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依亭早早来到村口送别依乔和依然。大樟树下停着一辆四轮机动车。坐驾驶位的中年男人是依然爹天松,旁边的是依乔爹天桐,他长着白胖脸。
刘四与小男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行李包搬上车厢,让依然坐好,再把依乔手中的旅行箱搬上车厢,让依乔上去。依乔和依然对依亭说:“我们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依亭点点头,朝二人挥手告别。
四轮车启动了,沿着梅林里的小路行驶,很快拐了弯消失得无踪无影。霎时,依亭放松了,彻底放松了,无需再强颜欢笑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了。她的心很快被莫名其妙的孤独包裹住,有一种说不清的难受,她失控了,不知不觉眼圈发红,悄悄落下泪珠。依亭百无聊赖回到自家小院,显然没有心情上山挖药材,也不想见人,索性躲进闺房清理紊乱的思绪,一直挨到中午去给爹送饭。
依亭提了饭篮走出小院,顿时感觉天气特别热,头顶的太阳犹如巨大的火盆,灼人的光线像针一样扎人。走进梅林,密密匝匝的树叶都被烤成了大大小小的绿卷,耷拉着纹丝不动,枝头的雌知了反而更欢了,一声高过一声地鸣叫,让依亭刺耳心烦。再往前走,见到了那条平日里四处流浪的老黄狗,也热得受不了了,躲在树荫下张开嘴吐出腥红的舌头,有气无力地呼吸着。依亭一转眼,发现了婶婶。婶婶老远走来,右手提着很旧的帆布包。她走得很吃力,快挨近依亭时,走不动了,就近靠着树坐下,依亭快步上前,看见婶婶的上衣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婶婶目光呆滞表情漠然。
依亭心疼可怜婶婶,蹲下身从饭篮里拿出两块苞谷面饼,给了婶婶。
禾秀勉强打起精神,从帆布包里掏出瓷碗。依亭把给爹的茶水分给婶婶一碗。
禾秀把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看着依亭,声音嘶哑地说:“侄女呀,你和你娘一样心善,是个好姑娘,以后总有好报的。”
依亭浅浅一笑,别了婶婶往葫芦塘去了。
禾秀望着依亭背影,慢慢闭起眼睛祈祷:“钧儿呀,你在哪里?你知道娘吗?你快来找娘吧。娘已苦苦盼了十六年了,快回到娘身边来吧。”
泪水夺出眼眶,流到禾秀苍白的脸上。少时,她睁开眼喝尽碗里的茶水,把碗搁到地下猛地发现那条老黄狗正盯住她手里的苞谷面饼。她明白了,分出一块拿在左手,右手伸出去小声道:
“来吃吧。”
老黄狗很通人性,叼起食物点点头走了。
禾秀把剩下的一块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细细地嚼。
依亭走到葫芦塘,见爹正在烈日下干活。她喊爹吃饭,爹说干完了再吃。依亭只好先进了木坂屋。
天樟头戴草帽,着一件无袖短襟,没系扣子,颈上搭着拭汗的毛巾,他吃力地抱起沉甸甸的石块,胳膊上立刻爆出几团肌肉疙瘩,豆大的汗珠从紫铜色的额头冒出来。他把石块抱到塘堤的豁口,弯下腰摆放稳妥,然后直起身喘着粗气,又取下毛巾拭脸上的汗,再拧毛巾,一串汗水滴进了滚烫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