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酒家本就在泰山山脚下,卫扶风两人策马行了不过一顿饭功夫便到了岱庙,两人按山下村民所指,到了红门下马,又向上走了莫约半个时辰,只见不远处台阶尽处,有一架石桥,桥后飞瀑击石,蔚为壮观。那桥上盘膝坐着一年轻道人,手中拿着鱼竿垂钓,钓线有三四人高,垂在桥下浅溪之中,背后却不是邹玑舒,严玑封那样的包袱,只是一把重剑斜背在身后。
那道人见卫扶风两人到了桥上,将鱼竿一放,转身到两人跟前打个稽首,道声“无量福”道:“两位贵客,此处已经到了云步桥,再往上乃是泰山派私地,请回吧。”
卫扶风刚想将手中盒子递出去,澹台婉却是一拉他衣襟,从怀中拿出昨日邹玑舒给的木牌递了上去,道:“这位道长,是邹玑舒道长让我们来见柏道长的。”
那道人将木牌还给卫扶风,欠身施一俗礼,道:“原来是邹师兄的朋友,贫道施礼了。请沿着石阶一路向上便可到玉皇顶,只是这位女施主似乎不会武功,过十八盘时须得小心。”
卫扶风和澹台婉还礼道谢,从那道人身边走过,卫扶风有意回头看去,却见那道人身后所背重剑剑柄处镶着一颗白玉,心道这迎客的道人都用三十斤重剑,严玑封那样功夫也不过是这迎客道人的师兄,想来也是泰山派最小一辈的弟子,不知他们的师父师爷功夫又得是何等功夫,和吴轩琪等自己在京城所遇之人又不知孰强孰弱。
卫扶风在杭州之时,只觉武功天下第一无非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功夫也能排上号,这时在想起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想到这也是不由苦笑一声。
澹台婉听得卫扶风忽得笑了,问道:“你笑什么。”
卫扶风道:“我笑自己,现在成了你的小跟班,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澹台婉白了他一眼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卫扶风道:“我本来想将来意说明,把严玑封的尸首留在云步桥便罢了,谁知你一拉我,我就跟中了邪似得改变主意。”
澹台婉笑道:“你这不是中邪,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听姑娘我的准没错。”
卫扶风道:“那还请老先生给我讲讲。”
澹台婉道:“云步桥上那年青道人不过是个迎客小童,你将他师兄的人头交给他,他也不能放你离开,还得把你带上山去,让你将来龙去脉给管事的一一说明,只是到时咱们可就不由自主,得像个犯人似的被押来解去,倒不如直接将此物送到他师父手中,他们泰山派还得承咱们的情,你说是也不是。”
卫扶风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若真如此,咱们给了他盒子,下山便是,不叫他知道里面是何物不就完了。”
澹台婉道:“那就更不妥了,他们把盒子拿回去一看,是自己山门弟子的头颅,首先就得把杀人的嫌疑放在咱俩身上,这方圆数十里都是泰山派的势力范围,咱俩还得被抓回来,何苦呢。”
卫扶风道:“是我不该趟这谭浑水,让婉儿你也担了干系。”
澹台婉道:“我倒愿担这干系,这泰山上多好玩啊。你看那些苍松,多奇怪,就跟那舞剑的侠客似的。”
卫扶风随着澹台婉的手指一看,只见路边松树却是长得十分奇特,枝叶繁茂,朝阳面的树枝向外探出来,当真像极了一位侠客手持宝剑,指天似用一招“白虹贯日”,指地似用一招“风扫落叶”。卫扶风不禁啧啧称奇,澹台婉更是喜欢,每棵松树都跑到近处细细观察,两人如此走走停停,直到太阳偏西时才到了十八盘之下。
澹台婉仰头一看,只见一条羊肠小道恍若直挂在山上,弯弯曲曲,她只是看看便觉得头晕目眩,冷汗直流,澹台婉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十八盘,如何上去。”
卫扶风笑道:“啧啧,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走上去便是。”
澹台婉道:“你还笑我,你不常说你轻功厉害,背我上去。”
