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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里斯掀开厚厚的帷帐,一股混合着香料的浓郁酒气扑面而来,阿帕拉慵懒地斜卧在长榻上,披散的金发流溢着幽暗的光,一双碧眼在黑暗中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赛里斯,你终于来了……这次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我可不是白干的喔!”
“那我该怎样谢你呢?”赛里斯优雅地拿起银壶,斟满一杯酒,递给弟弟。
阿帕拉突然坐起来,抓住哥哥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今晚……把特莱瑞娜让给我!”
赛里斯脸色一沉,猛地抢过弟弟手中的酒杯:“看来这杯不能敬你了!你还真是醉的可以!”
阿帕拉并不善罢甘休,他揪住哥哥的衣袖,低声吼道:“只要一次……把特莱瑞娜让给我!”
赛里斯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
阿帕拉死死盯着哥哥,突然狂笑起来,把酒杯送到赛里斯唇边:
“那么……我换个请求,陪我喝酒怎么样?”
赛里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阿帕拉笑个不停,又斟满一杯递上来。
“……真是难得啊,赛里斯,我们好像从没两个人一起喝酒吧?……嗯?你说以前有过一次?上回打完架吗?……呜,似乎是……胡扯!我才没醉!只不过那点小事记不清了……啊哈!这么快就解决一壶了?……来人!再上一壶!今晚是你的新婚之夜,我们当然要好好庆祝……怕什么?难道你担心我在酒里下了迷魂药?……赛里斯!你这个多疑的混蛋……咦?你怎么了?你……”
阿帕拉使劲摇了摇倒在软榻上的赛里斯,后者一动不动。阿帕拉盯着他看了一会,醉醺醺地站起来:“赛里斯,任何事你都比我强,惟独酒量永远也比不过我……”
阿帕拉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一路踢翻了好几个瓦罐。他左脚刚踏出门,赛里斯就从榻上坐起来。他环视着杯盘狼藉的房间,冷冷地一笑:“阿帕拉,可是你把自己灌醉的!”
特莱瑞娜独自坐在黑暗中,倾听着窗外暴风雨的咆哮。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一个黑影从窗户翻进来,紧紧抱住了她。
“赛里斯,是你吗?……为什么新婚之夜还要偷偷从窗户进来?……”特莱瑞娜抚摸着那湿漉漉的头发,熟悉的肌肤,有点慌乱的问。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因为习惯了……”
他舔着她的唇角,用沙哑诱惑的嗓音问:“这么担心我……难道公主殿下因为我迟迟未来心烦意乱?”
特莱瑞娜气恼地想:真想掐死这只妖精!道貌岸然的外表下却如此轻佻放浪,还有那股令她怨恨令她迷惑的魅力……
不过,在这场战争中败下阵来,被引诱、迷惑的应该是他吧?
她柔弱无骨的双臂突然缠上他的项颈,灰眼傲慢的眯起。
“前提是您有让我心烦意乱的本事,亲爱的赛里斯殿下。”
对方一愣,随即夹杂着愤怒的欲火在那张脸上燃起,滚烫的吻印遍她的全身,那双赋有魔力的手伸进薄纱下,热烈的抚摸着……
他一把抱起她,向帷帐深处走去。
摇曳的灯光下,纤细的手指拂过滚着金边的羊皮书。一行行楔形文字仿佛浸润在流动的水晶里,微微颤动,模糊不清。她把头埋进臂弯里,细瘦的肩膀剧烈的抽搐着……突然,手指上传来一丝火辣辣的痛,一双有力的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深沉而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
“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毛病,看书时总让灯油滴在手上……”
“赛里斯哥哥!?是你?……”
赛里斯沉默不语,他拿出一块手帕,沾着杯中的清水,轻轻敷在辛茜娅的手指上。火光下,那苍白俊秀的脸透着沉静而柔和的气质,月光般的金发用一根带子系着,松松的披在肩上。
“今晚……苏瓦特没有来。”赛里斯漫不经心地说。
“嗯……”辛茜娅又羞又恼地垂下头:哥哥竟然发现了!她其实根本没打算叫苏瓦特来陪她!……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为他的婚礼失魂落魄!还乱耍孩子脾气……
辛茜娅正胡思乱想着,却发现赛里斯已经吹熄油灯,轻轻把她拥进了怀里。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雷电的轰鸣,辛茜娅把头靠在哥哥的肩上,两个人沉默着坐在一片黑暗中。她的喉咙又干又疼,那句话像一根鱼刺,卡在口中怎么也吐不出来。
“哥哥,特莱瑞娜她……”她拼命压制住狂乱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问。
“她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赛里斯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平静得令人害怕。
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冰冷的电光照亮了赛里斯的脸。瞬间爆发的狂喜随即被深深的罪恶感抑制下去,辛茜娅怔怔地盯着他,还没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特莱瑞娜……真的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可你曾那样温柔地对待她啊……难道,难道你所有的柔情与体贴只是一副美丽的面具,难道你心里其实没有任何人……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赛里斯哥哥,我在你眼中又是什么呢?……
阿帕拉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帷帐后刺目的阳光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天已经亮了?!
