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菜。”老乐一边给王爱花夹菜，一边继续说下去：“他是我徒弟，他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我最了解他，要说他人哪，是个好人，这个我敢保证，要说工作上哪，那也是没比的，来，吃菜。”老乐又把菜放到王爱花的碗里，却发现王爱花忽忽悠悠地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就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了。
“喝醉啦？”老乐似乎恍然大悟，“这孩子也太实在了，不能喝就别喝了呗！”他倒怪罪起王爱花来。
“瞧你把孩子灌的，老没正经。”老伴责备他道。
“你懂个屁！”老乐呵斥老伴一句，对着小猪头说：“抱她到里屋躺一会儿。”
小猪头应着，刚要抱她起来，手却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为难地说：“师傅……”
“咳，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去抱，还让师傅去抱？！她将来是你的老婆！”
小猪头觉得师傅的话说得也有道理，硬着头皮抱起王爱花，放在炕上立刻又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小猪头一时不明白不出来还待在屋里干啥。
“给人家把衣服脱了擦擦汗，再盖上条被子，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就学不会关心人，真是的。”老乐埋怨着。
小猪头只得又返回里屋，一会儿又出来了。
“你怎么又出来了？”正在剔牙哼着二人转的老乐似乎对徒弟一肚子的不满。
“……”小猪头还是不明白待在屋里还能干些啥。
“我问你，给她脱衣服没？”
“脱了，把外衣脱了。”
“有什么感受？”
“我看她那难受的样子，怪可怜的。”
“你呀，真是木头脑袋，我告诉你，给她把衣服脱光，这样她才舒服，完了该干啥还用我教吗，真是的。”老乐为徒弟的愚钝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这老没正经的，不教孩子好！”正在收拾碗筷的老伴埋怨道。
“你懂个屁！现在厂里找对象哪个不是这样，先种上再说，煮熟的鸭子不怕她再飞了，你以为这事准成啊，我看这丫头挺有心计的，再碰上一个比你强的准把你给甩喽，抓而不紧等于不抓，知道吗？”老乐满嘴的道理，“进去呀。”他催促着。
小猪头摸摸脑袋，心里害怕，老乐也急了，一把将小猪头推进里屋，在外反锁，拉着老伴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老乐听见敲门声，打开房门，见小猪头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上去没？”
“嗯。”
“那咋还这副德性？”
“不行，她太娇气了。”
“怎么？”
“我也没敢太用劲，又没用刀子扎她，她的下边就出血了。”
“哈……”老乐笑得流出了眼泪。小猪头在性方面的知识近乎零，这倒是做师傅的绝对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王爱花，怎么会为此寻了短见。
“徐书记，保卫科已经把小猪头抓起来了，迟人禄问您怎么处理？”高明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问。
“什么？把人抓起来了？！”徐燮显然并不满意这种做法，但究竟怎么处理才好，他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这一直是他最感到头疼和棘手的问题。前两年他家的大小子就是用这种办法把一个北京姑娘骗到了手，不同的是北京姑娘到底见多识广，不像王爱花这样小心眼，人家没哭也没闹，只是威胁说要上告，告他一个强奸罪。徐燮一直以清正廉洁、家风纯正自居，没想到竟出了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自然是羞怒交加，却又不敢用强，怕北京姑娘把事张扬出去，儿子坐牢是小，自己的形象受损是大，只得忍气吞声地答应了姑娘提出的一切要求，无非是多要些嫁妆罢了。事后查明，竟是他那大儿子和媳妇联合起来设的套算计他，一怒之下，把儿子撵出家门，至今还不与儿子往来。
这还算好的，毕竟没在厂里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以后这样的事逐渐多起来，今天疯一个，明天自杀一个，工人谈论的话题倒是多了，业余生活也显得丰富多了，可长此以往厂里怎么受得了？开始，他也曾使用过强硬的手段，凡是涉及到男女关系的问题，该抓的抓，该批斗的批斗，并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来认识，可老人家“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教导偏偏在这方面就是不灵，在宣布这些人妄图通过男女关系的手段来达到颠覆无产阶级的政权，破坏三线建设的政治目的的罪名时，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可笑，苍白无力，而这些被批斗的乃至批斗他们的人也并不把这事当成什么了不起的罪名。形形色色的桃色新闻有增无减，他这时才体会到孔老夫子的“食色性也”说的是多么深刻实在。后来他逐渐采用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策，只要没人死气白赖地告状，他就不加追究，即便告了，也是能拖就拖，再不就打发一帮子人轮番做女方的工作，直到做通为止。甚至连什么徐小风等人从事地下卖淫活动的举报传到他这，他都未采取强硬的措施。
徐燮毕竟也是凡夫俗子，知道性这个东西，在我们国家虽然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但不等于不存在，要不中国的人口怎么一直呼呼地往上蹿呢！为这些光棍汉们他也曾绞尽了脑汁，尽量多招女工，请求有关部门在沟口建一个纺织厂，但最终都成了一纸空谈。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厂里就一日不得安宁，徐燮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公开表明罢了。苦果是自己种的，只能是自己再把它咽下去，想当初，一九六五年确定厂址的时候，是自己不顾佐其人的反对，踩着脚下的土地说：“就在这里起宏图！”那时是何等的豪迈，而这些年全厂职工艰苦奋斗，硬是在山沟里建起了一个现代企业，应该说也是创造了一个人间奇迹，他为此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子，成为全省工业战线上的一个楷模，盛名之下，他必须克服一切艰难险阻，以确保这面旗帜的不倒。
“叫迟人禄先把人放了，多派几个人做王爱花的工作，答应了，马上结婚，厂里优先解决住房问题。”徐燮思考再三，最终还是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也想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正经事都忙不过来，还能整天让这些烦人的事缠着脱不开身还行。
“是。”高明应着，刚想抓起电话向迟人禄传达徐书记的指示，电话铃却偏偏响了起来。
“喂，”高明抓起电话，“是，你说吧……啊，知道了。”高明放下电话，“徐书记，二车间电话，说他们车间一个叫李宝的工人正在闹绝食，请示您怎么办？”
“什么？绝食？！”徐燮大吃一惊，这些年厂里发生的新鲜事不少，可还从来没有闹绝食的，为什么绝食？怎么个绝食法？要绝食多长时间？有没有什么背景？这些都还不清楚，为此，不好断然指示什么。“告诉老孙，让他自己斟情处理。”
直到这时，徐燮才想起自己连中午饭都没吃，拿起饭盒，从中取出一个冷馒头，刚吃了两口，猛然想起昨晚上是有个李宝到自己家请假的事，难道今天闹绝食的就是他？这年轻人，真能胡闹，为请假探亲竟然闹到绝食的地步？唉，职工的政治思想工作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不过，他并没有把这当成多大的事，也没往心里去，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竞成了决定西北电厂命运的致命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