卫扶风这一路上,多受澹台婉提点,但他毕竟是个男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总觉的有些别扭,这会能在澹台婉一展身手,哪能拒绝,当下便沉腰下胯,道:“上来。”
澹台婉一笑,将整个身子扑在卫扶风背上,一双玉臂环在卫扶风胸前,她手臂一伸衣袖褪去,露出葱白似的手腕。卫扶风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气,却是一阵淡淡香气传入他的鼻息,又觉澹台婉温热柔软的胸部紧贴在自己背脊之上,不由得是意醉神迷。卫扶风赶紧摄定心神,双足一点,一个箭步出去,便跨上三四个台阶,卫扶风脚力甚足,轻功又好,虽然背着澹台婉,但步伐依然稳健,没过一顿饭功夫,十八盘已经过了一半。
卫扶风停步休息片刻,澹台婉则用衣袖给他擦汗,卫扶风回头与澹台婉相视一笑,再跨步上山,跃得比方才更快,转眼见便到了南天门。卫扶风将澹台婉放下,笑道:“如何,我可没骗你罢。”
澹台婉拱手作个揖,道:“是,是,卫大侠轻功了得。”
卫扶风道:“承您谬赞,不敢,不敢。”
两人谈笑间便到了南天门跟前,只见那南天门金檐红瓦,气势雄伟,石砌的门洞镶嵌其中,正上方书三个漆金的大字“南天门”,门侧有楹联写“ 门辟九霄仰步三天胜迹;阶崇万级俯临千嶂奇观。”联下立两位道人,见澹台婉与卫扶风走近,其中一位迎上前去,打个稽首,道:“两位施主,有何贵干。”
卫扶风施一礼道:“在下受曹玑舒所教,来泰山见柏道长。”
澹台婉则从怀中拿出木牌递给道人,那道人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的还给卫扶风,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劳累两位施主,两位且在这南天门休息片刻,贫道自去玉皇顶请柏师伯来。”言罢便转身将门开了,带着卫扶风两人进到偏厅,看了茶,便施礼退下。
卫扶风一路背着澹台婉上山,口中干渴,本想端起茶杯喝茶,但怕其中有诈,想叫澹台婉拿出银针一试,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忍不住的抿嘴,不时瞄一眼澹台婉。澹台婉却左顾右盼,丝毫没有要饮水的意思。过了片刻卫扶风实在口渴难耐,将茶杯举起就到口边,眼却直盯着澹台婉,澹台婉却只做没看见。卫扶风只得干咳两声,澹台婉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卫扶风道:“没事,有些口渴。”
澹台婉笑道:“那你喝茶便是。”
卫扶风犹豫半响,道:“只怕这茶中有不干净。”
澹台婉“扑哧”一声笑了道:“卫大侠,咱行走江湖也得洒脱点才是。”
卫扶风横了她一眼道:“前两次我倒是洒脱了,却被小人害了。”
澹台婉哼一声道:“小人自有小人之法,君子亦有君子之能,那你不喝便罢了。”言罢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卫扶风见澹台婉喝茶,也将自己杯中茶水饮尽,苦笑一声,道:“我原先在家时我父母与我讲些江湖之事,我只觉自己功夫到家,又何惧旁门左道。只是这些日子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早知道多听些事情,心中有底,也不至现下如此小心翼翼,让你调笑。”
澹台婉见他面色有异,知他又是想起父母之事,哪敢再发笑言,道:“卫哥哥,是生我气了?”
卫扶风道:“小子哪敢生老先生的气,你如何断定这茶能喝。”
澹台婉道:“一是泰山派乃是名门正派,不会如此行事。二是咱们两个小辈,人家若想害咱俩,也不必下毒,一剑了帐便是了。”
卫扶风一点头,道:“那也是我疑心太重了,人家对咱们也是恭恭敬敬,还叫你我在这休息,请那柏道长下山见咱。”
澹台婉心道这卫哥哥也太稚气了,人家不叫咱进南天门,那是存着疑心,一是怕咱在水井里下毒,二是怕咱见着门人习武将招式心法偷学了去。澹台婉这会却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