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楚逸云忽然踏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要不,你跟我下山去吧,从此以后天涯海角,不管去哪里,我都守着你,陪着你,好不好?”
“公子?”小雨微觉意外,正踌躇着该不该答应,便听一声轻咳从门外传来,小雨转头一看,却见南熙羽站在那里,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小雨不由腾地红了脸,赶紧收回手去。
“这位公子是?”
今日难得平静,南熙羽惦着山庄时的小雨,故此匆匆地跑上来,本来以为小雨会很孤单很寂寞,没有想到看见的,却是如斯情形。
“王爷。”小羽脸上浮起几许红潮,赶紧把脸转向一旁。
“看起来,”南熙羽将双手环在胸前,“你在这山上的日子,很是逍遥自在嘛。”
“王爷。”
“却不知这位公子。”南熙羽踏前两步,双眸凛凛地注视着楚逸飞,“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在下楚逸飞。”楚逸飞朝南熙羽一拱手,“路过此处,多有打搅,还请尊驾见谅。”
“楚逸飞?”南熙羽却是一愣,他确实是听过楚逸飞的大名,“原来你是楚逸飞?”
“是。”楚逸飞再次抱拳,“在下是楚逸飞。”
“失敬失敬。”南熙羽显然知道他,故此神色也变得慎重起来,“楚公子下临此处,果然是篷壁生辉。还请移驾,至书房一叙。”
“好。”楚逸飞立即爽快地答应,他也刚好有很多的事,想跟南熙羽说,小雨一看他们要谈正事,便默默地退下一旁。
南熙羽引着楚逸飞进了书房,立即道:“确实没有想到,楚公子会在此地。”
“山野之人,入不得庙堂。”楚逸飞的表情很是淡定。
“你似乎。”南熙羽细瞅他一眼,“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
“倘若是京城中之事,楚某并不想插手。”楚逸飞先摆明自己的态度。
“都说楚公子闲云野鹤,于世俗功名之事毫不放在心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高风亮节,令人惊叹。”
“楚某行事,向来坦荡磊落。”楚逸云当胸抱拳,“自来男儿大丈夫,当傲然于世,至于俗世之人如何,与我全不相干。”
“好。”南熙羽点头,“可惜此处无酒,否则当与楚兄浮一大白。”楚逸云微笑:“人生相见,贵在意气投之,这些俗套,就免了吧。”
“不是俗套。”南熙羽赶紧摆手,“公子请稍等,我立即取酒来。”
南熙羽说完走出书房,不多会儿取来一坛酒,和楚逸云开杯畅饮,说的都是些江湖逸闻,楚逸云十分地健谈,从天南说到海北,从远古直到天下,说得南熙羽茅塞顿开。
“楚兄之才,果然非常人可比……”南熙羽才说了一句,便被楚逸飞止住,“等等。”
南熙羽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倘若是想说动我做谁的幕僚,或者入朝为官,那一概免之,非楚某所愿。”
“好。”南熙羽点头,“便依楚公子所言,不提这些红尘俗事。”
两人意气相投,说得很是入港,竟然忘记了时辰,直到第二日天明方才止住,抵足而眠。
等他们醒来,洗漱完毕走进客厅里,却发现雨儿已经准备好早餐。
“王爷,公子,请。”小雨站在桌边,脸上全是笑意。
“小雨姑娘果然是慧质兰心。”楚逸云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先尝了一筷子菜,由衷赞道。
南熙羽也坐下来,仔细地品尝着。
“雨儿,从前我来,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南熙羽抬头看小雨一眼,忍不住打趣道,“看来楚公子的面儿,杳然是比我大。”
“王爷说笑了。”小雨微微一笑,“小雨其实都是一样待人,不过因为王爷今儿刚刚赶上,如此而已。”
“是吗?”南熙羽又挟了一筷菜送进嘴里,暗暗地点头。
“王爷要是喜欢,也可以在山上多住些日子,雨儿可以好好地伺候王爷。”
“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南熙羽脸上全是笑意,“只是可惜,世事不遂人愿。”
“王爷为何这样说?”
