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拖着疲累的身子到了隔壁客房,房间里一只大木桶里盛满了热水,空气里不似以往的幽幽花香,却是一股闻着舒爽的药草香,这水是用艾草和其他的药草煎熬的。
闻着舒心的药草味,热水驱走了一身的疲惫,也卷起一股困意。
眼脸一搭,便沉沉睡去。
是谁的手心如此温暖,轻轻拂过她的眉心?
略粗糙的指纹在她额上轻轻拨开她的发丝,谁在用灼热的目光紧紧看着她?
缓缓睁开眼,氤氲的雾气覆着一张脸,斜唇一笑,“原来你做梦会流口水?怎么那一次在宫中的时候我未发觉?”
仿佛是一样的场景,雪衣一下子以为自己回到了两年前刚和亲入宫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了慌乱,略瞪了上官重莲一眼:“本来以为你长大了,原来还是当年的模样。”
“当年什么模样,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雪衣忙将他推开:“别靠近我!”她拔高音调一喊,面色泄漏一丝紧张,她不是担心别的,却是担心自己身上万一带上了姝儿身上传染的病源,会感染到上官重莲的身上。
“你连给姝儿喂药都不怕,我又怎么能输给你。”
“因为我怕你被传染。”她扬起脸,隔着一丝丝水雾波光滟涟的定定看着他,泡澡后的脸颊平添一番妩媚,更因她这真心的一句话而让他浑身一震,眸光暗了暗。
却又因雪衣接下来的一句话而浑身冰冷。“如果你病倒了,小妹该怎么办,她一定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那你呢?”他嘶哑着嗓子问她,“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丫头?”
“没有人想死,只有努力的活下去。所以,不要轻易说死这个字,重莲。”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为我而……流下一滴眼泪?你会不会是最伤心的那一个?”他的目光那样深,深到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希翼着什么。“算了,小王实在不想看到你哭的样子,总会让我想起你最丑的模样。”他轻佻一笑,一语带过自己的问话,又一下恢复了一贯不羁的模样。
他抱着胸,指了指床头,“我进来只是替八皇叔做件事。”
雪衣不解的蹙起眉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床头上悬着一盏薄纸糊的灯笼。
耳边听得上官重莲在道:“八皇叔临走时告诉我,说你夜晚睡时怕黑,灯太亮又容易生噩梦,让我做了这样一盏糊了三层薄纸的灯笼挂在你床头。丫头,为了这东西,我昨天可是做了整整一晚才做好,他到好,两手一拍,把这篓子扔给了我。”
上官重莲说得随意轻淡,而他背过身的眼睛里却有些湿润的光泽闪烁。
他想,他这一生都没办法同八皇叔相比。
大抵只有雪衣自己心里才知道,究竟为何弱水三千,她却只取这一瓢水饮到底。
上官重莲已经踱出了客房。
雪衣走出浴桶,披了身衣裳来到床前。
那灯笼的光很暖很柔,不似红烛的明亮,也不似油灯的摇晃。它只是静静的,像是头顶的一轮明月,静静的散发着属于它的光辉。
她记得那晚她以为他生气走了。
可是醒来床头却挂着这样一盏灯笼,原来是他怕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害怕。
还记得他一遍遍如是说着:“雪,有它在的地方就有我,有了它为你照亮,你就不会迷失方向……你会永远回到我的身边……”
她躺在床上,举头便能看见它,那一圈圈柔软的光圈,像是上官凤澜结实的手臂缓缓将她环绕,又像是他英美无双的脸庞,在对她深情一笑。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无法再压抑内心的苦楚。
久久望着那盏灯笼无法入眠。
一声声呼喊他的名字,一颗泪滑入鬓角。
为什么,为什么三生三世,她都无法和他相生相守!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无情,为何要一次一次的用误会和无奈将他们拆开!
她只是爱着他,只是想和今生的他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只有一生就好!
心痛像一张布满荆棘的网,一针针尖锐的扎在她心尖上,痛是剧烈的,是麻木的,是苦涩的,是无边无际的……
她取下灯笼,轻轻放在眼前抱着,就这样蜷缩着身子,想象着他无时无刻不在身旁,她才能安稳的睡过去……
彼时。
东城某镇大街上。
“大婶,请问您可曾见过这个人?”
“这……没有见过。”
“小哥,请问你可曾见过画上的这个人吗?”
“没有没有!”
“诶,请问……”
两道身影不停奔走在大街上,逢人便问那画上上官重莲的踪影。
公孙小妹脸上挂着浓浓的失望。
宝珠也很是失望,“小姐,别灰心,也许小王爷不在这几个镇子里,在别处也说不定。”
公孙小妹投眼望一圈前后街道,街道上人流稀少,形色匆匆,这一路她们见过最多的便是穿白戴孝的棺椁路过,因瘟疫死亡的人越来越多了,在那些被隔离的村子里还不知有多少死去的人。
天空飘着厚厚的云层,天气格外反常的闷热。
各处门窗紧闭。
街上商贩甚少。
四处的角落里都可见一簇三群就地而躺的流民。
不时有一两骑官兵的快马冲过,在青石砖道上踢踏出一阵躁动不安的声响。
两人找了个阴凉的屋檐坐下,公孙小妹仔细看看那画,拂去些灰尘,收好放入袖管里,接过宝珠递来的干粮,喝着葫芦里的水。
“小姐,这天太热了,才四月啊,怎么就热得这般了,实在是反常。”宝珠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拿帕子擦了擦脸上闷出来的细汗。
忽然觉得眼前俯冲上来几道身影,顿时听得耳边公孙小妹一声惊叫,定睛一看,公孙小妹被人推翻在地,水也没了,干粮也没了,包袱也被抢了。
一群饥饿的人夺了她们的食物和水便在那地上一抢而散。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宝珠也被推翻在地,忙忙的起身去扶公孙小妹。
“我没事。”公孙小妹感觉到痛,连忙将擦破皮的手放入袖管里。
宝珠的声音带着颤抖,瞳仁里有些惧怕:“小姐,这些人越发没得人来管了,这里实在是不安全,我看,咱们,咱们还是先回东城知府吧?”
公孙小妹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心里又不甘如此轻易的放弃了,不知道上官重莲是否找到雪衣了,若找到了在一起还好,万一没找到,他们彼此会不会出事,在帝京瘟疫盛行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她的心里就不踏实,总觉得两颊太阳穴突突跳得利害。
“宝珠,我们再找找好吗,也许就在前面一个镇子也说不定呢。”
“那好,若是前一个镇子还没找到人,那小姐可就要跟我回去了。”宝珠想了想说道。
“嗯。”公孙小妹应了。
主仆两人休息了一会继续往前一个镇子找去。
“姑娘,姑娘行行好,给我老头子些吃的吧,我两个孙儿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姑娘行行好吧。”忽然,两人眼前冒出个拄着木棍拐杖的邋遢老头,伸出手往她二人身上抓,宝珠吓得哇哇叫,“喂,快把你的脏手拿开,不准碰我家小姐!”
“姑娘,您行行好,我两个孙儿就快饿死了。施舍些吃的吧。”老头不依不饶,抓着公孙小妹的袖子不放。
宝珠四下里一瞧,随地捡了个砖头就要砸人。
“宝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