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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300000014

第14章 伤别离(2)

他说,“京城在那边,拜错方向了。”

我正为父皇哀悼至一半,闻言很是恼怒,睁开眼却看到季风已经立在我身边,劲装利落,背后背着布包着的长枪,一切准备就绪的样子,成平与扮成某个丫鬟的易小津立在窗下。

成平背对着我,透过窗缝望着窗外,易小津倒是闲,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和季风。

季风已经伸出手来,我看了她一眼,抬抬下巴,直接搂住他的脖子,还特地把脸颊都贴了上去。

易小津果然被刺激到了,双目圆睁,然后很哀怨地看了立在她身边的成平一眼,成平刚回头,对上她的目光,万年冰冷的表情终于扭曲了一下,看得我心中大快。

3

季风回手抱住了我,稍用了些力气,他身上温暖,我忽然又想到皇兄所说的不离不弃,想跟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矛盾,忍不住再抱紧他一点。

倒是他先开口,问我,“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他语速不快,声音清晰,问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安静。

我有一瞬的沉默,并不是迟疑,只是快活得晕眩了。

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父皇已经死了,皇兄微笑着将我送到十里长亭,等待我的是塞外边疆,还有一个对我来说面目模糊的男人。

皇兄的话犹在耳边,他说以后我就是墨国皇后,威风得很哪。

谁要做皇后?一个皇家换到另一个皇家,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爱谁谁去,我已经够了。

我愿意与季风在一起,从第一眼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愿意与他在一起,不离不弃,多好。

成平在窗边低声催促,“不要耽误时间。”

季风不答,仍看着我,我喉咙疼,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很是用了些力气,以表决心,想想又挣扎了一下,哑着声音补了一句,“我好好活着,一定。”说完还用手比了比胸口,也不管他能不能懂。

成卫说过,如果让他动刀,我并不是活不过十六的,季风比我年长,如果我努力地活着,虽然跟条虫子一起,也没什么,我不告诉他,他也不觉得难受,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看着我,点点头,说,“好的。”眼里忽然涌出些微笑来,像是平静水面上开出的花。

季风沉默寡言,素来少笑,难得露出一点笑意总让我惊艳万分,但从未像这一次,万千流光,铺天盖地似的,将我淹了个彻底。

脸上湿漉漉的,我摸摸鼻子,干的,再摸摸眼睛,手指还没碰到就被他按了下去,攥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握了一下。

成平性急,不再等待,最先从窗口离开,易小津也不愿再看我一眼,后脑勺对着我们,跟着他就走,季风将我抱紧,最后跃上屋脊。

几近黎明的时候,月光黯淡到极点,整座庄子寂寂无声,不知何时起了雾,连绵起伏的灰色屋脊笼罩在浓雾之中,雾气缓缓流动,浓郁得仿佛可以用手攥住,极目也只有近处的景物依稀可辨,遥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某种蛮荒野兽,细听又觉只是风声,入耳诡异至极。

易小津原本立在成平身后,这时微微向他靠近了一些,声音略带些干涩,“大哥,其他人呢?”

成平略略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四周浓雾,开口却仍然镇定。

“放心,迷药既然已经生效,成卫他们应该仍在水源处等我们,你跟紧我,季风。”他说到最后才回头,但一瞬又回转,凝目望向前方。

之前微弱的异声渐渐放大逼近,但是迷雾中一切凝固胶着,什么都看不清,成平之前虽那样镇定地安慰易小津,但此时面色沉沉,拨她到自己背后,“铮”一声轻响,竟从腰间拔出剑来,那剑原本绵软,缠在他腰间根本无法看到,这时迎风一摆,忽然寒光大盛,抖得笔直。

季风并未言语,只放我下来,让我立在屋脊之上,我不知他要做些什么,但听他任他,乖顺到极点。

我愿意顺从他,他问我,“平安,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从那一刻起,我再不是皇女平安,只是平安。

他反手把枪从背后拔出来,负我上去,扎紧,又回头对我微笑,雾气中通体生光的美,低声说话。

“抱紧了,怕不怕?”

我也笑了,摇摇头,那异声已经迫在眉睫,浓雾中仿佛有鬼影憧憧,但我这一刻却心中安定,只觉得能与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可以的,再如何的诡异之境也没什么可怕。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站直身子,双腕一翻,一尺有余的冰雪枪锋再露,黯淡月光在枪尖上炸了一下,眼前浓雾都被逼退开去。

黑暗中乍现无数绿光,腥臭扑鼻而来,我听见易小津倒吸冷气的声音,在我身边低声尖叫。

“妖怪!”

