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黄巾若破漯阴,后顾无忧,势必大举西上兖州,济北国首当其冲,仆窃为将军忧之!”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午,济北国首府卢县,国相官邸之中,刘备军特使苏泰望着济北相鲍信,言辞恳切,满脸忧色。
鲍信大笑道:“苏君就不为贵上刘君忧虑么?漯阴若破,刘君身无立锥之地,将安所至?”
苏泰面对诘问,脸色不变,应道:“漯阴若失,刘公自可率军北归,面陈公孙奋武,再挟燕、代精兵南下,重新光复济南。而这段时间,黄巾挟残破济南之威,数万军西进,将军何以御之?即使将军向刘兖州借兵,能保必胜么?”
鲍信默然,良久方道:“请苏君先行安歇,君之议,吾将思之。”
苏泰无奈行礼退下,与等候在外的张嗣汇合,在鲍信安排之人的带领下,至客舍歇息。苏泰将会面情形说与张嗣,两人对望长叹,一筹莫展。苏泰是涿郡轻侠出身,刘备投公孙瓒后派张式等去家乡招募豪杰,苏泰遂从之,原为武卫之士,后因能言善辩被简雍要走。张嗣则是渔阳雍奴人,田豫的老乡,他得知田豫投奔刘备,也主动登门。这次出使济北国,以苏泰为主,张嗣辅之。
张嗣道:“鲍允诚明显是怀有私心,他与袁本初乃是一党,自不愿看到刘公占据济南。”
苏泰道:“不错。若真是力有不逮,完全可以大张声势、大起疑兵而向祝阿,迫使巢集回援,削弱徐和联军的力量。鲍允诚连这都不愿做,可见其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张嗣道:“然则我们该如何应对?”
苏泰摇头叹息:“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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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且藏身民家,安心养伤,一切小心在意!”赵云对三十多名负伤累累、征尘满面的骑士道。
十一月二十七日,赵云又率领七八十骑向徐和联军发动数次袭击,致使一众黄巾将领气怒交集、普通士卒胆寒丧气,走走停停,宛如惊弓之鸟,至下午过半,距离漯阴仍有十几里路。而赵云所部损失越来越大,恶战三日,骑兵曲一百三十多名骑士折损了大半,仅剩下四十五人,其中包括赵云在内的十三骑伤势较轻,另三十二骑伤势较重,骑马赶路都有困难。赵云知道这已是自己的极限,就算是这四十五骑全部战死敌人阵前,也无法多阻敌人一日。于是他命伤重者就地休养,命赵进三骑绕路回漯阴,向田豫、陈禄报告阻敌情况;命严朗三骑向刘备行军路线搜索,向刘备报告阻敌经过以及自己南下迎接泰山兵的打算。
伤重骑士纷纷道:“请军侯放心,我等必好好养伤,以便早日拿起弓矛,蛾贼杀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众人想起近百袍泽兄弟陷阵而死的情形,无不眼圈发红,恨意满胸,纷纷赌咒发誓,必报此仇。
赵云冷冷道:“贼兵虽众,斗志已衰,败亡之期不远,届时我等纵马追杀,勿使一人漏网!”众人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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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贼现在北乡夕照亭扎营,距我五里,人困马乏,吾欲出城袭之,国让以为如何?”十一月二十七日晚,漯阴城内,陈禄一身铁甲,亲自来见田豫。
自二十四日得知黄巾自历城来攻,陈禄与田豫紧急商议,陈禄亲自带领一曲士兵连夜奔赴济水,破坏了浮桥又回转漯阴,然后抓紧时间练兵。
