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绮云一激,萧景亭死志已渐淡薄,但终究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他身强体壮,当晚所受之伤不过几日便已无大碍。
唯独眼睛是个麻烦,偏巧他却不肯用药。
洛施是最没耐性的,叫嚷了几句没用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其余人更不必说,好说歹说一大车的话,萧景亭愣是半句也没听进去,从头到尾就一句话:“你们不用麻烦了,我这眼睛瞎了比没瞎好。”
“萧公子,您这是何必呢?”下人苦脸说道。
“是啊,萧公子,您这一世英名,没了光明,岂不都要毁于一旦吗?”
又一下人劝道,萧景亭却是淡然一笑。
“汐瑶都已经走了,我还要这一世英名做什么?”
“可就算您不想复明,也不要为难我们好吗?”
下人苦恼道,“萧公子,您是不知道,公子爷闭关前曾交代过的,务必治好您的伤,您这样子我们要如何向公子爷交代?”
“那就不要交代了,我与你家公子爷素无瓜葛,他如此待我,已是我心头重负,我实在不愿再欠他的。”
“你当兄长在乎你那点愧疚?”
一个清丽脱俗的声音飘了进来。
众人闻声,纷纷转身俯首,恭敬道:“姑娘!”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林绮云一声吩咐,众下人都退了下去。
萧景亭坐在窗前,没有起身,也没有道安,只是闭着眼感受窗外寒风吹来的淡淡幽梅清香。
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模样,林绮云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
“萧景亭,不想我把你打晕了捆在床上敷药就乖乖的配合,我可不想回头被兄长责怪。”
“林姑娘,放心吧,我会向他解释,不会让他责备你的。”
“好,那就立马给我滚回你的萧府,不要在这儿污了我的眼睛!”
“……”
萧景亭顿时沉默,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粗暴。
而他,竟然没有半点不悦,反习惯她这直爽的性格。
或许是被袁欣瑶温柔外表欺骗久了,又或许是她也曾与汐瑶相知的缘故吧,他——萧景亭,还真就贱骨子受得了这份粗鲁。
但林绮云说的没错,除去眼伤未愈,他实在寻不出别的理由继续呆在林园。
“怎么?不说话了?”
林绮云才没好脾气,端来药膏,三两步走到萧景亭跟前,将他头一扭,命令道:“不想滚回你那乌龟壳就老实点。”
“什么?”
他轻问一声,倒也没再抗拒,乖乖的任由林绮云给他敷药。
只是脑中无端想起那晚林豫秋的话,‘江湖莽夫不错,能不能奈你何却不一定!除非你萧家人往后都缩在这乌龟壳里!’
“什么什么?”
林绮云语气依然不好,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萧景亭,废话少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萧家,要是不想被我扫地出门,往后就给我乖乖的上药,我可没闲心天天往你这儿跑。”
萧景亭没有出声,算是默应了林绮云的话。
这连他自己也赶到惊奇,这几天祖母来劝过,父亲、母亲劝过,梨亭劝过。
甚至于奕扬他们也都劝过,可他压根听不进去,不知怎的林绮云一开口他就不忍抗拒,这难道也是汐瑶的缘故?
汐瑶!汐瑶!
他的思绪忽而又邈远飘散,再次陷入了痛苦挣扎之中。
林绮云早已给他包扎完毕,出了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熟悉又亲切的音律飘入帘帷,飞进神思呆若的萧景亭耳中。
他诧然惊起,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往那声源寻去。
双眼虽已失明,但耳朵还算灵敏,加上多年疆场复杂环境的磨练,让他很快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闻着梅花清香越渐浓郁,应该是林家后院的梅林了。
他心中阵阵惊喜闪过!
这曲子、这曲子非寻常笙箫管笛所奏,而是用树叶作为工具,拨弄出的音调。
而曲名他再熟悉不过了,是那曲《别后春生》!
他是个武人,虽也读过几本书,但并不通诗词、晓音律,唯独这首曲子却记得牢靠,因为那是汐瑶昔年常常吹奏的。
尽管他听不懂,也赏不来,但就是觉得好听。
恍然间,萧景亭以为时空错了位,他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无忧无虑的岁月。
那段流光岁月中,有汐瑶,有他,还有他们共同欢快的日子。
因而,他异常小心的朝前靠近。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碎这琉璃美梦般的时光。
“云儿,是你吗?”
对方一时没反应,愣在那儿。
“云儿,你说话呀?是你吗?”
萧景亭的声音都在颤抖。
汐瑶她虽是袁家大小姐,叫做袁汐瑶,但蓝姨给她的小名儿却是‘云儿’,而私底下这么唤她的除了蓝姨就是他萧景亭自己。
“云儿!你说话呀?是你回来了吗?”
萧景亭带着急切的希冀,搭在对方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以至于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用他那颤抖的声音说道:
“云儿,你终于回来看我了!我是景亭哥哥,你的景亭哥哥!”
“云儿,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多少年了,每当想你的时候我都会痛的活不下去,甚至于想一死了之,下去陪你得了!”
这番话让对方一时不忍推开眼前的男人。
他看似高大威猛,实则脆弱的厉害。
人前他要扮演将军、儿子与兄长。
人后呢?他的寂寞又有谁懂?
“可是我没有!不是因为我怕死,也不是因为我放不下萧家,放不下父亲、母亲,而是因为我怕,怕我走了,你又回来了,那样就再一次和你错过了!”
对方也是一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已经隐隐发疼。
小手不由自主覆上他喜悦的眉头,不忍就这样打碎了他的梦。
十年过去了,她原以为他早忘记了,也早放下了。
却不曾想原来他已经陷得如此深,以至于难以自拔。
感受到一双柔软香滑的小手传来丝丝冰凉,萧景亭更加忘情,手上力道也更大了,附在她耳边哽咽出声。
“云儿,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是袁欣瑶害得你,如果知道,我早就会为你报仇的!”
“对不起,云儿,我不该那么傻,更不该答应娶袁欣瑶!云儿,可我没有办法,当时她就要死了,祖母、袁家祖母还有姑姑都逼我,我没有办法才应下的。”
“不!云儿,你别走!”
听闻袁欣瑶的名字,对方的手骤然滑落,吓得萧景亭急忙抓住,再次缓缓贴上自己温热的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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