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淳于莫方才醒来,坐起身体,却见郑士云趴在桌上睡熟了,只是那漆黑的眉头,还微微地纠结着。
淳于莫下地,轻轻地走到他身畔,抬起手揉着他的眉宇——士云,我一定让你难受了吧?
我是如此任性,丝毫不考虑你作为丈夫的感受,我应该受到谴责对不对?不管你是责骂我还是什么,我都不会……抱怨的。
察觉到异样,郑士云睁开眼来,恰好对上淳于莫晶莹的眸子,他不由屏住了呼吸,两个人就那样怔怔地对视着,许久没有言语。
“从此以后,我们别再闹了,好好地过日子,怎么样?”
“好好地……过日子?”淳于莫笑,她并不想欺骗他,就算跟他回去,她也未必能安守后院那些琐屑而平常的日子。
“为什么?”郑士云终于控制不住地低吼起来,“我那么爱你……”
是啊,他那么爱她,如此爱她,舍得下一切来陪着她。
“我也不知道。”淳于莫摇头,“或许说给你听,你未必相信。”
“什么?”
“我总是——”淳于莫说了三个字,忽然打住话头,蓦地冲到门边,抬头望去,却见皇宫上空浓烟滚滚!
那是——
淳于莫悖然变色,那是吟泉宫的方向!
郑士云也跟出来,抬头望去,眼里却闪过丝疑惑,再结合从前种种蛛丝马迹,心下却已明白了几分——皇宫?她的心思怎么会在皇宫?那宫里有什么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她的父亲虽然在朝为官,但只是一个小小的典检司司正,和朝廷大事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郑士云越想,心中越是疑惑,索性伸出手,紧紧握住淳于莫冰凉的指尖……
“阿越……”
淳于莫情不自禁地低喊一声。
郑士云双眸一凛!
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却被他强咽了回去。
咬住双唇,他加大手上力量,淳于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头瞅了他一眼,迅速地冷静下来。
“我们回去吧。”
“不。”淳于莫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决,他觉得事到如今,应该向郑士云挑明了说,她不想欺骗他。
“莫莫?”
“虽然,”淳于莫觉得,自己每吐一个字,都有千钧之重,“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我,可是士云,我……”
“够了!”郑士云蓦地打住话头,甩掉她的手——他虽说素来性子温和,却也受不了淳于莫这般。
走到一旁,男子重重一拳砸在冷硬的墙壁前,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吟:“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士云!”淳于莫不意他如此,赶紧过去,从身后将他抱住,“士云你不要这样!”
“你心里有人了?”郑士云突然道。
淳于莫沉默。
“那男人是谁?”郑士云蓦地转身,定定地看着她,“你说,那个男人是谁?”
“司徒越……”淳于莫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一丝质感。
“司徒越?”郑士云微愣,“是东宫储君?”
“嗯?”
“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郑士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很早,”淳于莫转头,手扶着门框,“那一年我只有十岁,跟着父亲去魏王府赴宴……第一次看见他,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二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就觉得整颗心跳得乱七八糟。”
郑士云惊住了,对于淳于莫的这段过往,他显然半点不知情。
“你,你从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淳于莫涩然一笑:“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我自己的一场幻梦,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所以我接受哥哥的劝告,答应跟你成亲,谁料……谁料那日同你上街,却在茶楼中撞见微服出宫的他……然后……”
“原来是那日!”郑士云跺脚,懊悔不已——早知这般,无论如何都不会带她上街!
“那你,那你——”他面容紫涨,双眼外突,紧紧地抓住淳于莫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肉里,“那你和他——”
“这有什么区别吗?”淳于莫的嗓音很轻。
“难道说,”郑士云心痛如绞,“你就从来没有,没有爱过我吗?”
淳于莫缓缓地摇头:“我从来只把你,当成兄长一般看待。”
“兄长?”郑士云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我和淳于萁很像?”
“士云!”
“别叫我!”郑士云一声低吼,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他脚步蹒跚,一身凄然,走得却是那样决绝。
淳于莫一个人留在琴溪院里,耳听得阵阵冷风刮过。
好了。
司徒越不复存在,郑士云也没有了,世界只剩她一个人,清清净净。
要是这世上有一处地方,可以让自己安然终老,那该多好。
她不需要去管郑士云是谁,司徒越又是谁,她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淳于莫勾起唇角,笑得十分地淡然。
在屋子里静默了许久,她才重新走出。
已是傍晚,大街上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无,淳于莫慢慢地走着,穿过一条条街巷,眼瞅着天色快黑尽,方才找了家客栈,迈步走进去。
“姑娘,您这是要——”
“住店。”
“好咧,请先交住的银钱。”
“我没有银子,”淳于莫顿了顿,方道,“给你这个行不行?”
她从发髻间拔出支珠钗,轻轻搁到柜台上。
客栈老板拿起珠钗看了看,确定货真价实,方才摆手道:“楼上第二间。”
淳于莫点头,转身踩着木楼梯上了楼,推开第二间的门,进屋躺下。
楼下。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亦进了客栈大门,到柜台交了一锭银子,也朝楼上而去。
夜色渐深。
一轮明月在云中浮浮沉沉,偶尔洒下几许银晖,将大地上的一切勾勒得分分明明。
淳于莫阖衣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愿一个人这样呆着。
她确实想静静。
不晓得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觉得身上有什么异样,淳于莫霍地瞪大眼,却见一个男人趴在自己身上,口中喘气如牛。
“你——”她刚要放声尖叫,双唇却被一只手捂住。
“小娘子,”那男人轻声哄她,“别怕,我一定会让你快活得********!”
淳于莫用力挣扎,无奈那男子力气大得出奇,让她无法动弹。
淳于莫心中又悔又恨,悔的是自己不该任性,就这样跑出来,恨的是……恨的是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
只是,眼下这情形,岂能便宜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淳于莫略一思忖,暗想自己不如卖他一个好,趁他不注意,再施重手,思及此处,她强令自己放松,甚至有意伸出舌头,去舔那男人的掌心。
男人会意,以为她开了窍,无比快活,放开淳于莫的手脚,去解她的小衣,说时迟那时快,淳于莫伸手拿过旁边柜子上的茶壶,重重一下敲在男人头上,那男人嗷地叫了声,伸手夺过茶壶,“啪”地摔在地上,口中骂道:“不识抬举的丫头,敢打你贾大爷!”
说完,他一翻身将淳于莫压住,一个耳光重重搁在她脸上,淳于莫顿时一阵金星乱冒,她紧咬双唇,眸中珠泪潸潸,忽然道:“你真要和我做这事,是不是?”
男人一愣,遂住了手,微微撑起身子,吃惊地看着她。
“你倘若真要如此,那么我告诉你——呆会儿完事之后,你立即把我杀了,若不然,等出了这屋子,我保管你活不过三天!”
男人很是惊了一跳,接着咧嘴冷笑道:“你唬谁呢?”
“有没有唬你,日后自见分晓。”淳于莫还是那样淡然,她心中已经计议好,若这汉子真要强做这事,她脱了难,必定去寻展千烨,以展千烨的手段,要这男人死,易如反掌。
男子久久地怔住,他也是一个在市井中混惯之人,原本不相信这个,可是淳于莫眉宇间的那丝绝决,却让他暗生怯意。
揣度了好一会儿,男子到底理好衣衫,从床上爬起来,十分扫兴地离开了。
淳于莫依然躺在枕上,任由泪水成串成串地滚落,洇湿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