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香浑身吓得直打哆嗦,双手已经麻木,开始点点向下滑,她哭了起来:“阿碧姐姐……明香,明香不要死……明香撑不住了……”
阿碧松了绷紧的牙关,回头望一眼脚下的明香,吃力的安慰着:“别哭,咱们马上就能上去了,追杀咱们的人都已经走了,只要熬上去,咱们就能活命,明香,坚持一下!”
雪衣虚弱的撑开眼皮,腹部的痛苦都比不上浑身的冰凉,她开启干涩的唇,牵动出一道笑容看着下面的明香,“明香……别哭,咱们已经甩脱他们……咱们不用……再逃了……”
阿碧越发坚定了目光,紧咬牙关奋力攀爬。
阵阵风雨中传来深林呜咽的哭泣声,陡然,那藤条沉一下从岩壁上松塌,掉下一拨混湿的泥土,三个人猛地向下一沉,连连的惊吓哭泣声回荡在山崖上。
阿碧眼底掠过一抹惊色,看那藤条几乎快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明香更是吓得没了血色。
雪衣抬起沉重的眼皮瞥一眼那松垮的藤条,知道如此下去,三个人必然都会丧命,她缓缓伸手,欲图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绑带。
阿碧眼疾,惊然喝止了雪衣的动作,“公主、不可以!公主即便解开带子,阿碧和明香又岂会扔下公主你独活!”
下方,哭泣惊吓的明香此时也清楚了三人的形势,藤条承受不住过重的力道,如此下去,公主和她还有阿碧都会死。
明香哆嗦的哭泣着,颤抖的嘴唇奋力挤出一道傻气而恐惧的笑容,“公……公主……阿碧姐姐……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明香死后,记得年年清明,多……多给明香送点好……好吃的就好了……”
阿碧雪衣惊觉到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呐喊:“明香、千万别做傻事!”
明香扯开笑容,圆圆的脸蛋上泪水横流,“公主……明香再也不能服侍公主了……”
“不要……”
“明香……”
一道尖叫,一抹身影,两声呐喊。
明香如断了线的风筝,顷刻间被风雨吞没,坠落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不、明香……
雪衣潸然泪下,阿碧痛失哭声,攀着藤条带着雪衣奋力爬到崖顶。
两人双双趴在岩石边,绝望的看那深不见底的崖底。
除了朦朦叠叠的雨雾,再不见明香的身影。
雪衣阿碧抱头痛哭。
“阿碧,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明香……明香最怕一个人的,明香她胆子那么小,她怎么敢舍了我们而去……她该怎么办……她一定会害怕……”
明香……我的明香……
“公主,明香的心和我的心一样,为了公主,即使付出性命亦不悔。”阿碧抱着雪衣,流下滚烫的两行泪。
雪衣苍白憔悴的面容捧着阿碧双肩,哭得伤心欲绝,“不,我的明香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我,阿碧,我们去找她……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阿碧紧咬着下唇,含泪望着雪衣无声摇头:“公主,不可能的,这一次是从这么高的崖顶摔下去,不可能还能活的……”
雪衣颓然一下无力的安静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绝情,为什么要一再相逼,老夫人,您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明香的仇,孩子的仇,我必要,向您讨回!
翌日,凄冷的崖,孤绝的岩顶。
上官凤玄伟岸的身影立在崖边,深沉的眸子沉入黑暗之中,手中握着一块挂在崖边的布块,定定的在那站了许久……许久……
她就如此走了,
他甚至什么都不曾来得及做,她便匆然走了,
小五,
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不记得我,而是你什么都忘了,
原来你和老八,有过交集,原来他竟瞒过了所有的人,隐藏了三年的身份,他当真让人不可小觑,深沉得连我都要害怕。
他景王府害死了你,此仇,我必要替你报。
哪怕失去一切,也要让你死后瞑目。
一年后。
东陵白鹿县,蒹葭村。
蒹葭村,因萝水河岸边长满遍地蒹葭而得名,蓬松柔白的蒹葭,绽放时宛如一片片飘荡的白云,随风轻拂,美不胜收。
这一片与世无争的村落,在这一年来,一直,流传着这样一首传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萝水河畔,有女倾城,姿容绝色,一笑倾国……
萝水河畔,无人知其来历,无人知其姓名,都只唤她一声:五娘。
而其实,萝水河畔的村民并无多少人见过其清楚的容貌。
只因,此女子素来身着一袭白裳,头带蒹葭斗笠,垂着胜雪轻纱,遮尽所有容貌。
倘或,你有幸在萝水河畔遇见那一抹白,清风于水面送来,撩起一方轻纱,红唇盈盈牵动浅浅一笑,只隐约一瞥,便惊为天人,再亦难忘……
而让蒹葭村民津津乐道的是,在这白衣女子身边,总也少不了一道清瘦的身影,那女子的面容,却甚为丑陋。
这一主一仆,深居简出,住在你你山上青翠竹林之中。
河畔清风荡来,卷走一片雪白。
“明香,今儿个是清明,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状元饼、枣花,还有百果蜜饯,都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味道虽比不得宫里的,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开心。”
“好明香,天神保佑,下一辈子,让你托生在富贵人家,愿你得一有情儿郎,不再是个苦命的丫头,我知道,天神一定会听见我的祷告……”
“明香,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一座青冢,冢上立着孤碑。
碑文上写着:阿妹柳三绣之墓。
柳三绣,是明香入宫为婢前的生名。
三杯薄酒祭洒,河流清风卷起卷落,那一抹似雪白纱轻轻荡起,连风儿都忍不住想要窥伺那薄纱斗笠下的倾城容貌。
窈窕的身影遗世而独立,波光粼粼的萝水河面,飞走一阵阵水鸟,忽然,河岸前方响起一把落水救命声。
青山碧水之间,那一抹白盈盈跃起,飞向那落水的小孩,一身不算好的轻功,但足以将那男孩救出,远处有两个人匆匆奔了过来,雪衣抱着那十岁少年稳稳站在河岸上,带着清香的风送来,少年刚巧瞥见那白纱斗笠下绝色的容颜,稚嫩的少年呆呆的立在那,张着嘴,目光一转不转,也不顾浑身湿漉漉的水滴。
待站稳了,雪衣一瞧,那少年正是你你山下阿娘的小儿子,小山。
此时,阿娘已经跑了上来,一把抱紧小山,显然有些着急。
而另一人正是阿娘的大儿子,大雨。
“阿娘,大雨哥。”
雪衣含笑唤了一声。
阿娘咧开笑,连声叩谢雪衣的救命之恩,雪衣欠身而笑,“不过举手之劳,阿娘无须挂在心上。”
“那可不行!”
大雨急忙开口说道:“娘,五娘她救了小山,是小山的救命恩人,咱们请五娘上咱家,今晚得请恩人吃顿好吃的!”大雨说话时目光忍不住往雪衣身上飘,可又不敢直视,清俊体壮的小伙子面上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潮。
雪衣大方推辞,谁知小山上来一把将她抱紧,“姐姐莫不是嫌弃咱家穷,不肯去不成,姐姐不去,小山今晚就在这吹一晚的风,不跟阿娘回家!”
阿娘忙将小山的混爪子从雪衣身上拽下来,小山不依不饶,雪衣只好笑了笑,说:“那好,等我的丫鬟回来,我便下山去阿娘家,今晚了不得要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