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赫连康坐在灯下翻阅着兵书。大宋初立,如赫连康一般的武将大都在连年的征战之中,如今若不是蜀中内乱未平,恐怕他也领兵北去,又或者是每天操练士兵,为不日大宋一统天下备战。
这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是唐时河东节度使都虞候李筌所著。该书人谋、筹策、攻城、器械、屯田、战马、营垒、阵图、囊括无遗,秋毫毕录。其阴阳天道,风云向背,虽远人事,亦存而不忘。所以,赫连康挑灯夜读,爱不失手。
“大人,已经三更天了,早些歇息吧。”侍候在侧的仆人提醒道。
赫连康回头看了一眼侍候他的人,这才合上书。铁马金戈,昼夜奔袭,露宿风餐是他这几年来的生活。如今这身边突然多了仆人侍候,着实有些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些书是哪里来的?”
下人看了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回道:“前些日子王大人查抄了蜀国旧臣的府邸,这间书房里的书都是查抄来的。”
蜀国旧臣?赫连康想起了浣花溪畔的李府。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位身形弱小的仆人,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是蜀国人?”
“小人是蜀国人!”
“蜀国哪里人?”
“小人是这锦官城里土生土长的。”
赫连康见他说话也不像一般的百姓,便又问道:“从前,你也是在大户人家做事?”
“回大人的话,小人从前在李将军府上。”
“李将军?哪个李将军?”
“浣花溪畔的李琛李将军。”说到李将军,那仆人似乎有些伤感。李琛战死的消息传回CD,一夕之间,李家就彻底的跨了,而蜀国也亡了。感慨旧主的家破人亡,仆人才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如今他侍候的是大宋的大人,如何能在大人面前缅怀旧主。
“大人,小人失礼了。”
“不防。李琛将军,我多少也有耳闻。两军对垒,为国家战死,那是作为武将的荣耀。”
“将军战死,可就苦了夫人了。老夫人听闻将军战死,不过片刻光景也就跟着去了。夫人还年轻,这兵……”这仆人想说‘兵荒马乱’,突觉得甚是不妥,于是改口道:“这般光景,且不知如何是好。”因着赫连康提起了李琛,仆人像是也拉开了话匣子。当初在李府时,无论老夫人还是少夫人,对他们下人都是很好的。若是没有这场战争,或许他还能在李府待一辈子。
“你家夫人在这城里可有亲人相投?”
“原本我家夫人的娘家也在这城里,从前夫人的父亲和兄长也是在朝为官。只是,……”那仆人没有再说下去,而赫连康也明白他没说下去的话是什么。蜀国灭亡之后,皇上下旨让人遣送蜀主及旧臣前往汴京,想那婉若的父兄早已成了阶下囚。意识到这一层,赫连康突然担心起来。两日前与婉若主仆分别时,婉若便说回娘家去找父兄,那么她们主仆二人定然是所投无门了。赫连康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告诉她们若有困难到何处寻自己,如今这偌大的锦官城,他现在再想寻这主仆二人,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此时的婉若与柳儿栖身在大慈寺。如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婉若定不会来打扰菩萨的。住持方丈菩萨心肠,不仅安顿好了她主仆二人,还让她主仆二人在寺外的厢房安心住下。出家人不问政事,大宋灭了蜀国,于他们这些方外人世是不相干的。虽然如今这锦官城里乱了些,好在大慈寺里也算是宁静。