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失常,或许也就不会引起他的误会。
也许不该如此这般的去在乎他。
所以,不能逃。
冷静、再冷静。
好一阵过后,轮椅的轱辘声渐渐又响起,有晕黄的光亮晃漾而来。
不出一会进了这间屋子。
他手里掌了一盏烛台,烛台上燃着五根红烛,光亮一下子填满整间屋子,比之前的油灯要亮了许多倍。
上官凤澜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掌着灯,见雪衣仍旧靠着书架站着,他把灯举起,说:
“继续找。”
雪衣微微有些惊讶,但没有反驳,她试着让自己表现得更为平静,
只是,却忽然看见他的大氅毛领上沾着细细的雨珠,不免狐疑的问道:
“怎么你身上落了雨,你不是上隔壁屋子找的灯么?”
上官凤澜目光闪烁了一会才回答她:
“刚才雨太大,在廊道上飘湿了点。”
雪衣半信半疑,回头继续在书架上重新又帮他找起那本书来。
找了一会,没成想这一次竟然就在唾手可及的地方看了那本‘孙子兵法’。
她之前分明是一本本翻的,怎么会没有看见呢?
但找到的欣喜让她忽略了疑惑,她拿着书,递给上官凤澜,“找到了,你看看是否是这本?”
谁知上官凤澜只淡淡瞥了一眼,也不知看没看清,说了一声:
“是它了。”
雪衣以为这下终于可以离开了。
谁知,上官凤澜指着桌案,开口说道:
“这书上头的字太小,我看得很费力,你帮我将它一一的抄一遍,字要略大些。”
“这!”
雪衣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这点事,很为难你?”
雪衣握紧那书本,定定的回说:
“没有,先生是长辈,长辈吩咐晚辈做点事,雪衣没有推辞的道理。”
既然要抄,那便抄吧。
“只是,阿碧还在厢房里,我担心她不见了我会着急,所以能否让我把书带到我自己的房间抄,那样的话,我可以……”
“你急什么,这园子总共这么点大,她总是会找到这来的,这书我急着用,就在这屋子里抄,抄完了你才能走。”
雪衣又握紧那书本,僵持之下只得作罢。
来到桌案前,他拿了一叠白纸给她,他径自坐在轮椅上研磨,下颌一点,示意她坐下开始摘抄。
淡淡香墨弥漫在封闭的屋子里,雪衣提笔而下,方写了两个字,只听面具下一声不可闻的冷笑:“长得丑也罢了,堂堂公主字却写得如此难看。”
雪衣猛地一怔,难看?
她自认为自个的字虽不说极好,但怎么也不算难看的,以前,父皇爱书法,所以她也逼着自己去练习,尽量练到更好,虽然后来父皇一眼也没看过,还是对她放逐冷之。看了看白纸上的字,难道真的很丑?可还是有些不甘的轻声说了一句:“谁人说公主就必须写得一手好字来着。”说完,抬头看着他:“那,先生还我抄么?”
他沙哑吐了一个字:“抄。”“不过,我先教你如何把字写好。”
雪衣疑惑加惊讶的张大了嘴,见他放下墨台,拾起袖摆推着轮椅转到她身旁,此时她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她方才坐的那椅子随意的道了一声:“坐下。”
雪衣僵了一会,缓缓坐下。
她瞥了他一眼,见他拾起一杆笔,礁点墨水,一边又铺下一张干净的白纸,他握笔的手骨节分明,透着劲力,左手压在白纸边沿,带着翠玉扳指,翠玉的颜色越发忖得手上肌肤光洁,灯火下透着古铜色泽。
忽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目光落在那张白纸上,随着他书写的笔触细细瞧来,只见他写的是一串词: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也许从不曾遇见,才不会走进他的相思门,才不会有那般惆怅牵绊……
心中念着他写的词,脑海里竟浮现出楚舟月的面孔。
可是来东陵国之后,她对楚舟月的思念并无这般强烈的意识,或许真的是忘了他了。
又或许,她对楚舟月的情更多的只是感动依赖,而非爱得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深……
似这诗中忧愁的牵绊,她暂且还无法体会。
那么他……
她看着那张金面的侧脸,他为何要写下这样一串词,他曾有过这样的相思之苦么?
“先生为何要写下这一首词?”她轻声问出心中所想。
上官凤澜握笔的手一僵,目光聚拢,看着自己写下的几行字。
不知不觉,就这么写了出来。
他自己也是有些意外,目光暗了暗,随意沙哑的回了一声:“没什么,随意想了一首书中的诗词这就写了出来。”
随意?
雪衣略有些狐疑,她又再次看向那几行字,心中暗叹,果真与他的字比起来,自己的倒真的是难以入眼了,原以为父皇的字是天下间最好看的,没想到他的字竟然比父皇的还要好看上百倍,那字迹如他的人,飘逸中透着苍劲,淋漓中透着傲意。
一见难忘。
此时他持着笔,睇了她一眼,说:“来,我先教你握笔的姿势,姿势若不正,写出来的字自然也不正,再怎样练都是难看的。”
从前都是自己练,也没人教她,她怎么知道原来握笔还有正与不正之说。
可是她看了看他跟她之间的距离,踌躇着该怎么做才好,想着自己伸手要去拾起一杆笔。
可上官凤澜先一步制止了她的动作,随意一拉,将她身子带到自己身前,虽然隔着椅子,但彼此间的距离几乎是紧贴着彼此。
容不得雪衣多想多踌躇,他已然将笔放进她手里,他的手握着握着她的手。
一股火烫的感觉毫无自制的窜上头顶。
此时她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若不退,这样暧……昧的姿态,也实在不该。
若退,则显然是她往不该的方向想了,而他只是教她练字而已。
何况他是景王的师傅,也算是她的师傅,教她练字,而她却在这胡乱的想些不该的东西。
心中叹了一声。
她试着让自己不去注意这些细节,而是专注的看他如何握笔,如何行笔。
可是他浑厚的气息以强势的姿态将她包围,她安能收得了心,安能专得了神。
思绪时不时的飘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很暖,他的身体也是温暖的,不似第一次碰触时的冰凉,此时此刻他就如一团炉火烘烤着她的意志,他浑厚的气息徐徐的喷在她耳旁,她只觉得自己手心背心都在冒汗。
“专心!”
他忽然低声呼喝,惊得她收回了意志,脸色一下白了白,哦了一声,目光落在白纸上。
倒像是她轻薄了他,像是她在神游太空,想些不该的。
上官凤澜无声睇了她一眼,侧脸上,卷翘浓密的羽睫随着紧张的眼神在轻微抖动,灯火下如蝶翼般动人,对着他的脸隐匿在阴暗中,麻斑黑痣都淡去,鼻尖翘挺,红唇如粉,圆润饱满的额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香汗。
她吐气如兰,心跳急促,手在颤抖,心在出神。
这些上官凤澜又怎能不知。
忽然,雪衣的声音传了出来。雪衣下颌点了点她的手,“你握疼我了。”
上官凤澜目光越发暗了下去,看一眼失控而握紧的手,他忽然松开,一开口,声音沙哑得让人吃惊。“照着我刚才教你的试一试。”
雪衣也匆忙别开脸,礁上墨水,想了想,拿起一张白纸,端正姿态,心中想着他书写时的模样,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