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直没了下文,依亭心里猜到了几分,后悔自己有点着急,有点唐突,便给子峰台阶下,说:“表哥,我可傻了,问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别当回事。来,擦把汗。”
听了依亭的话,子峰微微一笑,伸过头去让依亭用毛巾擦去额上的汗水,说:“如果让‘游儿’去省城生活,你觉得它会幸福还是会不幸福?当然,只是一假设。”
依亭抿嘴一笑,说:“表哥,你是回答还是应付?”
“没能耐,回答不出,不应付,怎么办。”
“今天就算了,饶了表哥,以后,以后我还会问这个问题的。”
“好,以后我多长些见识,就不怕啰。”
俩人说说笑笑,很快干完了活,然后去江边洗脸洗手。太阳虽未升到头顶,但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了。依亭和子峰不想去木板屋,就找了块大点的树荫坐下边纳凉边看葫芦塘。
依亭自知自己内向,平时话不多,可面对子峰,她的内向不由得被开朗取代,人一旦开朗,话自然就不会少,几分钟后,她又打开了话匣。她问子峰:
“表哥,我高中的语文老师说,年轻人但凡条件允许,一定要去读大学,因为大学生活可以让人初步体味人生,终生受益。表哥已经在大学两年了,是这样的吗?”
“你老师说的没错,大学生活的确让人初步体味人生,终生受益。”子峰侃侃而谈,“但除了大学,别的地方同样可以让人体味人生,受益匪浅,就拿古草村为例,古草村被横亘绵延的群山包围,交通不便,离县城百余里,就像你说的翻山越岭得跑大半天,据省城就更遥远了。古草村山多田少物产不丰,加上商品匮乏,生活很清苦,这是现实,也算是一种苦难。面对苦难,如果不是无法自拔,不是怨天尤人终身蹉跎,而是把它当做磨刀石,当做名著,反复磨练意志,细细阅读品赏,在苦难中思索求知觉悟奋起,体味人生,当自己有了忍耐力抗压力,再去省城求学找工作,眼前的苦难不久变成了将来的幸福了吗?”
依亭明白了,子峰是借题发挥迂回地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很自然很艺术,心中平添了几分油然而生的敬佩。依亭盯住子峰,由衷地笑着说:
“表哥真会开导人,让我产生了许多联想。想到了左丘明,司马迁,跟圣人比,自己太渺小了。”
“我就是喜欢你面对苦难笑,坚强地坚韧地笑。其实啊,在同样的地方对同样的事物完全可以产生截然不同的认识,这就是思想奇妙之处。思想是人的灵魂,没有思想就没有灵魂。”
依亭原本就爱思索,喜欢哲理。眼下经子峰一点拨,她更是心血来潮思绪万千,忍不住把准备以后说的话一下子倒了出来。她瞅着子峰,款款道来:
“表哥,上次你来,我没好意思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有一个人生规划,就是深藏在心中那个夙愿,给谁都没露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一生就是为了实现我的夙愿而活着。”依亭停顿片刻,隔江眺望了一会无首峰和那束飘逸而下的瀑布,又瞅住子峰,继续说:“如果我的生命是一淙涓涓细流,我的夙愿就是一条木船,我要用我柔弱的生命之水,托起沉甸甸的夙愿木船,一点点前进。可是我又根本不知道,木船到底能走多远,是否能最终漂到我想要去的那个岸边。”
“哦,这回能告诉我吗?美好的夙愿是什么?”
“表哥,我还是不好意思告诉你。不,是不敢说。我怕提前说出去,到时候兑现无望成了泡影落下笑柄,那多尴尬呀。如果真有夙愿实现的那一天,我一定宴请表哥,公开宣布。不过,这一天太遥远太渺茫了,表哥,你等得及吗?”
子峰未做正面回答,绕过依亭的问话,意味深长地说:
“柔水无形,看似柔弱,一旦水滴石穿汇入江河湖泊,与无形的风合力,也可能变成惊心动魄的海啸。海啸,你见过吗?那是多么的壮观啊。”
“海啸,我没见过,但我见过泉水流进山涧变成小溪,流进峡谷变成大江,流进盆地变成湖泊;风遇到小溪会吟唱,遇到大江会咆哮,遇到湖泊会叹息。但愿我的生命之水,一路吟唱着护送我的木船靠岸。”
子峰感动了,心里暗暗发誓,愿做载舟之水,鼓帆之风,毕生帮助依亭实现美好的夙愿。他慢慢闭上眼睛。依亭忙问:“表哥,你在祈祷?”子峰闭着眼认真答道:
“为表妹的木船早日靠岸。”
依亭一听,顿时浑身暖流涌动,面染两朵红云,赶忙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