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带路的阮队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又往楼下走，并且示意我们跟上。
我双脚就像踩到棉花上，到了楼下更是傻眼了——二十一楼的楼梯拐角处，也盖着一张锡纸！
我这才想起来，来的时候沿途几乎每个楼梯拐角……
“从二楼到二十二，每个楼梯拐角都有尿渍，这种紧急通道一般没人走，很多没素质的人就用来当临时厕所了……呵呵。”阮队长的语气有点不屑。
或许优秀的人都有点傲气，都有那么点鹤立鸡群自我感觉良好。
我没搭腔，蹲下身子揭开锡纸，眼珠子立刻不会动弹了——这……
形状，位置，甚至大小都一样！
看到我这般反应，阮队长这才注意起这个细节来。正常人很少会关注两泡尿之间有什么相似度，只有经历了昨日惊悚一幕的人才会对这些细节念念不忘。
“奇怪……真是奇怪了。”阮队长瞳孔一缩，不等我们快步查看各个楼层的尿渍——果然不出我所料，所有尿渍居然都一个位置，形状！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刚才嘲笑我们的省队精英，这个时候也哑口无言。
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恶作剧？况且把每泡尿都尿成一样的形状，谁能做到？
“这个案犯肯定是心理有问题。”阮队长身后一女警轻声说道：“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这种做法毫无道理！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
“不对。”阮队长突然醒悟过来，语气低沉：“他在向我们宣示主权。”
“宣示主权？”我被这个大胆脱俗的假设雷的外焦里嫩：“宣示什么？有意义吗？”
“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摩一个疯子，你知道狗的习惯吗？”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愣住了，谁都知道狗的习性，就算再瘦小的狗也有很强的占有欲，会在自己经常活动的区域边角留下尿渍，向自己的同类示威。
但人……能跟狗一样脾气吗？
我不是没有接触过疯子，但疯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是少见。
从现场出来，只见外面警察又挤满了街道，被台风挂断的树木和广告牌已经被清理差不多了，刘青的小qq甲壳虫被一段树枝砸到前盖和前挡风玻璃，开起来有些影响视角。
“你们多加小心，面对这种穷凶恶极又精神不正常的罪犯，时时刻刻都要打起精神来！”阮队长在外面挥挥手，车子启动好久还站在原地没动。
“其实……阮队长也有些明白了。”前面开车的刘青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我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种话只有经历过那种惊悚情形的人才会懂。
就算是再疯的人，也不可能每泡尿都撒成一样形状，这不是疯不疯的问题，而是……
我们的对手倒地是不是人类？
原本做出清晰判断的我再度陷入迷茫，脑子里一片混沌。
就好像是一个困在山洞中的人看到一丝曙光，又发现只不过是错觉。
打开窗户，我很没公德的点燃根烟。
前面的刘青居然没说我，等红绿灯的时候还朝我伸出一只手。
“干什么？”我有点胆怯，怕她这是要给我掐了丢掉。
“来棵。”
刘青薄薄嘴唇里吐出这么两个字，把我吓了一跳：“你，你也……”
“这有什么？我在刑警队一天一包呢！”刘青一把把我的整包烟夺过去，熟练的从坤包拿出打火机点燃烟。
她吐出的烟圈比我还大还猛，看来道行比我深的多。
我有点纳闷：既然这么大瘾，干嘛在我家的时候不沾烟酒？
倒车镜中刘青打量了我一眼，发现我也在干同样的事。她有点尴尬的扭过头去，脸色很不好看。
吸烟，是一种减缓压力的手段，像我这种伪烟民甚至平时都不抽，只有压力大的时候才会抽上一点。
这也是经常被徐强他们取笑的一点，他们说我是娘们，抽个烟都是走过场。实际上，不从事重体力或者重压力的文职人员，又没有太多应酬的，真心不需要烟草来刺激神经。
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个女人一起抽烟，一块享受吞云吐雾的感觉。
“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片刻惬意中，刘青抛出一句没心没肺的话。
这句话让我如鱼刺在喉，左右为难：这丫头疯了？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随便问问。”见我没有回答刘青似乎很失望，把烟掐了。
“会。”我赶紧亡羊补牢，有时候女人不指望你能做到一些事，只希望你能给她几句宽心话来冲淡生活的苦难。
她的这种反应突然让我意识到，之前在我家不抽烟是为了在我面前保持形象……而这个时候抽烟，是觉得前途未卜？
我有些后悔把这个女孩牵扯进来，或许我在一开始就该谢绝任何人参与此案，要死要活就我一个人了，也不用伤及这么多无辜。
其实死去的两个同事并非最倒霉的，像我们这种日日夜夜受煎熬的人才最可怜最悲催。
“别回家了，去外面吃吧。”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应该没什么米面肉菜了，说起来真有点内疚，人家刘青来保护我这么久，我都没请人家好好吃顿饭。
“干嘛乱花钱……”刘青的口气，俨然一个管家婆。
女人喜欢逛街买衣服，衣服再多也觉得自己没衣服，姿色再少也觉得自己有姿色。男人就喜欢在外面吃饭，不用刷锅洗碗还有服务生随叫随到。
男人要的是感觉，女人要的面子。
其实殊途同归，我不是个铺张的人，甚至平时有点小抠门的意思，但这次直接请刘青来到本市档次最高的“金色年华”大酒店，最低消费599.
