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甄晚上吃的不多，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可见最近照顾唐允叙真的让她精疲力尽。
池景灏坐在床沿，把她冰冷的手指握在手里攥了攥，等捂热后才轻轻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看着她眼底一片青黑，男人薄唇抿成了一道平平的直线。
十九岁，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她承受的太多太多了。父母离异，从掌上明珠摇身变成落魄千金，每天都要面对继父的打骂，亲生母亲的憎恨，还有毫无血缘关系哥哥给予的情感枷锁，池景灏觉得，和她比起来，自己之前承受的那些远远不及她所承受得多。
他真怕有一天，这些重压会把她压垮。
这时，病房的房门被人推开，很轻微的声音，池景灏坐直身体，却并没有回过头，他听到了输液架被推进来发出的滚轴摩擦大理石的声音。
唐允叙就站在池景灏的斜后方，目光也如同他一样紧盯着病床上的人。
夏明甄睡觉一向不老实，睡相难看，但此时，她就如同累倦了的小动物一样，阖着睫毛，紧闭着眼睛，乖巧地睡着，胸口一起一伏，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唐允叙收回目光，闭上有些涩涩的双眼，须臾，睁开后看着男人坐在床边也依旧笔挺的背影，“你说得对，我不能陪着明甄一辈子。”
池景灏缓慢回过了头，幽深的视线对上唐允叙。
唐允叙深呼吸，像是下定了某一种决心，坦然的面对他忖度的视线。
“没错，我是不舍得为难她。即便我多想把她留在我身边，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的这具身体什么时候能够熬到头，已经不是我能说了就算的。”唐允叙幽幽地看向夏明甄的睡颜，眼神变得柔软，“我如果死了，照明甄的烈性子，肯定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所以，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池景灏眉峰微动，淡淡的讶然从眼底划过。
唐允叙苦笑，“谁让她喜欢你呢？”
略作沉吟，池景灏做出圣诺，“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即便是唐允叙不说，他也有这样的打算。夏明甄……已经让他没办法放手了。
唐允叙摇摇头，“可我要你做的，不止只是照顾而已。”
“……”
“我要你娶她。”
顺时，池景灏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明甄爱你，你不也喜欢她？既然你说我自私，那我就彻底放手，也算是……也算是绝了自己的念想。”唐允叙捂着胸口，等那里紊乱的跳动一点一点恢复正常之后，才继续说，“作为哥哥，我不会让明甄不清不白的跟着你，就当是在我死之前，为明甄做最后一件事——我要你娶她，我要你给她未来。”
唐允叙直直的望进男人深不可见的眼底。
池景灏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唐允叙看不懂他的情绪，更猜不到他的想法。
直到过了很久，男人低沉坚定地声音将室内的寂静片片撕裂开，“这个要求，我做不到。”
唐允叙说惊讶，但也不那么惊讶，立即变了脸色，追问道，“是做不到给她未来，还是做不到娶她？”
“你这样的要求没有意义，唐允叙。”池景灏从病床上站起身，在面对瘦弱的唐允叙，他显得异常高大，也异常健硕，“我的婚姻不会受任何人的支配，而且，我也并不打算结婚。”
“你不是喜欢明甄？不娶她，你就想让她这么跟着你没名没分的过一辈子？”唐允叙没想到的是，他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得到的答案竟然会和自己料想的背道而驰。
池景灏紧绷着脸，眼睑微微垂了垂，态度更加莫测。
“喜欢和婚姻是两码事。”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池景灏拿了自己的外套，“抱歉，我还有事，明甄醒来之后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唐允叙想伸手拦住池景灏，但余光从病床上扫过，看到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眼皮动了动。
他刚刚伸到空中的手又伸了回来，紧攥成拳头。
等房门再度被人关上，室内恢复一派静谧之后，唐允叙才轻轻地开了口，“你都听到了？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明甄，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真心是放在你身上的？”