他猛然起身,发现特莱瑞娜正站在他面前。
她只披着一层薄纱,散乱的红发披在肩上,惨白的双唇微微颤抖:
“昨天晚上……是你?……赛里斯呢,他在哪儿?……”
阿帕拉平静地望着她:“一直都是我。赛里斯从没在晚上来过。”
“卑鄙!你们……竟用这种手段欺骗我!”特莱瑞娜美丽的脸霎时变得铁青,她拔出藏在护腕里的小巧匕首,疯狂地向阿帕拉刺去。
“啊……”
特莱瑞娜无力地松开了手,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滚烫的鲜血从肩上淌下来,碧绿的眼闪过一丝寂寞。阿帕拉拔出匕首,轻轻舔净上面的血,他一把抱住特莱瑞娜,狂暴的吮咬着她,直到那苍白的双唇被他口中的鲜血染红。突然,他将她一把推倒在床上,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外金灿灿的阳光让阿帕拉一阵眩晕,他身子一晃,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扶住了他。
“苏瓦特,是你?……”阿帕拉惊异的盯着那温和的脸。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苏瓦特问。
阿帕拉略一沉思,疲惫的闭上眼睛:“……告诉赛里斯,将特莱瑞娜公主软禁起来,切断她和喜克索斯皇室的一切联系。”
“属下遵命。”苏瓦特回答,目送王子凌乱的金发融化在阳光中。
厄运就快降临到这个帝国了。
苏瓦特在心底轻笑。
……公主若肯略伸援手,臣下必将感激不尽。我郑重地向安纳托里亚的众神起誓,任何伤害过您的人都将遭受雷电之剑的惩罚。
苏瓦特·米什哈路敬上
特莱瑞娜放下信,斜睨着不远处静候回答的近卫队长。朴素典雅的战袍,结成一束的黑发,美丽的蜂蜜色皮肤,长睫下温和的黑眸。然而就是这个沉默的年轻人,这个帮助两位王子欺骗自己的走狗、帮凶,却在自己陷入绝境时送来一封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密信。
“我钦佩您的勇气,尊敬的米什哈路大人。仅凭信上的几个字,皇帝陛下就可以下令将您托出去,当着全体人民的面千刀万剐!”
血红的纱裙在狂风中翻卷,那双灰眸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可惜苏瓦特知道美丽的太子妃已经开始动摇。
“臣的性命的确微不足道,可惜臣一死,您将注定在软禁中过一辈子,成为一粒被抛弃的棋子,没有盟友,更没有机会……完成您的复仇。”
特莱瑞娜浑身一震,苏瓦特的语气没有一丝威胁或嘲讽,只是悠然平和地陈述事实。那双黑眼睛像一面镜子,精准无比地描摹出你或喜或怒情感流露的瞬间,你却永远也看不到……镜子背后到底有什么。
特莱瑞娜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一种被虚无的黑暗吞没的恐惧。但她没有退路了。
“竟把这么危险的人留在身边,赛里斯到底在盘算什么……”
她疑惑的喃喃自语,望着苏瓦特:
“尊敬的阁下,请老实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你究竟是谁?第二,你有什么把握,我们一定能获胜?”
注意到公主故意用到“我们”这个词,苏瓦特激赏地笑了。
“目前,我只能回答您,我是您未来唯一的盟友……”
瞥见特莱瑞娜眼角的不悦,苏瓦特从怀中掏出一轴密卷,恭敬地呈到她手中。
“我对胜利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因为这个号称众神赐福之地的强盛帝国,早已从内部分崩离析了……”
卷轴在特莱瑞娜面前缓缓展开,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爬满发黄的纸面……那是赫梯最高权利机构——图里亚斯大会的元老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