高唐整编后,陈禄统领一曲士兵,满编五百六十六人,其中有老兵一百多人。刘备取漯阴后,决定十日内出兵菅县,命田豫进行募兵。刘备出兵前共募得两曲士兵,分别以陈恺、钱忠为军侯。陈恺是刘备旧从,涿郡轻侠出身;钱忠是原公孙瓒所拨百人屯中一名都伯。刘备临时任命陈禄为军假司马,指定这三曲兵由其暂时指挥,田豫副之。得知黄巾来攻后,二十五日田豫又从刘周邓叶等县中大姓得了一千多精壮,组成两个曲,以钱义、孙符为军侯,也交由陈禄指挥。如此陈禄手中共有五曲士兵,近三千人。
陈禄自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将五曲士兵合练三日,勉强有了整体的样子。
田豫听了陈禄想法后,不太同意,道:“黄巾贼寇连日遭子龙袭击,损失不小,接连吃亏之下对偷营必然有所防范。其小心谨慎程度从营盘距离漯阴城的距离就可以看出。三万大军完全可以直接在漯阴城下扎营,而他们却退到五里之外。这不就是在防备守军突袭之吗?吾以为固守为上。”
陈禄却道:“若不趁其立足未稳给与迎头痛击,明日其悉军来攻,数万大军兵临城下,白天出城野战更没有机会,若放任贼寇攻城,则难守矣!还不如今晚放手一搏,成则重重打击贼寇气焰,不成也可借夜色安然回城。”
田豫见他坚持,只得道:“既如此,长运且出城,若有不利,当速退,不可恋战,吾率兵以为接应。”
陈禄道:“大善!”
当夜,陈禄集合三曲将士,整齐兵甲,激励士气,宣言道:“诸君,贼寇数万犯我县界,放言屠城灭户,父老妻子皆在城中,退无可退,人云求死反生,吾欲趁其远行疲惫,夜袭敌营,诸君可愿相从?”
这三曲将士有两曲是在漯阴招募而来,闻黄巾欲屠漯阴,早就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均大吼道:“愿从军侯!”
陈禄下令道:“出发!”打开城门,在夜色中悄然南下。
陈禄出发后,田豫也集合起由县中大姓宾客徒附组成的两曲将士,在城中巡行,并派斥候跟随陈禄,命随时回报前线动态。
冬夜苦寒,冷风呼啸,陈禄牵着战马,步行随军,马背上驮着沉重的甲胄,寒风刮在脸上、手上,宛如刀割;夹袄、战袍不足于御寒,身上没有一点暖意,但是心头却是火热。从军四年来,这是陈禄首次独立领军出战。以千人之众,击数万之敌,若胜,必能让众同僚刮目相看,在刘备军中彻底站稳脚跟。同为军侯,关羽眼中无意中露出的轻蔑着实让陈禄心中憋了一股火,不错,论勇武自己是大大不如,但领兵打仗靠得可不仅是个人勇武,个人勇武不过是匹夫之勇,最终要看的是治兵、带兵和谋略。关羽乡里豪侠出身,陈禄出身商贾之家,地位差相仿佛,但陈禄自认为幼读兵书,满腹韬略,远胜于关羽。
虽是黑夜赶路,但路途平坦,不一时斥候回报望见黄巾大营。陈禄带亲兵亲往观察。
黄巾大营扎在夕照亭外,以一人多高的木桩立成,营外没有挖护沟,但每隔不远就燃着一个火堆,将周围半里照得清清楚楚。营内还立有数座望楼,两丈多高,上有士兵值守。除营外火堆外,整个大营黑沉沉的,没有丝毫声响,似乎黄巾兵已全部睡熟,又似乎正埋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冲出来将陈禄撕成碎片。敌人是懵然不知,还是早有防备?陈禄掌心泛出冷汗。
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将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解放出来,带着亲兵悄然回转中军,下令道:“依原计划,出击!”早就待命的各级军官肃容应诺,各自奔回本队进行布置。虽然已下令注意不得喧哗,但披甲、拔刀、列队、点燃火把等,仍旧发出不小的动静。箭在弦上,也不用掩饰了。
各屯列队完毕,回报中军。陈禄命击鼓。鼓声大振,杀声震天,三曲兵士以陈禄曲为箭头、组成锥形阵,向黄巾大营杀去。
距离黄巾大营尚有数百步,黄巾大营中鼓声响起,人喊马嘶,一片嘈杂。
陈禄心中一沉,贼寇竟然有备!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射!”