4

浓雾略散,这下连我也看得清楚,四周不知何时已爬满了巨蛇,漆黑腥臭,额上两点绿光,尾梢带刺,似蛇非蛇,妖异要极点,怪不得易小津会那样脱口而出。

成平手起如电,一剑削去了最前一条的蛇头,黑血飙溅,空气中原本浓郁的腥臭混合着血味,其余同类仿佛受激,一同昂起头来,裂唇吐信,嘶嘶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西域异种,有人驱蛇,杀死它们没有用,要找到驱蛇人。”季风突然开口,枪尖一横,将凌空袭来的数条大蛇挑飞出去,远处传来尖锐的哨音,群蛇蜂拥而上,将刚才被清空的一角补全,仿佛在印证他所说的话。

成平哼了一声,“早说。”然后一手拉住易小津,只两个字,“跟好。”飞身就跃了出去。

季风随即跃出,黎明在即,月光益发黯淡下去,李家的庄子大得无边无际,灰色屋脊在雾气下起伏,那些巨蛇在我们的脚下跃起,有些逼得近了,我几乎能感觉到它们的粘腻湿滑。

成平与季风的轻功都是极好,雾气中衣决翻飞,一跃便是极远,但蛇阵无边,人力终有极限,季风带着我跃至蛇阵之中,眼看欲将落地,他忽地挥枪点地,地下都是嘶嘶吐信的巨蛇,枪尖落在蛇从之中,无数巨蛇缠绕而上,但他动作轻盈,一瞬便反手回抽,借着这个支点再跃,眼看就能跃上最外的围墙。

成平带着易小津已经跃出围墙之外,季风脚尖甫落,正要跃下,身侧一团黑影飞上来,季风枪尖一动,那黑影“嗨”了一声,正是易小津发出来的。

我低头去看,黑暗中一团银光,成平已经与人缠斗在一起,那人头戴黑色斗笠,整张脸都埋在黑纱中,一身诡异,手里拿着尺余长的银色东西抵挡成平的剑光,细看居然是一支长笛。

那些之前还猩猩吐信的巨蛇在地下乱作一团,我想起季风之前所说的驱蛇人,立刻明白过来,身体往下一沉,却是季风将我放了下来,围墙很窄,上面还有倾斜向外的瓦片,我脚下打滑,易小津就在我们身边,顺手拉住了我。

“多谢,照顾一下平安。”季风对她点头,我知道他要下去与成平一起,但心里忽然忐忑恐慌,他已经转身,却又回过头来,我一低头,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指,紧紧勾住他的衣角,只是不肯放。

墙下有兵器交接的声音,遍地腥臭,乌夜浓雾,一轮残月,季风却对我微笑,眼睛对着眼睛,好像可以看到人心里去,那是暖的一匹丝帛,温柔的叫人想伏脸在上面落泪。

我手指软弱,终于勾不住他。季风跃下之后战局立刻改变,原本成平与那人几乎是交了个平手,所以缠斗至今,但两人连手,那驱蛇人立刻拙于应对,转眼落了下风,长笛一摆,竟好像是抽身要走。

我与易小津趴在围墙上看得清楚,心里正高兴,身体却突然冰冷,仿佛有一股寒流压迫而至,来不及抬头,一律尖锐劲风已经逼近我俩耳侧,易小津手里是提着剑的,仓皇反手一挡,“锵”一声响,来不及再抵挡,她便被剑风击飞出去,远远落入蛇丛中,但是那些蛇却对她没有丝毫兴趣,潮涌一般向驱蛇人所在的地方,将成平与季风团团缠住。

我抬头,围墙上只剩我与残月下立着面目模糊的黑衣人,手中那把剑令我刻骨铭心,正是之前在京城欲置我于死地的那个男人。

他这一次没有用黑纱覆面,低头看我,肤色黧黑,睫毛卷长,面目那个莫名至极的墨斐依稀相似。

我趴在墙上,血液结冰,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5

耳边有声音,轻轻的三个字。

“为什么?”

我愣住,这才发现是自己不知不觉问出声来,那黑色的男人逼近我,眼睫乌黑,剑气割痛我的脸,目光与我相对,忽然开口,只几个字,一点起伏都没有。

他说,“你不能做墨斐的太子妃。”

我一听,害怕都忘了,双手一抖,满心悲摧。

谁要嫁给那个砚台!我冤枉啊……

我正想开口辩驳,却见他嘴角略垂,手腕微动,一剑便要刺下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本能地闭眼,斜刺有风,“铛”一声响,我猛睁眼,仿佛看到火花四射,再一眨,才发现是飞掷而来的银亮长枪,枪尖对着剑尖,力道猛烈,一记将那剑荡了出去。

我的身体没有易小津拉住,又为了躲避剑尖,早已是堪堪挂在墙边,这时被两股力量一冲,顿时掉落了下去,有人伸手来接我,身体相贴,就连呼吸都是熟悉的,我心一松,然后却是重重的坠地声。

是我与季风,一同摔倒在地上。

我一落地便慌张地回头去看季风,他动作比我更快,几乎是一跃而起,有蛇飞扑过来,眼看就要纠缠到我们身上,他也不避,反手抓住其中一条,一手甩了出去。

我刚想说小心被咬到,却见他手背上点点血痕,一看便是被蛇咬中的齿痕。

背后又有风声,那黑色的男人飞扑而来,季风带我腾身而起,有马蹄声,惊雷一样,还有一些整齐的呼哨,庄里有黑色的铁骑乌云般冲出,黑压压一片,正是那些送嫁的墨国兵士,黑袍将军冲在最前头,一声大吼,“贼子,莫伤太子妃!”然后就在马上张弓搭箭,飞箭向着那正欲置我于死地的黑衣男人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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