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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资产者的面貌(3)

葛朗台先生从来不用买什么肉或者面包。因为他的佃户特别多,每个星期不是给他送来成打的阉鸡、母鸡、鸡蛋,就是给他送来大量的黄油和小麦或者其他东西,以此来充当一部分租金。他还把自己的一座磨坊租了出去,租磨坊的师傅既要交租金,还要把葛朗台家的麦子磨成面粉并送回去,包括麸子。葛朗台老头家只有一个佣人,就是身材高大的女佣拿侬。她已经有一把岁数了,但仍然很能干,每星期六都要为东家烤制足够全家食用一周的面包。佃户中有种植蔬菜的,葛朗台就会让他们把应时的新鲜蔬菜拿来。至于水果嘛,那就更多了,不管是种类上还是数量上都是无法计算的。因此葛朗台就将其中的大部分拿到市场上卖掉,从而获得额外的一笔小收入。做饭烧火取暖用的木柴也不用花钱买,都是直接从自家的篱笆上砍下来,或者把田间地头那种枯死或将要枯死的老树木伐倒,并让佃户出劳力锯成一块一块的送到城里来。佃户们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还替他把所有砍好的木柴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柴房里,以此换回他几声毫不带情感的“谢谢”。可以说,他的吃喝穿用几乎都不用花一分钱,根据大家的了解,大概只有圣餐费,夫人及宝贝女儿的衣着花费,外加去教堂做弥撒时的座椅费、灯油费,大个子拿侬的工钱,煎锅镀锡的花费,需要交的税金,房屋翻新修缮和种植花草树木的费用。最近,他又刚刚买进了三百六十多公顷的一片林木产业,并把这些林地托付给一个邻居看护照料,并且承诺给予适当的补贴。自从买进这大片的林地产业之后他才慢慢开始吃野味了。

葛朗台先生的举止简洁干练,从不多说任何无用的话。当他对某一事件发表个人观点的时候总是喜欢用那些很现成的简短语句,而且说话时总是让声音很柔和亲切,易于被别人接受。从那个让他备受瞩目的大革命时代开始,当他一准备进行长篇大论或是要与别人讨论一些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结结巴巴起来,让听者内心产生烦躁情绪。每当他说话表达混乱、不合逻辑,甚至是说了前句忘了后句,把简单事情复杂化的时候,人们总是对他产生同情,把这全归咎于他的教育程度的浅薄。其实大家都被他蒙蔽了,这一切完全是他伪装出来的。因为下面要讲的这几件事足以能证明他的伪装。除此之外,就是每当他在生活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或者生意上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总是喜欢抛出四句简短有力的话,这四句话就如同一个代数公式一样具有神奇的作用。这四句话就是:“我不明白,我做不到,我不愿意,等着瞧吧。”他绝对不会对一件事情表示肯定或者表示否定,更不会留下任何文书字据。如果你想跟他商讨某件事,那他就会在一旁目光沉静、面无表情地听着,用左手的手背垫着右胳膊肘,同时用右手托着下巴,一副似乎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不管当时谈论的是什么事情,一旦他在内心做了决定,他便会坚持到底,绝不中途易辙。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即使再小,他也要仔细思量半天才最终作决定。在商讨的过程中,双方互不相让,彼此隐藏奸诈,玩弄花招,搞些阴谋,在对方很得意地认为自己的真实意图还没暴露,实际上早就被看穿伎俩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地来上一句,说:“我还没好好和太太商量,不知道她的意见如何,我没有办法作任何决定。”其实他太太在家里的地位和他的奴隶差不多,整天被他使唤来使唤去,不过,她却可以成为他生意上最管用的挡箭牌。葛朗台先生从来不去别人家里串门,不会去别人家里吃饭,更不会把别人请到家里来做客。无论大事小情,他做起来都显得不声不响、毫无动静。他做任何事都讲究节俭,因此做事时似乎连动作也要节省。他从不去动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他看来,所有权是必须被尊重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不论怎样,即使他说话时把声调放缓,使声音亲切柔和,做事时一向保持谨慎和镇定,他那箍桶匠的真正出身也是无法抹杀的。他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惯总会不时地提醒着人们他过去曾是箍桶匠的事实。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因为不像在别的地方那样需要有太多顾虑,所以完全放松下来更是让他身上所具有的某些特点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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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用细节描写,生动细腻地再现了葛朗台和人商讨事情时的神情和动作,体现出他内心的冷静和性格的狡猾。【细节描写】