“只因心里这样想,故而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南熙羽意态从容不迫,楚逸云便在一旁道,“他如今是红尘中人,哪里能脱得出身来?”
“王爷若是想脱身,自然能脱,王爷若是不想脱,那肯定是脱不开的。”小雨脸上的表情很是淡然。
“我这人性子很奇怪,”南熙羽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越是希望我做的,我越不会做,越是希望我不去做的,我偏偏会去做。”
“好像不是吧?”楚逸云似笑非笑,“南兄想的,怕是另一回事吧?”
“什么事?”南熙羽也想仔细听听,对方的想法。
楚逸云却淡笑不语,他飘然出尘,却也不妨碍人家在红尘中颠簸,何况他虽出世日久,但对于世事反而看得很明白,越是那些号称淡泊出岫,不好名利之人,心中反而藏着更生的欲望,只是未遇时机而已。
他们这是……小雨愈一思忖,已然明白他们俩在打哑谜,可是这谜……
南熙羽确实有着自己的盘算,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只因他觉得身畔之人都不值得相与,说与不说,并不重要。
“南公子,”却是楚逸云后退一步,“既然来到山庄里,那就好好地歇上一歇,不要再惦记着红尘中事,如何?”
“好。”南熙羽点头,他确实也是这个意思,并不愿意再牵扯进红尘俗务里去。
当下三个人各回各的房间,安静地躺着。
枕着舒适的荞麦枕,南熙羽的思绪渐渐地变得空明起来。
楚逸云说得对,他确实不愿意再有任何的负担,只想放松身心,进入另一个空间。
那是一个封闭的,只属于南熙羽自己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南熙羽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不必顾虑太多。
清早,南熙羽走出屋子时,看见楚逸云铡手立在树下,仰头看着天空。
“楚兄。”南熙羽走过去,在他身后立定,“楚兄有何忧虑?”
“忧虑倒说不上,”楚逸云微微地叹,“只是感叹天下芸芸众生之艰难。”
“楚兄为何有此叹息?”
“我一直都有此叹息。”楚逸云双手环在胸前,“众生皆苦,有谁是活得快乐如意的?”
“难得楚兄还有这等大慈大悲之心。”南熙羽不由微叹。
“王图霸业者,难免杀戳,手染血腥,那样的场景,”楚逸云摇头,“我似乎已经闻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楚兄觉得,如何才能避免呢?”
“避免?”
“是。”南熙羽点头,“依楚兄看来,这一场争夺,是否可以避免?”
“怕是不能。”楚逸云摇头,“或者说,很难避免。”
“楚兄为何这般说?”
“难哪。”楚逸云摇头,“茫茫沧海间,唯见一轮明月如钩,凡夫俗子众,哪个不是在苦海里打转,挣扎,如何能脱出身之牢笼,真正地抵至本心?”
“楚兄的意思是?”南熙羽先是奇怪,接着大彻大悟,“看来,楚兄是已然懂得个中之道。”
“我虽是懂了,但要执行下去,却是无比艰难,概因众生无持力,故苦厄终不休,凡尘俗世之间,唯有一二定力非凡者,可成就一番霸业,余下皆无足观之。”
“诚哉。”南熙羽点头,“楚兄之言果是金玉。”
“再看吧。”楚逸云始终是那样淡然而出岫,始终不为任何外物所动。
“身为王者,应该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岂能由着左旁之人摆弄?左旁之人又懂得什么?”
“是。”南熙羽点头。
一番言谈之后,两人均觉十分投契,生出惺惺相惜之慨。
“闻楚兄一番话,南某心中茅塞顿开,将来或是遇上急难,但绝对不会再生颓废之念。”
“好。”
从山上下来,再回到京城中,南熙羽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再没有那种凡尘喧扰之感,但凡京中人事更迭,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再放在眼中了。
大变仍然如期而至。
一切的厮杀,都是在无声无息间开始的。
楚逸云一直站在山巅,看着下方。
“楚公子。”小雨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立定,“公子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