,社会抛弃他们,他们也自暴自弃。豪博士立志改变现状,教育他们,使他们能够在正常人的社会立足。因此,1832年,豪博士与友人一起建立了柏金斯盲人学校。

了解到劳拉的情况后,豪博士想,难道这个小女孩以后就真的被困在黑暗里了吗?心灵从此无法沟通了吗?于是,他开始尝试打破阻挠劳拉心智发展的生理障碍。

八岁的劳拉被豪博士带回柏金斯盲人学校。“触觉”是劳拉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途径,也是豪博士开启她的心智的唯一道路。因为劳拉看不见,一般聋哑人使用的手语对她没有用。于是,豪博士采取了变通的方式。他在使用手语的时候,把劳拉的手牵过来,让她感觉手指的变化,使她由触觉理解不同手势的意义。劳拉学得又快又好,能够正确地用手复述豪博士的手语。

但是学会这些还是没用,因为对劳拉而言,这些手语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一个手势游戏罢了。豪博士还要教她这些手势所包含的意义,这才是学习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拿来一个特定的物品给劳拉触摸,然后将其名称拼写出来。开始的时候,劳拉无法领会拼写的东西与物品的相互关系。

一天,豪博士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她的手中,并用手语写下:“钥匙”,这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劳拉始终没有领会。不过这一次,豪博士感觉劳拉的手指在他的手里僵住了。他看到,劳拉绽放出领悟的喜悦。终于,她懂了,她了解到物品和手语的关系了。

接下来,劳拉学会许多单词,但仅限于单词。她无法把这些单词正确地组合成句子,表达完整的意思,而且她也无法理解一些动词以及表达情绪的抽象名词。豪博士没有把这些抽象概念硬塞给劳拉,毕竟劳拉可以用手指识别许多常用字词,这已经难能可贵,令他相当满意了。于是,他就此打住,没有再教劳拉进一步学习。

豪博士打开了将劳拉锁在黑暗无声世界里的枷锁,但没有期盼她能像正常人一样,心智与体能并用,创造更美好的人生。不过,劳拉的表现已经引起了社会人士的惊叹和同情,成为一桩人人传诵的奇迹,很多人不远万里来柏金斯盲人学校看望劳拉。但现在时过境迁,豪博士早已去世,劳拉也步入暮年,离开了公众的视线。

虽然盲文手语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必修课,学生们都可以和劳拉沟通,但因课业繁忙,很少人有心去与她聊天。劳拉只能终日独自坐在她不大却整洁的屋子里读书或做针线活,排遣寂寞的岁月。

安妮不忍心看着这位老妇人枯坐窗边,终日做女红度日,于是每天到劳拉房间,用手语与她交流片刻。即使有时安妮不能完全理解劳拉的意思,但也体贴地表示理解。寂静的交谈中,她们的友谊渐渐滋长,安妮的盲人手语也越来越纯熟。

虽然柏金斯盲人学校是她的家,安妮还是喜欢到波士顿城里去。对她来说,柏金斯盲人学校的世界太小了,她在校长办公室外走来走去,希望安纳格诺斯先生能派她做事。如果实在找不到差事,她就以拜访医生或是治疗眼睛为借口去波士顿,校长总是点头放行。安妮喜欢漫无目的地在波士顿街头闲逛,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观赏五光十色的风景,偶尔与陌生人聊天。安妮品尝着生活的滋味,感到心满意足。

有一次,安妮去了一个特殊的场合。当地报纸上的一则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波士顿法院将举行一场公众听证会——关于图克斯伯里救济院的又一次调查听证会。这还用问?当然要去。安妮一刻不停,满心希望地直奔波士顿法院。她以为法院里一定人山人海,大家都关注救济院,为救济院里的人们提供一臂之力。然而她错了,法院里空空荡荡,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第一排。她百感交集,过去的生活阴影重现心中。

证人提到缺少肉类,面包发霉,老鼠成群,还提到去年遭受的火灾。公众听证会草草结束,证人提到的问题却没人关心,也没有听到关于玛奇·卡罗和其他好心婆婆的消息。安妮心灰意冷地离开法院。

在波士顿,柏金斯盲人学校美誉远播,无人不知。安妮穿着校服出现在法院,引起人们的种种猜测和流言蜚语。她的法院之行很快就传到柏金斯盲人学校,大家都知道了。

人们议论纷纷,“你知道安妮的荒唐事儿了吗?”“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事情传到安纳格诺斯先生耳朵里,他也十分震惊。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姑娘造访全是污秽和罪恶的法院,影响非常恶劣。

“安妮,你有损校誉,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怎么又闯这种祸?你既然是柏金斯盲人学院的一员,就不该去那种地方。”

安妮默默地站着,以为他骂完之后,就会跟往常一般雨过天晴,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安纳格诺斯先生说:“安妮,我会送你回图克斯伯里救济院去。你已经十七岁了,到了十八岁,你就可以自立了。你惹的是非太多,我现在无法让你留在柏金斯盲人学校了。”听到要回到救济院,安妮茫然若失。回图克斯伯里生活一年!哪怕一天她也不想待!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寝室,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霍普金斯太太把她摇醒。她睁开眼,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不禁黯然。这位充满母爱的夫人安慰惶恐不安的安妮说:“不要担心,我已经和安纳格诺斯先生商量过了,他答应让你留下,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向他保证,今后我来负责你的一切,保证不发生这样的事了。”