葛朗台先生在体格上显得比较健硕,但身高只有五尺,因此显得矮墩墩的。他的腿很粗壮,他的腿肚子足有十二寸,髌骨多个骨节向外突出。他的两肩宽厚,圆圆的脸上有很多患麻疹时留下的瘢痕,这使他原本就呈棕褐色的脸庞更显得黯淡无光。他的下巴呈方形,嘴唇毫无曲线,但牙齿洁白整齐;眼睛时刻放着冷光,要把人给吞噬下去似的,简直就像是蛇眼;脑门上堆满皱纹,其中夹杂着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脑袋上不再浓密的头发显出灰中透黄的颜色,他略显光秃的前额让那些口无遮拦的年轻人总是在背后开玩笑地说那些可都是金条银条呢!他的鼻头肥厚硕大,上面长着两个非常显眼而丑陋的肉瘤,肉瘤上青筋凸露曲折,人们想到葛朗台先生的为人处事,就总会由此想象出里面装满的是各种各样的诡计和阴谋。他脸上所显示出来的表情无时无刻不证明着他的狡诈油滑、虚伪矫情以及自私无情,似乎他活着,他的情感和行为都只是为了无止境地聚敛财富和尽职尽责地为自己培养继承人。他的独生女儿欧也妮就如同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般备受关注和爱护。他平时的言谈举止以及内心情感所展现出来的那种自信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他生意场上从未失败过而养成的习惯。因此,他给人的感觉虽然外表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事实上他的脾气执拗,性格刚硬如铁。他身上的装扮从来没有发生过引人注意的改变,甚至可以说,从1791年至今,从没发生过丝毫改变。他总是一年四季都穿羊毛质地的袜子,厚厚的鞋子都是系鞋带的样式,粗呢子料的褐色短裤上总是扣着银质的闪光纽扣。一件黄褐相间的天鹅绒背心,带着两竖排纽扣,有着长长下摆的宽大上衣也是褐色的,除此之外,他总是带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领结,戴着一顶永不变样的教友派的帽子。他的手套也与众不同,简直和警察的专用手套一样结实耐用,一直戴着的话,一整年也不会被磨坏。出于洁净的习惯,他戴着手套的手指总是放在帽檐儿上的相同位置,这样就使得他抬手扶帽檐的手势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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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台和人商讨时抛出的话语极具讽刺意味,深刻说明可怜的毫无地位的葛朗台太太只不过是他谈生意时的挡箭牌罢了。【语言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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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体形到鼻头上的肉瘤的外貌描写,作者用细腻的笔触生动形象地刻画出葛朗台的立体形象,也表现出他丑恶的嘴脸和阴险的性格。【外貌描写】

葛朗台先生虽然大名鼎鼎,但索漠城里的人对于他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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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鲜明的对比描写人们对庭长的不同称呼所带来的不同的效果,充分表明克罗旭庭长的虚荣与卑鄙。【对比修辞】

葛朗台先生的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全城那么多人,也就只有六个人有特权可以到他家走动。这六个人中前三名中的一个就是克罗旭先生的侄子。这个年轻人如今已经有了另一个相当高贵的姓氏,如他的签名所显示的克·德·蓬风。蓬风这个姓是从他被任命为索漠城的初级裁判庭庭长后高攀了蓬风家族而得来的。如果在某一案件中,一开庭辩护律师一时间失误地称他为克罗旭先生,那可是愚蠢至极;但如果在法庭上毕恭毕敬地称他为尊敬的庭长先生的话,他就会给予对方适当的关照;或者是有哪个极开眼的人低眉谄笑地称他为德·蓬风先生的话,他便会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并对其青睐有加。如今他年仅三十三岁,就已拥有了一块冠以德·蓬风名字的风水宝地,每年有七千法郎的收入,将来等他的两个叔父过世后他还可以继承他们那丰厚的遗产。他的两个叔父一个是我们前面提到的公证人克罗旭先生,一个是神甫,他是图尔圣马丁教堂教务会的成员,这两个人可都是大家眼中屈指可数的大户。这三个克罗旭先生的同帮人比较多,他们与城中的很多人家都沾亲带故的,这样的人家大概有二十家之多。这些人自成一派,这就和当年的梅迪契家族一样,既有自己的党派,也有自己的敌人。梅迪契家族可是十三四世纪时意大利弗洛伦萨权倾一时的名门望族,他们当时的对手是帕济家族,如今克罗旭家族的敌人是德·格拉桑家族。