来到大厅之后，我们才知道雅间需要预约，现在包间满了需要等待十几分钟才能入席。
台风之后大家或许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很多平时死都不会乱花钱的人也会突然想开了，一掷千金。
死亡，可以抹杀一切财富，权势和地位，在人死的一霎那什么都没了。
有些人喜欢用这句话来劝说人们清心寡欲，但很多人都是这么理解的：既然生命苦短死了什么都带不走，那活着更要好好享受！不然太亏得慌……
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两人坐在大厅，还有服务员端上赠送的水果；不愧是第一流的酒店，服务质量绝对对得起这599的价格。
说句特掉价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出入这种高档场所。身为后勤警员没什么机会在外面见世面，下班后经常去的还是中低档饭店和娱乐场所。
刘青倒是十分淡定，还跟大堂经理打了个招呼。
“青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那油头粉面的经理满脸献媚：“我们已经彻底整改，再也不会出现上次那种事……青姐您怎么不放心呢。”
“想什么呢，姐来消费了！”刘青对这种人那是十分不客气，眼一瞪：“别跟我这里耍花样，盯着你呢！待会给我们做菜要用好材好料，不然收拾你！”
等那大堂经理走了，我好奇的问了句：“认识？”
“不是，上次他们这里出现监守自盗的现象，这家伙还想袒护自己的员工盗窃，被我们好一顿收拾……”刘青没好气的白了那家伙一眼：“要不是报案人最后息事宁人，这事儿真跟他没完，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把我们当回事，直接就给他贴封条了……”
我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作为刑警就是接触社会面广，什么人都有可能认识。一旦触犯刑法就跟鸡零狗碎的民事纠纷不一样了，就开始冷冰冰起来。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没人希望自己惹上麻烦。
“两位久等了，我们王经理特别嘱咐安排您去最好的凤天阁。”服务生对我们的态度更加热情，看来刘青的面子比我好使。
虽然坐进最好的包间里面，我的心情却十分不爽，一个大男人请客吃饭，最后还是靠女人的面子走后门提前拿到雅间，我的男性自尊受到严重挑战。
“怎么了？酸溜溜了是吧？”刘青捂嘴笑了，她跟我在一起之后斯文了很多，虽然捂嘴的动作显得有些矫情。
其实我特不愿意看到她别扭的样子，我宁可她大咧咧的跟以前一样敞亮。
“没有的事儿，我的心特宽敞。”被刘青说中要害，我竭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提前安排个座算什么？您老有面子让他面单我才服你！”
话音刚落，有人轻轻敲门。
开门之后一个端庄的女服务员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瓶红酒：“本店奉送，经理特别交代，由于您是本店第1000位来就餐的客人，今天一切消费免单！”
“噗嗤。”刘青笑了，这下她装不下去了，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得，你是江湖我大哥！”我彻底放弃抵抗了，索性把无耻进行到底：“反正今天免单呢，要不咱尝点没吃过的？阿拉斯加帝王蟹波士顿龙虾，统统走一走？”
“得了你！”刘青狠狠瞪我一眼：“这孙子的饭你能白吃吗？事儿多着呢，改天干点缺德事让你来擦屁股，你帮还是不帮？一顿饭还吃不起？要他请？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吃完我买单！”
虽然被一顿抢白，但我心里却热乎乎的：看来这妞子原则性蛮强的，这点跟我对脾气。
事实上这样事儿搁在老刑警身上都会一口拒绝。一点小恩小惠就欠下别人情面？还起来估计就不是一顿饭两顿饭的问题了，没准这孙子求你办的事会让你丢工作扒掉警服，到时候你也是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处处受掣肘。
就像死的那两位交游广泛的同事，做事也是有章有法——在张局长这种原则性很强的领带手底下，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了也就做了，什么做了等于没做。
虽然腐败一下的愿望没有达成，但我还是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菜。看的刘青眼珠子瞪的跟溜溜球似得：“不过了？你发财了？”
“发什么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小青啊我是觉得很歉疚啊，你来保护我这么久了，我连个屁都没放过；今天爱吃什么吃什么，什么贵点什么！你敢跟我这里省钱，我跟你急！”
“噗，你们男的，真没劲。”刘青虽然在笑，眉宇间却有一丝焦虑：“你跟我这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摸摸油光闪闪的嘴巴，不小心把酒杯碰倒了。
原来我已经喝了第三瓶了，难怪这些娱乐场所总是有陪酒女郎，一般女性在场总是会给男人信心酒量巨大刺激，能喝二两的喝四两，能喝半斤的飚一斤，今天当着刘青这个女汉子的面我也放开了量，一整瓶高度白酒快见底了。
但问题来了，我这边说话舌头都大了；人家刘青那边却还是笑不露齿说话有分有寸，要知道她可是一直陪着我喝的啊！我喝多少人家喝了多少，喝的还比我痛快多了。
虽然早就知晓她“刑警队母夜叉”的匪号，但这海量还是让我手足无措。第二瓶酒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嘴了。
“先别喝了，咱说点事。”刘青把我面前的酒杯拿过去，一饮而尽。
我傻呵呵的看着对方，只见刘青顺手又拿起剩下的小半瓶白酒，阔嘴对着酒瓶直接咕咚咕咚灌下去……
这些烈性饮料就这样大口大口的消失在她唇边，比喝白开水还干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