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像是黑了又亮了,亮了……又渐渐黑了……
“莲哥哥……莲哥哥……”
一丝温甜带着满心焦急的声音模模糊糊飘入他耳中。掀开一丝沉重的眼皮,黑暗中他眼眸里跳动着一簇喜悦,那声音……像是雪衣的声音?
“莲哥哥……莲哥哥……”声音渐渐远去,便十分听不清了,他苦笑了一把。
公孙小妹牵着马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着,她不停的喊,生怕错过一处上官重莲可能在的地方,夜色中,房屋的轮廓影影绰绰,四周围十分死寂,可死寂中有隐约听得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场瘟疫,将原本该炊烟袅袅的村庄弄得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夜晚的风很凉,她穿得单薄,冷得四肢发抖,抱着手臂搓了搓,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不止是冷,肚子也饥饿难当,黑暗令她恐惧,可心里的无望和担忧战胜了一切,眼里的泪落了一颗又一颗,她哭着,喊着:“莲哥哥!莲哥哥你在哪儿!”
莲哥哥……你一定不能有事……
走了一段路,觉着十分饥渴难耐,公孙小妹顿住了脚步。
不行,如果这么快倒下了,就更加找不到莲哥哥了,想到这,她便回头望去,刚才经过的地方有几处人家,或许还有人在。想到这,便牵着同样饥饿的马回了头。
吱……轻轻推开半开的门,身子瑟缩了几下,“有,有人吗?”
屋子里空荡荡的,半晌无人回应。
正要退出,可想了想,或许里头能找到点吃的,然后生个火把继续上路会更好。想到这,她又回身走了进来,屋外的夜色很阴沉,并无月亮,只是有几缕幽蓝的光线透过窗洞和门口照进来,她适应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去寻案台,希望案台上能找到油灯。
忍着内心的恐惧,强自压着那颗嘭嘭跳着,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在这昏暗又诡异死寂的屋子里,她抖得跌下泪来,飞快的一阵摸索,幸好,摸到了一盏油灯。
太好了!
她连忙掏出火折子,因手抖得不成样子,连试了几次才将油灯点燃,随着一团橘黄的光芒冉冉扩散,也稍稍驱散了心头那浓浓的恐惧和害怕。
端着灯,转身。
屋子里的尖叫破空而出,手里的油灯一个不稳几乎坠落在地,她连连退了几步撞到案台上,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在她口齿不清的一阵道歉声中,她没有听见回应,却仿佛听到一声低低的,似有若无的呻……吟:“小……小妹?”
声音虽然极为虚弱,可她还是一下便听出来了。
她缓缓转过身,举着手里的油灯朝那桌脚照过去,晕黄的灯火晃啊晃,可那张脸她怎么能忘?怎么可能认不出?
一种巨大的惊喜翻上心头,公孙小妹大喊一声两三步奔了过来:“莲哥哥?莲哥哥!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她激动得不知所以,一手使劲的抹着停也停不了的泪。
“别过来!”
上官重莲他撑着沉重的眼皮,早已看清眼前这张梨花带泪的脸,他撑着自己往后退,“别过……来……”
公孙小妹怔住了,她这才记起萧漓儿的话。
“别……过来……”他还在后退,还是虚弱的说着警告的话。
酸楚和心痛一把又一把狠狠揪着她的心。她却流着泪,伸手去碰触他胸前被拷问的伤口:“这些伤,疼吗……”
她的手指冰凉而纤细,柔柔的划过他的肌肤,令他微微颤抖。
“你走吧……你走……就是对我莫大的安慰。”他叹息着,无力的说着。
公孙小妹定定的将上官重莲望了许久,缓缓笑了起来,弯弯的圆圆的眼睛像是满月里流泄出的清辉,暖暖的渗入人心,“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不管你,莲哥哥,此时此刻,你赶不走我的。”
“你……”他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公孙小妹四处望了望,放下油灯,很快跑到院子里找到水缸,盛了一瓢水过来,“来,先喝口水,我这就去弄吃的来,然后带你回去!”
上官重莲张开口喝下几口水,虚弱的提高音调,手用力将她衣袖抓住:“我不……回去!”他不能死在她面前,他不能让雪衣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公孙小妹只是怔了一秒,便笑道:“好,我答应你不回去,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让我照顾你。”
上官重莲虚弱的喘着气,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什么。
她扶着他,费了老大力气将他扶到床上,擦了擦额上的汗,她找了一床勉强能盖的棉被为他盖上,说:“莲哥哥,你在这躺着好好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无力说话,可那眼神却十分骇人。
她抖了抖,安慰道:“莲哥哥放心,你不想回去我明白,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我不管是什么病,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一定不让你死,我去镇上一趟,马上就回!”
他缓缓,松了手。
公孙小妹微微笑了笑,然后出了屋子,稍稍带上门。
在客栈里因帮着煎药,从丫鬟口中也多少听了雪衣治疗姝儿的法子,不管行不行,公孙小妹心中想着,一定不能让他死!
现在需要食物和药材,她必须去附近的镇子里一趟。
自公孙小妹离开后两天,雪衣得知上官重莲出事本也心急如焚,可是雪衣知道,此时不是她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虽然也很担心上官重莲,但她两厢抉择下,唯有以大局为重。
有萧漓儿和燕十三去寻找,她只有按捺住内心的担忧,祈愿他们能找回上官重莲,上官凤澜已经召来京中各路太医,会同雪衣的办法一起救治患上瘟疫的百姓。并将东城患了瘟疫的小孩聚集在临时搭建的大棚里。
雪衣心里却纳闷,他是何时想到这些的?
“你早有这样的打算?”
上官凤澜回答说:“傻瓜,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孤身面对成千上万的百姓吗,我召来太医,你将救治的方法与他们共同商讨,只会对你更有帮助,一旦治好这些孩子,证实方子和治疗方法有效,那么帝京其他地方的大夫皆会了解到你的良方,如此一来,才能真正帮助到各处遭受瘟疫的百姓。”
“原来你一早就为我做好了一切。”雪衣虽早已了解上官凤澜的心思缜密,可没想到他会安排得如此妥当,并在这计划里将她的安危也一并算了进来。
“可是……如果我不行,一旦我做不到,那么你做这些都会白费。”她甚至怀疑自己连面对那些太医的勇气都没有。
“我说过,永远都有我在,你只需尽心就好。”上官凤澜如此说,并非是一味的安慰和鼓励,而是他确实从姝儿的身上看到了雪衣的能力,雪衣是因为自己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以至于姝儿的死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她自己的失败,可她并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责任和义务来救治东陵百姓,她只是无法忽略成千上万百姓在这绝望时刻,在她身上找到了唯一的一丝丝希望,她只是……不忍而已……
上官凤澜十分了解雪衣。
所以他知道,如果雪衣不走出这道阴影,她这一生都无法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虽然他也无十分把握,但他要她知道,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他不希望姝儿的死会是她背负一生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