霍普金斯太太是一位慈祥、孤独的女人。婚后不久,孩子刚刚出生,丈夫就去世了,她含辛茹苦养育女儿,期盼女儿快快长大。母女俩相依为命,女儿成为她的精神支柱,生活依托。然而女儿十七岁时,却死于一场急病。本该豆蔻年华的女儿,被疾病夺去生命,如暴风毁灭鲜花,使母女阴阳两隔。霍普金斯太太伤心欲绝,常常孤独地徘徊在科德角的海滩,自哀自怜。

有一次,一群在海滩上玩耍的盲童引起了她的注意。经过打听后,她得知这些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学生。他们的遭遇引起了她的同情与爱心。1883年,她向学校申请做义工当孩子们的代理母亲。

霍普金斯太太温柔和善,谨小慎微,一点小事也会让她紧张。而安妮快乐时情感迸放,痛苦时排山倒海,从不压抑自己的情感,充满想象力而又执拗任性。

虽然她们性格相差很大,但这都无关紧要。霍普金斯太太需要一个填补心中空白的对象。安妮与她逝去的女儿年龄相仿又才华出众,悲惨的身世让霍普金斯太太倍加爱怜。

于是,安妮假期时有“家”了。暑假一到,霍普金斯太太就会接安妮到科德角的避暑小屋。在这里,安妮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的温馨和自由,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充满蓬勃生机的青春。晚年回忆起这段时光,她说这是一段缤纷灿烂、生命闪烁发光、不可言述的美好日子。只是日子过得太快,太快了。

1886年,安妮十九岁了。这是她在柏金斯盲人学校的最后一年。日子在用功读书和一连串的考试中飞逝而过,接着就是毕业典礼。安妮作为八名毕业生的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致辞。

毕业典礼那天,早晨一起床,安妮的心就咚咚直跳。她匆忙吃完早饭,完全食不知味。然后,她急忙回到房间,一件崭新的礼服挂在衣柜里,这是全世界最高雅靓丽的衣服!这一套礼服,是霍普金斯太太亲手为安妮缝制的,针针都是爱心,线线都是关怀。

霍普金斯太太微笑地说道:“快穿上吧!待会儿还得花许多时间卷头发呢。”

安妮百感交集,从衣架上取下衣服,紧紧抱在怀中。白色的绸缎薄如蝉翼,两袖长及手腕,袖口和裙摆镶了三圈蕾丝花边,沙沙作响的丝质衬裙,将长短合适的裙子撑起来。安妮心情愉悦,不由得跳起舞来,白色的裙角像浪花般起伏。

霍普金斯太太笑道:“安妮,冷静一点好不好?不要这么兴奋,演讲还没有开始呢。”

安妮说:“妈妈,您不知道我多快乐!为了毕业典礼,您为我缝制了礼服,还为我买了白皮鞋……”

小时候,安妮一直以为白鞋子是童话里仙女们才能穿的,凡人只能穿褐色、黑色的皮鞋。而现在,这双白皮鞋是为安妮定做的。“您不知道我有多快乐!”

她喃喃地说。

霍普金斯太太帮助安妮穿好衣服,又花了很长时间给她梳头、卷发,然后撒上几滴淡雅的香水。“好了,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霍普金斯太太捧出一条粉红色的丝带来——她的女儿就曾经系着这条丝带,参加了高中毕业典礼。

“您还是留着吧!”安妮脱口而出。霍普金斯太太不说话,默默地将丝带系在安妮的腰间,仔细端详后说:“多可爱!”

安妮轻快地走到镜子前,看到的是一个气质高雅、衣饰出众的窈窕少女。

“真的是我吗?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霍普金斯太太笑着提醒:“该走了。”

她们走过波士顿街头,到达举行毕业典礼的德雷蒙教堂。

自从豪博士成功教育了盲聋哑的劳拉之后,柏金斯盲人学校声名远扬,各界社会名流纷纷资助柏金斯盲人学校,使之长盛不衰。每每遇到学校毕业典礼,这些波士顿的名流也纷纷会到场。

安妮看到会场里座无虚席,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还以为不会有多少人到场呢。她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本来背得滚瓜烂熟的演讲词,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贵宾席就在讲坛上,中间有空位留给学生代表。霍普金斯太太带着浑身哆嗦的安妮走上讲坛。

“妈妈,我好害怕,我连讲演词都忘了。”安妮吓得瑟瑟发抖。

“不要怕。”霍普金斯太太只好安慰她说。她们走上台阶,莫美丽老师站在那里。

“安妮,祝贺你,我们都以你为荣。”莫美丽老师将一朵玫瑰花别在安妮胸前。

看着恩师的微笑,安妮镇定了许多。谢过老师后,她走向安纳格诺斯先生。

安纳格诺斯先生伸出手,挽着安妮走上讲坛,来到贵宾席中间的座位。虽然已经预演过,安妮还是全身僵硬,好像校长是拖她上断头台。怎么办?真是丢脸。

典礼开始,马萨诸塞州州长先做了一个简短的致辞,然后转向安妮:“让我们鼓掌,欢迎安妮·沙利文小姐代表毕业生致辞!”

听到州长说“安妮·沙利文小姐”,安妮如被电击一般站起来,走向讲台。

州长开始鼓掌,台上、台下都开始热烈回应起来。如雷的掌声使安妮如梦初醒,短短几秒后,她恢复了镇定。

掌声稍歇,安妮挤出了“各位贵宾”几个字后,顿感如释重负,昂头挺胸面对听众。

“我们要踏进忙碌的社会,参与创造美好、快乐的世界……”她娓娓道来,讲演如流水一般顺利流畅,“我们个人的小小进步,可以影响国家,推动世界。

我们不能停住脚步,我们要时刻充实自己……”

最后,她以简单的“谢谢各位莅临”作为结束。所有来宾起立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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