德·格拉桑太太也是葛朗台先生家的常客,她一直无怨无悔地坚持给葛朗台太太凑那些无聊至极的牌局,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自己那个已经二十三岁的儿子谋点私利,她希望她亲爱的儿子阿道尔夫能讨得葛朗台太太的女儿欧也妮的欢心,并能娶其为妻。德·格拉桑先生是当地的一个银行家,他对妻子的做法表示支持,并对妻子的这种如意算盘极为赞赏,因此他也悄悄给予吝啬的葛朗台先生帮助。他时常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出现并伸出援手,他的帮助总是像从天而降似的那样给人以惊喜。德·格拉桑家一家三口也都各自拥有自己的心腹、亲戚和可信赖的盟友。

克罗旭家这头,神甫在这一家中充当深谋远虑、能说会道的外交家,而他那当公证人的弟弟则充当他的左右手从旁协助他,像是要拼命似的和德·格拉桑太太明争暗斗,竭尽所能地想让自己那个当庭长的侄子将来有权继承葛朗台那令人垂涎三尺的巨额财富。当然,两家展开战争,其目的就是想获得欧也妮小姐这个战利品。那么,到底哪家才会胜利呢,欧也妮到底会选择嫁给年轻的庭长呢,还是要做阿道尔夫·德·格拉桑太太呢?虽然这两家争得硝烟弥漫,但局外人却认为这两家都不被葛朗台先生看在眼里,这个奸诈狡猾的老箍桶匠有更大的野心,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位贵族院的议员,以此来给自己的家族镀镀金,沾上点贵族的气息。就凭他每年三十万法郎的收入,这个将来的贵族女婿肯定不会在意他的出身的,也不应该在意现在和将来都会一直存在的那些能变成金钱的酒桶。不过这种看法也遭到了另外一些人的反对,这一些人的反对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德·格拉桑夫妇不仅拥有贵族的身份,而且财富雄厚,而年轻的阿道尔夫又英俊潇洒,除非有教皇的侄儿这样的竞争对手,否则这门亲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这样的亲事绝对可以让葛朗台先生心满意足的。因为葛朗台先生虽然财大气粗,腰缠万贯,但毕竟出身低微,全索漠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如何靠辛苦劳作、流血流汗发家致富的,而且他还曾参加过共和党的革命军。这种看法也没有被大家一致认可,因为细心的人提醒大家一个现象:克罗旭·德·蓬风先生好像可以自由出入葛朗台先生家,而作为情敌的阿道尔夫·德·格拉桑却只在周末的时候受到接待。人们对这门亲事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一部分人觉得,德·格拉桑太太走的是容易突破的女方路线,她和葛朗台家的女眷关系比克罗旭一家显得更为亲密,她可以从女方下手给她们灌输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因此她的愿望早晚会实现的。另一部分人认为,克罗旭神甫的嘴皮子是无人能及的,拍马溜须、阿谀奉承、低眉谄笑样样精通,这场女人与僧侣的较量真可谓实力相当,胜负难分。索漠城中一个可算得上是相当精明的人说:“这场战争的双方真是半斤八两,实力不相上下呀!”本城中那些老于世故、深藏不露的人则会说:葛朗台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精明绝顶,是不会让自己的万贯家财落到外人之手的,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远在巴黎的一个侄子的,这个侄子的父亲也就是葛朗台的弟弟,他是资金雄厚的葡萄酒批发商。针对这种观点,支持克罗旭一家的人和支持格拉桑一家的人有着相同的反驳:“第一点,葛朗台两兄弟已经不联系了,他们三十年来只见过一次面。第二点更重要,巴黎的那个葛朗台身兼数职,他是区长、议员、国民自卫队的上校,还是商务裁判庭的法官。他对自己儿子的人生有很高的期望和野心勃勃的设计,索漠城的这个葛朗台根本就不会被他看在眼里,更不会与其联姻。据他称自己的儿子已经获得了与某位公爵联姻的机会,这位公爵还备受拿破仑恩宠。”像欧也妮这样将来会继承如此巨额财产的年轻姑娘,自然是方圆七八十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有人说,从昂热到布卢瓦的公共驿车里的人们都在谈论她,那是毫不夸张的说法。关于富家女亲事这样的话题只要一谈论开,那还有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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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利品”这个富有比喻色彩的词语形象地点明了欧也妮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也体现出他们对金钱的追逐与贪婪,用词准确而生动。【用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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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叙别人对葛朗台会选择哪家联姻的分析而插入一点对巴黎的葛朗台的介绍,让读者对葛朗台一家有更全面的了解,为下文作铺垫。【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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