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想得很清楚。”
“可是,若你不做皇帝,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什么都不是?”司徒越听完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平静,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英雄迟暮,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母亲的仇呢?”
“母亲在天之灵,会希望我得到幸福,而她,就是我司徒越一生,最大的幸福。”
“司徒越……”对方踏近一步,却被司徒越挥手止住。
“我再说一次,谁都不要逼我,谁逼我我就杀了我自己!”司徒越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刀来,直指自己的胸口,“要不,你们试试看,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
对方一愣。
“阿越!”淳于莫大叫一声,却被司徒越轻轻推开。
“我不要紧。”他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呆在这儿,别乱动。”
淳于莫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子走向前方,他的背影挺得笔直,目光像冰一样冷。
“阿越!”淳于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我只想说一句,你们想让我做的事,我并不想做,也不愿意去做,你们要么放弃这个该死而愚蠢的计划,要么,看着我死在你们面前!”
对方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显然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司徒越,你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错。”司徒越点头,“这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不后悔?不后悔。”
“好吧。”对方终于妥协,“那祝你……愉快。”
一声唿哨,所有的人消失无踪,司徒越却摇摇晃晃地倒向地面。
“阿越!”淳于莫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司徒越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们走。”司徒越突兀地握紧她的手,低声说道,“莫莫,我们快走。”
殷殷血流,从司徒越的指间溢出。
“阿越!”淳于莫不由惊叫一声,“阿越你怎么了?”
“快走!”司徒越也不多言,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声爆吼,淳于莫浑身抖颤了一下,赶紧扶着他,匆匆朝山下的路走去。
司徒越忽然停下来,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了?”淳于莫靠过去,握紧他的手。
“前面。”司徒越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有人。”
“有人?”淳于莫疑惑地看看他,“什么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就是有人。”
“那——”淳于莫跟在他身边。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司徒越的脸色很难看,非常地难看,就像回到很多年以前,脸色像冰一样冷。
“阿越。”淳于莫不由得上前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是不是你干的?”司徒越突兀地瞪大双眼,“是不是你?”
“我什么?”淳于莫一头雾水,“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什么都没有做?”司徒越靠近她一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什么都没有做?好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说是什么都没有做,其实一直都在做,对不对?”
“什么?”淳于莫睁着双眼,十分无辜地看着他,她实在不明白,他这一番无名业火是怎么回事,突兀地,就冲她发火。
“阿越……”
“你滚开!”司徒越忽然一把将她推开,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模样显得十分地狼狈。
“阿……”淳于莫想靠过去,却感觉有一堵无形的墙,在两人间竖立起来。
看着他憔悴的背影,淳于莫心中一阵刺痛,可她却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很快,司徒越的身影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背影给淳于莫。
她呆呆地站了小片刻,只觉得心下一片荒凉,痛楚弥漫。
怔立良久,淳于莫还是朝司徒越的方向追去,不管怎么样,那是她的夫君,是她最爱的人,她应该和他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
穿过一片树林之后,淳于莫终于看到了司徒越,他蹲在树下,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
淳于莫本来想靠过去,但转念一想,或许他现在正处于自己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她不愿意再伤害他。
她只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恢复,可是她等了很久,直到天空完全地黑下来,司徒越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仔细想了小片刻,淳于莫转身走进树林里,她决定先去打些猎物回来,烤熟了给他吃。
好不容易,她找到一只野鸡,把它拔掉毛,又拢了一堆枯树枝,引燃火慢慢地翻烤,在她做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司徒越,他整个人就像冻僵了似的,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里,浑身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悲伤。
鸡肉烤熟了,淳于莫用一张宽大的树叶包好,这才慢慢地朝司徒越走过去,轻轻地把烤鸡放到地上。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去的瞬间,司徒越却突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莫莫。”
淳于莫心中一动。
“莫莫,我刚刚是不是对你发火了?”
“没关系。”淳于莫摇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司徒越抬手捂住自己的头,“我头痛得厉害,你能陪我坐坐吗?”
淳于莫坐下来,静静地陪着他。
司徒越忽然伸手将她抱住,呜呜地哭出声来,淳于莫任由他的泪水在自己裸露的胳膊上流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司徒越,她反而觉得分外开心——她总算能为他做一件事了,而且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就那样陪着他,直到他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这才捧起他的下颌,替他擦去泪水:“你不要哭了,我曾经答应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一定。”
“一定。”
司徒越眼里最后一丝迟疑终于消散了,他握紧淳于莫的手,不再说什么。
“我们要下山去,就算不回皇宫,也可以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不管你以后估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好。”司徒越终于振作起来,一把攥紧她的手,“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跟我都再没有关系,唯独你,我会陪着你。”
夫妻俩解开心结,站起身来,一起朝山下而去。
天渐渐地黑了,而且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零零星星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很快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冷吗?”司徒越把淳于莫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她。
“不冷。”淳于莫摇头,纵然她的嘴唇冻得发青,整个人簌簌发抖,还是对着眼前这个男人露齿微笑。
司徒越心中忽然一阵绞痛,接着涌起丝丝愧疚——都是他太没有尽到责任,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反而时刻要她担心,忧虑。
忽然,司徒越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淳于莫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又是哪里不对?”
“莫莫,”司徒越的声音忽地变得低沉,“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我?”
“什么?”淳于莫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离开你?”
“不错,像我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人,到底狠不下心来,做成任何的事——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就需要牺牲很多的东西,包括感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其实他们说得不错,优秀的帝王,不需要感情。”
“阿越?”淳于莫脸色微变,“你是后悔了吗?后悔为了我,放弃复仇?或者,你还是想回到皇宫里去,继续做你的帝王?”
司徒越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前方。
前方一片黑糊糊的,没有人能给出最正确的答案,某一瞬间某个选择,也许会造成之后许多事情的改变。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陪着你。”淳于莫无比坚定地道。
“纵使我的选择,会让你沦入地狱?”
“是。”
淳于莫点头。
司徒越的呼吸蓦地变得急促起来,蓦地伸手,紧紧地将她抱住,疯狂地吻着她。
他一直在担心,或许,对每段感情,付出得越多,担心得越多。
害怕失去。害怕原本的一切,在某一瞬间被什么物事彻底地颠覆,而我们每天,都在一种难以言述的恐惧之中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