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钟声响过。云莫离才从书案上抬起头来。
将奏疏放在一边，唤一声，“小松，摆驾凤吟阁。”
门帘张起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身上一重，小松已将斗篷搭在肩上，“爷，下雪了。天凉。”
回首扬起嘴角，小松还是依旧，还是没改了称呼，却让他心中一暖。抬脚踏出门去。
王宫的砖瓦十几年没变，还是一模一样。雪落下。云莫离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润。雪在他仰面朝天的脸上停驻，随着轻微的，嘶嘶的响声，化成众多小水珠，最终化成一道水线，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看着他头顶上的天空，穿过水晶的高墙，砸下冰凉的雪，向他发出攻击，欣慰地翘起嘴角，笑了。
所有的进攻都会得到相应的回击。父亲很小的时候就教导过的。他不再停留，小松为他撑起伞，众人踩着新落的雪，朝凤吟阁的方向走去。
雪在脚下发出碎裂声，“吱吱呀呀”的呼喊。一排已被雪模糊覆盖的重妤的脚印浅浅的，延生向未知。
——
袅袅烟气在房间里弥漫。
几种熟悉的草药味充斥在呼吸道。云倾城不安地皱了皱眉，睡梦中依旧不安分地钻进拳头。
柱青衫在一张蒲团上盘膝打坐，一团清气有天灵盖缓缓蒸腾出来，飘若仙人。
云倾城不安地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在简陋的屋舍中巡视一圈。不过是个粗莽的房间，如那乞丐一般，也是不修边幅的模样。
已经换了衣服的乞丐盘坐在靠窗的蒲团之上。药锅放在碳火上，药碗里还有些许残渣。只是药味与血腥味在一起充斥的味道让云倾城下意识又搜寻到了放在门边的铜盆里杂乱堆放的沾了血的纱布和那身狼狈的破衣服。
“姑娘醒了。”柱青衫睁开眼，粗神粗气地说。
云倾城闻言，这才仔细瞧了那人一眼。是个结实彪悍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胡子杂乱地倒插在脸上。头发已经被束起，可依旧看起来邋邋遢遢。
“壮士放我离开吧。”云倾城淡淡开口，“实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多做耽误了。”
“纵是天大的事也不比命重要吧。”柱青衫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端了一杯茶，灌进口中。利落地抬手将胡子上沾着的水渍抹去。
云倾城自然知道乞丐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几日没有杀手，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风灵将杀手中途截杀了去。
可这批杀手怎么会跟来，云倾城不解，微皱眉头，“那谢壮士相救。”
柱青衫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桌上的玉令上，“我是为了看看它。”
云倾城默然，瞅着桌上申忌崖的玉令，又瞅了瞅那胡子拉碴的老头子。站起身来，抓起包袱向外走去。
“站住。”
随着一声低喝，云倾城已然立在当下。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了。见识了一下古代人的内功，被钳制的感觉真是糟透了。眼底升腾上杀气，嘴角扯起一抹粲然的笑意。
那是危险的信号，第一次用在申忌崖身上，这是第二次，乞丐老头子，你真不走运。
“你和申家什么关系。”柱青衫转到云倾城身前，望着他的眼睛。
女子清淡开口，“萍水相逢。”
“若你说别的，也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柱青衫抬手，便是一阵掌风大作，直逼云倾城。
“生路是自己给的。”云倾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双目安静地闭上，凝神静气，感受着外界的一切，北风，落雪，枝桠低垂，篝火燃鸣。一切外界的声响渐渐消失。脑中只有一个意念，灵霜，出！
赫然睁开眼，灵霜已将那壮汉袭倒在地。那壮汉还不可思议地凝着云倾城。那眼神，错综复杂，却并不害怕。
“主人。”灵霜欢腾地笑着，将自己的头贴在云倾城腿上，不安分地蹭来蹭去，摸来摸去，开心地晃来晃去。
最后，云倾城忍无可忍的时候，灵霜才扬起小脸，“主人，此人柱青衫。与申家多少有些纠葛。”
地上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血液不知何时一悄然浸湿了他半旧的衣袍。
“打得重了？”灵霜疑惑地凝了自己的小手片刻，一缕紫色的丝线在指尖凝结，又悄然撤回。
云倾城瞧着灵霜手中的光线消失，心意相通向灵霜，“你和风灵是什么关系？”
灵霜脑袋一耷拉，幽怨地叹了口气，“我是灵宠，他是神灵。”
“知不知道我从云城带出的包袱在哪？”
“万大夫院里。”
“好，果然是你们俩。去把包袱给我带回来。”
两人达成共识，灵霜灰头土脸地朝门的方向一闪，不见了踪影。
云倾城方蹲下身子，测探柱青衫的脉象。
无非是一股内力护着心脉，不然早就归西了。
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执念让他如此。
“罢了罢了。反正我也命不久矣，这个交给你。”
柱青衫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小羊皮卷，塞到云倾城手中。
那卷子有些破旧，还算完好。上面浸了些血液，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执意杀我？”云倾城凝着那人的眼睛，呢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柱青衫仰天长啸一声，云倾城再次陷入茫然境地。只是这次，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安枕好梦，却是与柱青衫好好较量一番。
梦中，无境之处。柱青衫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嘴里念念有词。云倾城亦是跟着念，一股清气浩然，整个人自天灵都通透异常。不知过了多久，柱青衫在和一个人比武，一招一式，如白驹过隙在眼前流过……
再醒来，冰凉的地上柱青衫已气绝多时。
风灵清冷的凤目凝着自己。
云倾城不可置信地凝着他。告诫自己，他不是风灵。他不是。
“地上凉。”
随着那一句，男子手下一撑，已将云倾城揽在怀里，打横抱起来。向床边走去，嘴里低声呢喃，“难道你，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