夏明甄依旧躺着，维持之前的姿势，只不过没睁开眼睛，也没回答唐允叙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唐允叙叹气一声，很重很重的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样的人可以把你宠上天，也可以把你摔得粉身碎骨。明甄，我不想在我有生之年，看到你痛苦万分的样子。”
唐允叙这次发病之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原本就被医生断定活不过二十岁，如今已经到二十五岁，唐允叙已经觉得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他坚持要出院，夏明甄拗不过他，其实他们都知道，唐允叙现在无论是呆在医院还是家里，其实都是一样的。如果一直没有合适的脏源，他们能做的也就只能是一天拖一天。
医院楼下的食堂里，夏明甄对面坐着刚翘班出来的萧然。
“你让我查照片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萧然看着对面的夏明甄，仍旧不确定的问，“你真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池总？”
夏明甄咬着嘴里的吸管，轻轻摇着头，“池先生已经为我操心的够多了。”
萧然叹气，把查到的东西告诉她，“唐健回去过。”
夏明甄不觉得意外，唐允叙防备心强，不会轻易让人进屋，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只不过，唐健怎么会有那些照片的？
“不过照片，不是唐健拍的。”很快，萧然就给了她答案，“你记得殷小姐吗？”
夏明甄奇怪的抬起头，目露惊讶，“殷贝琦？”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从一个狗仔那里顺藤摸瓜，找到了殷小姐，不管是这次的照片，还是上次你和池总在红楼外被人偷拍，都是殷小姐找人做的。”萧然低低叹气，道，“我想她应该是想让唐健知道这事之后约束你，不允许你和池总来往，但没想到你和唐健的关系那么复杂。”
再加上，因为之前池景灏找人折磨唐健的事，唐健在心里记恨，才把照片送到了唐允叙手上。
不管是殷贝琦还是唐健，都是看不得夏明甄和池景灏好。而殷贝琦不管是否找错了人，但最终的结果，阴错阳差的，还真如了她的意。
夏明甄很久没有出声，萧然总觉得这事应该让池景灏知道，于是又问了一遍，“不如，告诉池总吧，殷小姐这么做，太不厚道。”
夏明甄低头，盯着眼前的奶茶一会儿，苦笑了下，“算了吧，除了让池先生为难，告诉他应该也不济于是，难道他还会为了我去为难殷小姐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殷小姐对他的重要性。”
萧然语塞。
萧然的反应，更让夏明甄确定心里所想，果然池景灏对殷贝琦是不同的，这点萧然应该再清楚不过。
和萧然分开后，夏明甄心里有点乱。
明天唐允叙就要出院了，今天就要办手续，出来之前她就是拿着办手续当做借口出来的，索性现在时间还早，唐允叙应该还在休息，夏明甄就拿着单子去缴费的地方。
夏明甄排队时，前面站着一个刚打饭回来的大娘，大娘手里拿着饭盒，按理说味道并没有很大，但夏明甄闻着异常的不舒服。
她不想失礼，于是硬是咬牙忍着，但没坚持多久，还是捂着嘴找到就近的卫生间。
从早上开始她就没有什么食欲，吃的东西也不多，所以也吐不出什么来。
把最后一口酸水吐尽了之后，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算纾解了出来，夏明甄擦擦嘴，走到洗手池前洗手。
这时推门进来一对母女，女人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从口袋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开始涂，站在一旁女孩的母亲忍不住劝道，“涂这东西是不是不太好？你刚查出来怀孕，还是在意点的好。”
女人笑了笑，“妈，你别这么愚昧，现在化妆品这点化学成分还能保存到胎盘里啊？我只是涂一点，又不是吃一大管，你别这么小题大做了。”
女孩母亲瞪她一眼，“吃到嘴里就等于也让孩子吸收了，反正从明天开始，不许化妆了，你现在刚头一个月，什么都要小心。对了，今早上你吐没吐？”
“吐了点，最近胃口不好，而且我一闻芹菜的味道就受不了……”
涂完口红，整理好自己，女孩挽着母亲走了。
夏明甄站在最里面的角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的变得苍白，手不禁抚上了小腹。
她回到病房，唐允叙已经起身了，这几天他瘦了不少，身上穿着过于宽大的病号服，衣服显得空荡荡的。
“手续办好了？”他回身问。
夏明甄低着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唐允叙又问，“出院的手续都办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