陈禄军鼓声急促,后军数百支箭矢抛射而下,落在列阵完毕、正欲出营的千余黄巾军阵中,带起一连串惨叫声。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抛!”
一百多支火把向前掷出。可惜黄巾军出营太早,掷入营中的火把不到一半,仅点燃十几座帐篷,很快被扑灭。
陈禄曲第一屯屯长张易吼道:“举矛……刺!”前军将原靠在肩窝上的长矛往下放平,矛尖冲前,宛如一个巨大的刺猬,与出营作战的黄巾军撞在一起。
黄巾军亦是长矛阵。两军对撞,锋利的矛尖刺入对方身体,鲜血喷洒,两军前排立时倒下一片。
张易吼道:“杀!”麾下士兵齐呼:“杀、杀、杀!”奋不顾身,猛攻敌阵,黄巾军稍却。
黄巾大营鼓声急促,响成一串,从两侧营门又各冲出一千人,向陈禄军两翼杀来。后续士兵源源不断出营列阵。
左翼陈恺派人向陈禄道:“贼军已然有备,偷袭难以成功,当速退,请军侯决断!”
陈禄心中不甘,犹豫再三,迟迟没有下令。
右翼钱忠也看出形势险恶,派人来向陈禄请示,他与陈禄都出身公孙瓒军中,乃是旧识,言辞很是直接,道:“再不撤兵,我军将陷入重围,死无葬身之地!”。
陈禄这才幡然醒悟,失败已是事实,应当正视,而非掩耳盗铃,他忙下令:“后队变前队,掉头,向漯阴方向突围!”
但就在这一阵耽搁,黄巾军已从两翼围上,如同一张大嘴张开两排锋利的牙齿,狠狠撕咬在陈禄军腰侧。陈恺、钱忠两翼军队拼死搏杀,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原本被陈禄前锋击退的中路黄巾军补充兵力后也再次反扑上来。
陈禄此时已恢复清明,立即壮士断腕,下令:“左右两翼和后军各留一屯兵断后,与敌死战,掩护主力突围!”
陈禄曲第一屯屯长张易主动申请断后,率领剩余七八十屯兵一个反冲锋,又将追兵牢牢缠住。左翼陈恺曲和右翼钱忠曲士兵皆是半月前新募,被命令断后之屯士兵顿时哗乱,真正执行命令者不到半数,其余撒丫子就跑。陈恺、钱忠连杀数人,都不能禁止。这些人一逃,又带动其余士兵心思松动,中军渐有犹疑欲逃者。
陈禄观察到此变,心中大惧,大吼道:“乱阵列者斩!”亲自率领亲兵扑向逃兵,手起矛落,连杀数人,陈恺、钱忠也果断诛杀,勉强避免了全军溃逃之危。
全军且战且退,始终无法与黄巾军脱离接触,伤亡直线上升。从黄巾军大营撤退不到三里,全军只剩下一千余人,五六百人不知所踪,不知是战死,还是逃亡。
正在绝望之时,漯阴城方向鼓声雷动,亮起一大片火把,光亮烛天,杀声大作,向这边移动过来。
陈禄停下脚步,大喝道:“城中援兵已至!贼寇追兵少,我军人多,众将士随我杀贼!”命擂鼓,率军掉头,冲向黄巾军。黄巾军虽多,但夜中难以看清形势,只远远看到一大片火把,似乎成千上万,声势极大,被陈禄一个反冲锋,打得连连后退。
陈禄从容后撤,黄巾军不敢再追,眼睁睁看着陈禄与出城援兵汇合,徐徐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